送走了两位副市长，周胜利给庞建军打了个电话：“庞书记，这会有没有时间，我过去坐坐。”

市长与书记见面也好，电话交流也罢，不用经过书记的秘书转手，再就是说“我过去坐坐”，或“好几日没交流了”，不像其他领导干部那样要说“我有事过去汇报”。

书记是党委一把手，市长是政府一把手，虽然是党委的副书记，列书记之下，但政府工作相对又是独立的。

庞建军说：“你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我也正打算找你聊聊。”

周胜利来到庞建军的办公室，庞建军的秘书已经泡好了一杯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了。

相处一段时间以来，尤其是要过全国选美大赛和诬告事件以后，庞建军对这位年轻的市长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俯视了。

在周胜利进了办公室以后，主动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绕到周胜利所坐沙发的对面坐了下来。

周胜利开门见山，“齐恒高和张军世两人刚从我办公室里出去。”

庞建军问道：“是不是告诉你我让他们把正在进行的工作停下来？”

周胜利说：“是的，但我又让他们继续做下去，还要加快速度。”

庞建军没有想到周胜利说得这么直接，简直是对他领导权威的公然挑衅！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胜利同志，你什么意思？难道非要我难堪不可？”

周胜利也正色说道：“建军同志，我们是在交流工作，你为什么非要把工作与个人的脸面联系到一起不可？我们是市一级领导干部，工作与个人脸面孰轻孰重，应当分得清。”

庞建军不留情面地说：“你没有做过党委一把手，没有体会，一把手的脸面代表的不是个人，是组织的权威。”

周胜利道：“我做过县委书记，也当过区委书记，在这两个位置上好几年，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哪一级组织。”

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牵扯过多精力，甚至还没有接触到主题两人就争吵起来，主动转移话题说：“我听军世市长向你汇报了，全市境外借壳上市的企业共五个，全在这次金融风暴袭击的区域内。

这五个企业的产品有两个全省知名商标、一个全国驰名商标，五个企业全是市内外有名的明星企业。这五个企业如果受这次金融危机的冲击全部倒闭，直接把全市的GDP往下拉几个亿不说，单是这政治影响你我也受不了。”

庞建军道：“我也看了新闻，金融危机就是股市交易下降，市场上的物价升高，再说，涨价、降价不是那么快，没有你说的那么玄。

我也对张军世说了：这五个境外借壳上市企业中，有三家是我找人办的，你们全部停了下来，我确实会感觉到我的号令在永安市难以贯彻。”

周胜利道：“你还是一直想着你的脸面、你的号令，难道五家企业的死活还不如你的感受重要吗？”

庞建军说：“我也说过了，物价上涨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买的股权过去价值一百元，现在价值九十五，但我们通过上市融得几倍的股金，企业的发展不仅不受影响，而且还能加大速度。”

周胜利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庞书记，建军同志，你知道通货膨胀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价格波动吗？八十年代初期，原蘇聯最兴盛时期，每零点六元相当于一M元，到了一九九一年初，九十六元相当于一M元。

但就在当年，蘇聯解体后，其主要继承国家R国当年通货膨胀率达到百分之二千，官方汇率每M元兑换三千二百三十五元，贬值了四十六倍。

你想一想，就你每月的工资如果只剩下四十六分之一，这些钱还能养家糊口吗？”

庞建军道：“货币贬值是挺吓人的，但那是他们东南亚国家的事，我们只是借壳上市而已，又不是把企业迁到他们国家，对我们影响可能会有，但大不到哪里。

我知道你年轻、有文化，处处想压着我，体现出你的能力比我强，把我挤走你做一把手。但是你也不能不择手段，凡是我做的事你都要找个茬。

老话说欲速则不达，你越是这样，咱们两个一把手之间闹不团结，我提拔不起来，腾不出位子，你也别想上去。”

周胜利听他越说越离谱，简直像大街上混混骂街一般，冷静下来，对他说道：“永安市书记和市长的位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也不是用来坐的，而是用来做事情的。你、我都是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说话都不要那么世俗。”

庞建军长期以来在周胜利面前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态度和说话的方式，生怕两人争吵起来自己讲不过对方丢丑，心里一直觉着自己这个地区一把手这个样子太过压抑，这次索性放开了，不是混混骂街了，变成了泼妇骂街，不顾一切，“我说话世俗？明明是你做事世俗！”

周胜利说：“我好心来与你交流，你这人变得不可理喻，我不与你交流了。”

说罢，站起身就要走。

庞建军吼道：“想走我不留，但是必须马上把你安排的事停下来！”

他可能只这么说还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别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周胜利转过身来回了一句：“我没有忘记我是市长，监督企业的运行是政府的职能。”

“你——”

听到周胜利这句话，庞建军才意识到，自己帮着几个企业借壳上市实际上做的是政府那一边的工作，按照自己的划分是越界了。

他如果是个善于检讨自己的人，会意识到自己越界工作本身就不占理，对方没有计较是人家的大度。但他却想的是，原来就因为我做了政府那边该做的工作，所以你才在这件事上与我作对，非要把我做的事给否定不可。

想到此，他心中更是来气，对着依然准备往外走的周胜利的后背说道：“姓周的，你如果做事这么小家子气，我也不与你讲了，明人不做暗事，我反映到省里，让书记、谭省長给我们评评理。”

周胜利再一次转身，回了一句：“随你便！”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