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来祠堂?”羌竹月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秦芳淡淡看向她，“她们怎么跟你说的。”
所谓的她们，自然是秦叶爹娘。
羌竹月老老实实回答：“说秦家主支的公子小姐生辰要到了，要你给她们祈福。”
秦芳似笑非笑，“那你觉得呢?”
羌竹月一时被问的有点懵，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秦芳挑眉。
羌竹月想了想道：“就是感觉不太对。说不清楚。”
秦芳听完后并不言语，墨色双瞳在跳跃的烛火中透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惊惧，横生的枝桠斑驳倒影在凉风吹拂下宛如鬼魅伸出爪牙。
羌竹月心里发怵，看准门口方向，想要夺门而逃，还没等她有所行动，秦芳呼的一下跳起来扑倒她，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蠢?”
羌竹月猝不及防之下被扑倒在地，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不安的神色，又暗想我一四肢健全的人还能打不过你?
不过秦芳为什么又开始抽风，对着她发神经啊?！
她是真的不理解。
秦芳眉眼之间，一片冰冷，羌竹月在短暂的害怕过后，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你为什么总说我蠢，你自己又有多聪明?”
两人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声音之大惊飞了徘徊不散的鸟雀。
争吵在秦芳一句“没有我，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和羌竹月没有片刻迟疑的回复，“那你永远在我身边不就好了”中戛然而止。
羌竹月和秦芳瞬间怔愣住，面色因刚才剧烈的争吵而微微泛红，扶着桌子开始喘气。
秦芳睫毛上突的染上了一点湿气，看起来阴郁而悲伤。
羌竹月则在回味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她说的，而是秦叶说的。
秦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秦芳竭力平静下来，眼神中显露出内心的极度哀痛，“你以为现在的情形能永远保持下去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现在我没有了所谓的神力，不能给他们赚钱，成为家中的累赘，她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她冲到羌竹月面前，双手死死扣住她的双肩，一股郁愤之气直冲脑门，胸膛止不住起伏，“我已经这样了，可你还有希望，你为什么永远不懂！永远不懂反抗！”
“这个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让你永远低三下四，卑微顺从，不管我们怎么欺负、折辱于你，你永远都是那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样子！你到底在祈求得到谁的怜悯?”
悲愤的呐喊中不知包含了多少心酸和委屈，秦芳眼泪夺眶而出，哭声中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羌竹月清晰的在秦芳双眸中看到跳动着的一丛幽暗火焰，“不心生反抗，不能幡然醒悟，那就去死！”秦芳的声音听起来是毫无感情的残酷冷漠。
羌竹月想，秦芳是真的想杀了秦叶。
此时秦叶却仿佛被秦芳的话刺激到，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她目光近乎悲哀的看向秦芳，随即放声大笑，“姐姐，你果然是想让我死的!”
“你在家里，总是吃穿不愁，不用做任何家事，有爹娘的爱护，乡亲的敬重，她们对你唯命是从，奉若神明，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我呢，我是什么，是一只对你摇尾乞怜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微不足道，有谁在乎过我，有谁关心过我?你是天上的云，我却只是地上的烂泥。”
“我时时刻刻羡慕你，却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是我姐姐啊！”秦叶脸上是伤心欲绝的狰狞，浑身颤抖，双膝一软，声音嘶哑渗人，“你现在指责我不懂反抗、不想离开这让我活的不人不鬼的地方，我不认，我不服！”
“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堂堂正正做个人，谁想跪地祈求怜悯，全家没人把我当人看，拳脚打骂，言语羞辱，难道我不曾有过自尊吗！我不曾想过一走了之吗！到了外面，就是讨饭，也好过被当成一条狗一样呼来喝去，到了成亲的年纪，因着一点彩礼钱，像一件货物一样，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山里，惨淡无望的过一生……”
“可我离开了，你怎么办呢?！你不良于行，要永永远远被困在高台之上当一个泥塑的活菩萨吗！被困在这躯壳之中，你活不好，死不掉，只能在痛苦汇成的绝望河流中生不如死。我从前不懂，只觉得你高不可攀，生活在云端，后来我隐约懂了，她们拜的究竟是你，还是她们自己的欲望。”
秦叶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将隐忍了数年的委屈发泄个一干二净，“我心疼于刺向你的风雪刀剑，又痛恨于你对我的刻薄无情。”眼眶不受控制的滚出热泪来，“明明小时候我们也是很要好的，你会悄悄把娘给你的糖藏起来分给我吃，冬天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漫聊彻夜，天寒地冻你坐高台，我怕你冻着瞒着爹娘给你塞汤婆子，然后心照不宣的眨眨眼……”
“为什么后来，后来你就变了——”
“你住口！”秦芳心中动容，面上痛苦的合上眼，原来她从不了解她这个妹妹，她曾以为秦叶无知无觉，直到今日，才恍然发现，原来秦叶是心如明镜。
思及此，秦芳悲恸之情几乎失控，但，不能。
秦芳及时调整好心绪，再次睁眼时，眉梢锋芒毕露，目光如电，隐含着狂风暴雨似的怒火，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眼神冰冷地看着秦叶，一字一句道：“我竟不知我的好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伟大，今天与我说这些，是指望着我对你感激涕零吗！”
“我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和敬重，也为此付出了同等的代价，我不后悔，也不需要你烂好心的同情，你嫉妒我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一切，而这一切是你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即的，秦叶，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嫉妒过我所得到的一切！你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