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月依就是在这样的钟声里醒来的,昨夜并没有好消息,虞淮与虞梓英都没有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抬头就见到虞烛明的眼底已经乌青一片。
虞月依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虞烛明怀里起来,见到虞烛明不留痕迹地揉了揉手,她眸光微微动了动。想来抱着她睡了一晚上,手是极酸的吧,这样都没动分毫……
虞成怀趴着小憩片刻,此时也被钟声惊醒。
虞烛明轻咳两声,“雪停了,二叔。”
天边竟响起鸟叫声,这么冷的天,是什么鸟呢?虞烛明走到了阁楼旁。
虞成怀便起了身,望向那个打开的地道入口。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回来。
今日禁市,每家每户只能派一人出门买菜,因此街上的人特别少。
围着首辅府的兵没有动过,不知昨日雪,他们站着难受吗?
虞烛明又想到了江云浦。
他的狐裘还在她的寝室放着。
为什么这样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虞烛明不由得有些烦躁。明明次次相处,都告诉自己不要动心,可他还是刻进了她的记忆里。
“霁光,歇息一会儿吧。”虞希心疼地看着虞烛明,虽然回来京城,将脸色养得红润了些,却到底还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不能熬的。
虞烛明有自己的倔强,她想醒着看到哥哥与婉君平平安安地归来。
只是一晚未归,其实大家心中都有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他们在地道被发现了,被抓了。
或许更糟,他们早就猜到虞家会派人去白府,于是白府也被扣上罪名。
是啊,白家与虞家交好又不是什么秘密,江良光若要一网打尽,白家也是一定要受牵连的。
这样的信息不对等造成了心理上的煎熬,虞成怀坐了又起,起了又坐。地道还有去陈家,去纪家的路,可是这些路还安全吗?纪家陈家还会帮忙吗?虞成怀不敢赌,首辅府看似很大,能做事的却没多少人,人脉更是……
虞家只是寒门崛起,如何能叫根系盘桓的世代贵家们信服,怕是那些人其实早就想除去首辅与刑部尚书两颗钉子了。
其实底层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明说。虞烛明就是在这种时候站了出来,她说:“我去见见大将军。”
虞成怀是有被她惊到的,现在去,无异于送死。
“你去了,可知也许没有回头路了?”
虞烛明不答反问:“不去,二叔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当然没有,其实目前最好的方法是虞成怀亲自打开首辅府的门,问清外面的人什么意思。但他惜命,江良光做得出开门就杀人的举动,毕竟死人才没有争辩的能力,届时只需要说,虞尚书拒捕,江家军一时失手,杀了虞尚书。虞成怀不敢赌。
而一旁的虞业台,仿佛失了神智。虞烛明见他如此,只是叹气。人在面临恐惧的时候,作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虞烛明回了寝室,换上一套颜色素净的衣裙,又让相元为她挽起头发,梳起民间称作“凌云髻”的发型。之后以脂粉涂抹了眼底的乌青,又描眉画唇。
她眸子的余光瞥到了江云浦的狐裘,想了想,最终没披上,只是把一向带在身上的香囊带着。
再出来时,她的精气神看上去就好了不少。
虞希陪她走到门口,首辅府有两道门,走至内门,虞烛明就让虞希停在这儿了。
“三姑,就到这吧。”虞烛明拍了拍她的手。
虞希虽有不舍,但其实她也惜命,便停住了,靠在内门边,目送她继续走。
家丁也已经被撤走,虞烛明推开门其实是有些费力的。
但马上有人帮她推开了门,虞烛明望着那只明明年轻却有老茧的手,这只手的触感她很熟悉,前日它曾覆于自己脸上。
尽管见到那只手时,虞烛明已经在想要怎么面对手的主人,但当江云浦真的与她四目相对时,两人其实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江云浦很想夸她一句:“你今日很美。”但是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虞烛明终于啜喏着开口,她问:“殿下这是何故?”
江云浦敛了敛眸中别样的情绪,“奉陛下之命,彻查首辅府,抓到歹人。”
虞烛明便道:“我要见见陛下。”
江云浦欲要说什么,就有另外的声音从军队之后响起。
“不必了,陛下不想见罪臣。”
是江良光。
虞烛明面不改色,“贼人未曾抓住,首辅府何罪之有?若大将军强行降罪,那我更该见见陛下,我要击鼓鸣冤呐。”
她在赌虞淮与虞梓英只是在地道里迷路,而不是被江良光抓了。
然而这样的事其实只是虞烛明的一厢情愿,民间有句谚语: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噎着,江良光接下来的话就浇灭了她的希望:
“贼人?你们首辅府私建地道,我已于昨日,拿下了两个意图私自逃走的虞家人。至于是谁,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贼人我们确实不需要进首辅府搜捕,毕竟他可以从任何一条地道逃走。”
街道萧瑟,路人根本没几个,虞烛明想利用路人造势的想法也破灭了。
原来禁市的目的是这个……虞烛明不禁感叹江良光的巧思,这样一来,这样一来……首辅府只是瓮中之鳖,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江云浦的目光其实一直没离开虞烛明身上,但虞烛明没去看江云浦,她只在心中计算着走出这场死局的方式。
不对,这不对,即便魏帝真的怀疑首辅府有人要刺杀他,也不会抄了虞家,因为这样一来就没有势力与江家对抗,更不会派江良光来,否则将助长江家气焰。
魏帝,也许还在昏迷中。那么江良光此举,正是欲要将其他势力赶尽杀绝,一步到位,夺取大魏王权的做法!
思考的过程看似很长,其实也不过江良光的话落下后几瞬,虞烛明便仰头望着江良光,问道:“我虞家满门忠信,陛下可曾赐罪?若我有罪,该当何罪。”
女子身板挺得很直,虽然与江良光体型相差悬殊,却并不显得弱势,仿佛她才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