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代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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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韩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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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属国事,再华丽的庙堂,也基于最底层下的兵卒的个体搏杀,而战场就是这场野蛮盛宴下最直观的体现。

一月中旬,方七佛七万义军围攻秀州城不下,属于秀州的英雄是当地统制王子武,这日义军正围城攀附,突然秀州城门大开,王子武亲率五百精锐官兵,如恶虎扑食般杀了出去。

秀州兵变后,就是这个王子武领厢军杀入城内,再加上知州宋昭年为了挽回上次兵乱的影响,这次不仅拿出全部家财犒赏,自己更是亲自擂鼓助威。

长兵顶在前面,短兵在随后接应,弓弩兵两侧夹射。

一时间义军被杀的节节败退,伤亡不小。而方七佛眉头都未扎过一下,自打起兵以来,诸郡百姓纷纷响应,各地城池望风而降。

义军最不缺的就是兵员,如今停在秀州已过半月,见官军开城自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义军攻城用的可是火梯,完全不需要出城销毁器械。

这五百官兵再强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如沧海中的一个浪花。

“全军压上夺了城门杀光这群狗官。”方七佛眼中泛起红光,面目更显狰狞,官军的快船已经绕过衫青堰,正朝着义军身后袭来。

等黄中辅率军赶至秀州时,义军已然大败退回杭州,两面夹击下,对面装备竹枪的义军,铠甲齐备的西军如狼似虎,手起刀落便取走一条条性命。

斩杀近万人,鲜血已染红了战场,秀州南城外筑起的是五座人头摞起的京观,这就是西军给江南人带来的第一个礼物。

这场面不仅后世人难以想象,江南人也不曾见过,那乌鸦扑食在人头上乱戳,人声一动便是漫天的鸦群,一副末日来临的感受。

黄中辅真是被吓尿了,这种血淋淋的场面直击人心,他还忍不住去看枉死者表情,都是白眼翻起有些明显切的不好,漏出一段颈椎骨,有些也许是伤者未死时被生生从脖颈处切断,那人表情跟现在看他的黄中辅简直一模一样。

“入城,快入城。”胡三带着几个牙兵将校就往城内驱赶,这场面看的多了只怕这五千牙兵也会崩溃。

这景观是王禀有意为之。

叫苏州兵城南进也是王禀有意为之。

西军向来骁勇善战,多年与西夏相互征讨在一线,这种事在西北绝不少见,当听说方腊贼军会把俘虏的官员割肉断肢,取其肺肠,或熬成膏油,或乱箭穿身时,他便有了这个念头。

比狠这群山野乡民岂会是西军的对手,他就是让义军看看,究竟是谁更野蛮残忍。冷兵器时代往往也是更残忍更野蛮的一方,能够震慑住敌人。

这方面古人的确厉害,他们既能作诗赋词高唱风雅,也能刨心挖腹直面残忍。

这样拉拢和震慑双管齐下,恐怕以后起义军的境地会越发不妙。

自从罢免造作局跟御前纲运后,吴地人大喜,义军日后怕再也难遇到那种揭竿而起响应的场面。

城内的酒宴不下镇江城童贯那边,大胜之后自然少不了庆功,王禀坐上首手中拿的童贯亲书,字里行间也不难猜到太傅意思。

太傅不是要敲打朱勔,怎又把这人送来我这。

童贯信里没倒是没提朱勔,却是反复叮嘱他要好生照料。文中尽显拉拢之意,王禀不是看不出太傅意思,让此人拿些战功,却又反复叮嘱强调不可让其犯险。

王禀皱了皱眉,他是特别讨厌这种,在军队里安插亲信蒙混战功的行为。

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整个大宋的风气就是这样。即便是战力最彪悍的西军,也不能免俗。只是这让黄中辅立功,又不让黄中辅犯险的命令。他倒有些为难。

不犯险,怎么会有立功的机会?

黄中辅来到堂上时,脸色还是十分难看,他强压下心中恶心的感觉,朝着王禀躬身施了一礼。

“见过王大帅。”

黄中辅这个转运使品阶也不低,比起王禀观察使的头衔,他这个虚职算不得数,何况连知州都坐在下首,他黄中辅也没必要装大。

能坐到王禀这个位置,他自然不会凭借心中喜恶说话,连起身同样告礼,两人都是替朝廷办差,两人职权不同既然太傅要捧他,王禀也不会傻到落对方面子。

等落座后知府宋昭年与他相识,也不吝赞美言辞,“将军刚刚不是还夸这酒水,玉琼便是苏州天阙楼所出。”

“哦。”见王禀没反应过来,宋昭年立刻补充道:“咱这小谪仙便是天阙楼的东家。”

宋昭年这一说话,黄中辅立马反应过来。“此行除了帮大军供应粮粮秣,酒水也属犒军之列。”

王禀一笑言道:“西北荒凉,这玉琼入喉暖身倒是极好,日后北伐幽燕那更是苦寒之地。”

“酒入腹中虽能让血脉流通,然御寒不过一时,一则麻痹人体故觉不寒,然身体依旧会被冻伤,且体温流失更快。”

话一出口,王禀笑意就淡了几分,黄中辅察觉到了不对马上口风一转又道:“我等平安富贵皆赖将士们出生入死上阵搏杀,将军要北伐复燕云,我愿千里转运以助将军。”

“若真全我宋人之念,日后西军弟兄来我天阙楼,酒肉分文不取,花魁娘子相陪,情愿醉死在当场。”

这话说完场上顿时叫好一片,一声公鸭嗓传来:“小谪仙豪气,官家在禁中也是常念及你。”

说话之人是谭稹,他声音就如后世常人以为的太监那般,全然没有童贯那种中气十足,初时谭稹是平定江南的主帅,方腊攻下杭州后赵佶这才派了更倚重的童贯来。

这样谭稹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他跳出来扯无非是在众将面前强调他也是天使,也是能直达禁中的,蔡京老了他童贯何尝不是,赵佶在培养权臣方面有自己独到处。

场上诸将自然不会回应他,也不愿得罪他,这就叫黄中辅两难,刚要开口回谢天恩,就被知州宋昭年打断道:“小谪仙莫不是还懂医道。”

黄中辅立马向他投去了感谢的目光,随即说道:“我也是粗通医理,听闻王渊部已作先锋开赴杭州,我愿带五千苏州兵助战,也好照料输送伤兵。”

这话说完场面又安静下来,只有谭稹面带喜色,王渊可是随他南下的将领,其身份也比较复杂,并非童贯心腹,而是从刘延庆部借调而来,又隶属汾州折家名下。

只因方腊势大这才又调了王禀等人前来。

王禀自然也不信他懂什么医理,想到童贯的书信还是好言劝慰道:“槐卿既通医理不如随大军同行,也可管一处伤患营,不必亲去前线搏杀。”

黄中辅是想结识西军第一猛将韩世忠,再说不去最前线如何观摩这群恶虎如何作战,跟着大军捞点军功还真不是他的想法,再说躲在后方梁红玉又岂会愿意。

“天子待我有大恩,一番报国拳拳之心还请大帅成全。”喝了几杯的黄中辅脸色红润,再不见刚入席那般苍白。

这可是你自找的,王禀只当他要立功想到发疯,举起酒杯道:“苏州兵非战兵不属我西军节制,到了前锋营槐卿可以自行其事,但不可干涉前锋营决断。”

黄中辅不了解其中故事,只以为王禀怕他掺合战事,以致前锋大败失了大军锐气,当下再三保证道:“有事必听王统制号令。”

见黄中辅如此不开窍,王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酒宴上大家继续推杯换盏欢声笑语。

沿着江南运河一路舶行,能省下不少脚力,临平镇已是杭州境内,营帐内躺着位恶汉,他肩系一具半身甲,未戴掩膊头鍪,正懒洋洋躺在铺上。

部队行军扎营时全是这身扮相,一来大大减缓了负重,又不至被袭营时一点防护没有。

身边聚拢同样打扮的六七人,其中一人对着床上那人喊道:“五哥可曾听说,今日营中来了群苏州兵助阵。”

那恶汉眼皮都未抬一下,对着喊话那人没好气回道:“去去去,别搅了俄的好梦。”

那被人唤作五哥的人就是韩世忠。

韩世忠家里排行老五,十三四岁就在家乡绥德混成了赫赫有名的泼皮韩五。

直到有一天本地有个席三的算命先生说他的面相很好,以后能做到三公。韩世忠本身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听到算命先生这么说。还以为是挖苦自己当即暴怒狠揍了那人一顿。

不过此后韩世忠也算开始琢磨自己日后出路,身处西北之地,未满15岁的韩世忠决定主动投军。

北宋本就是招这群地痞无赖当兵,一来安定当地治安,二来战死也算是为民除害,治兵官明知他年龄不够,可一想到对方是当地最有名的恶汉,还是替他改了年纪入伍。

这厮也是勇猛,初阵就攻上银州城得了先登之功,之后更是单枪匹马砍杀了西夏的驸马,功绩报到童贯那里,太傅只觉得大家都吹战功,也没韩世忠吹的这般离谱。

只给晋升了一阶,这些年混下来也不过进武副尉,武阶第五十六级,算是个不入流的小校。

不过也不要小瞧了无品阶的小校,北宋兵贱将不贱,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军头薪资也是倍升,所以大家当兵也是有盼头的,哪怕熬上最小的十将,那俸禄至少是所领十人总和的一半。

军中名望一靠勇武,二靠豪爽,韩世忠两个都齐故在士卒间十分有声望,大家都愿叫他一声韩五哥。

“五哥,那苏州兵带来的可是玉琼,说是劳军之用。”

这话一出床上的韩世忠立马瞪大了双眼,噗嗤一下从铺上立去,震的身上扎甲作响,对着说话的李信问道:“信哥说的是真的。”

玉琼他是听说过的,秀州大战一场他们这群没爹疼没娘养的被发作前锋,童贯嫡系却留在秀州城吃喝玩乐,沿途义军破坏当地官吏的联系,不是被杀就是已经逃走。

好在有这么一条运河才能以秀州为基点,源源不断输送来物资,而玉琼跟清浆也是谭稹有意在前锋营散播,清浆属淡酒更符合江南大部分人口味。

关西的汉子都好酒,更好烈酒。

玉琼就是那种没什么异味又甘烈的上等美酒。

为此谭稹也曾花了大价钱运来过一批,韩世忠不懂上面人的勾心斗角,黄中辅则是不知里面故事,两人就因玉琼结识到一起。

韩世忠眼珠一转自然察觉出李信意思,韩五在军中还有个优势,他可以犯错,兄弟们聚在他身边自然是要他出这个头,像韩世忠这样勇武的底层将校,虽不怎么引起大将的注视,可王渊是极其清楚明白其价值,这才又特意把他借调来。

韩世忠不介意被弟兄们当枪使,起身就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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