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知道太子被废的消息之后将最后一份的药丸化在茶水中喂给了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慕瑶每次来都会倒杯茶给他,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喝了。
他坐在床上,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也逐渐有了起色,脸颊隐隐有些粉红之色透出来。
双眼不再深陷于阴霾之中,那琥珀色的瞳仁里渐渐有了光亮,褪去病中的浑浊呆滞,慢慢变得清明灵动。
十八阿哥这几日肉眼可见的精气神起来了,如今正和纳福两人对着一块海东青的巨大拼图琢磨着。
因为海东青的羽毛纹路所用的颜色有所不同,因此纳福和十八阿哥在选择图片的时候需要努力辨别。
两人拼了一个时辰也没将这巨大的可以将他们二人任意一个掩盖起来的拼图完成。
纳福和慕瑶离开的时候,纳福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
然后他不由得撅着小嘴对慕瑶抱怨道:
“额娘,刚刚那一幅拼图也太难了!根本就不是我从前玩过的那样!”
“不仅颜色上相差无几,而且大小上还有细微的差别,哪怕看上去严丝合缝了,颜色也对了,只要不是正确的那一块,周围一片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了!”
纳福有些苦恼地低着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拼图上受到打击。
慕瑶弯了弯嘴角,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可是额娘特意为准备的!你不是说之前的都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了吗?”
“这一次的够有挑战性了吧?这种拼图可是让工匠精心制作了一个月,额娘哪里还有四五块等着你呢。”
纳福白嫩嫩的小脸皱在一起,有些惆怅地说道:
“我感觉一个人要拼好几天才能将那拼图拼完呢!”
慕瑶轻咳一声,给纳福介绍了一番,“那一整幅拼图一共有三千六百块图片.......”
纳福木着脸仰起头看向慕瑶,“额娘,你这就是故意让人做来看儿子热闹的吧?”
慕瑶淡笑不语。
纳福:“!”
当康熙将纳福唤过去陪他用膳的时候,纳福没忍住将慕瑶精心制作的拼图分享给了康熙。
康熙刚下了废太子的旨意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因此看似正认真听着,实际上康熙什么都没听见。
因此在纳福狐疑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康熙轻咳了一声,然后有些虚弱地指了指书桌上的折子,
“纳福啊,皇玛法不太舒服,你给皇玛法念一下折子吧。”
纳福不管是在康熙这里看见了什么或者是听见了什么,他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爷孙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这才是康熙为什么在这种虚弱的时候愿意让纳福在一旁待着的原因。
若是其他人,康熙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体真实情况的。
但是对于几乎是他 一手养大的纳福,康熙还是很放心的。
纳福看着康熙,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的神色,啪嗒啪嗒地走到书桌前看着上前已经由梁九功分门别类的两摞奏折,
他将属于请安折子的那一类直接推开,然后挑了一本回到康熙身边,
“……绥阳县已旱三月……赤地千里、川泽涸竭……雩祭频举,幸得皇上庇佑……”
纳福将一本奏折念完,有些蔫巴巴地怀疑人生。
他明明是想让皇玛法开心一点,怎么一挑就挑到了一本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奏折啊?!
果不其然,康熙在听完这一本奏折的内容后便挺直了肩膀,从纳福手中将那一份奏折接了过去。
纳福叹了一口气,然后几步走到书桌前,从上前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康熙手边。
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康熙旁边。
康熙再一次看完整本奏折内容之后,心中对于那些蠢笨如猪的人提不起一丝愤怒。
他都快麻木了。
康熙动了动手指,然后抬眸看向纳福,
“弘旭,你也看了这份奏折,你说说该如何下令?”
纳福一愣,翘着的脚也慢慢放了下来。
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认真说道: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如今绥阳县旱情已经得到缓解,如今最重要的是组织人手挖掘沟渠,修筑堤坝,疏通河道。”
“一来以防大雨来临之际堵塞的河道淤积无法疏散洪水造成洪灾泛滥。”
“二来绥阳县连年大旱,地面干涸,无法种植粮食和种物。在下一次大旱来临之际提早做好准备,开凿水井,也能蓄水以做民用。”
纳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应当降低当地税率,以供百姓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这可比绥阳县的那些蠢货看见旱情过去之后就对他歌恩颂德好多了!
不过纳福最后的犹豫他也是知道的,各地税收每年皆有定例,即使要减免也需要商量出一个合适的范围来。
这种事情即使他是皇帝,也不是可以随意决定的。
还有绥阳县那地方的官员也要换了,这样无脑只知道拍马屁的家伙,哪怕朝廷下旨估计也不能很好的完成命令,指不定还会贪墨朝廷已经下令减免的税收。
到时候百姓依旧民不聊生,倒是那些蠢货一个个肥头大耳,满腹油脂。
康熙将这一份奏折压下,打算晚间召见其他的大臣商量出一份更细致、规范的计划出来。
康熙示意纳福继续将剩下的折子念了。
他时不时从中挑出一个问题让纳福说说看法。
康熙心中已经决定给纳福再请一个老师。
张英到底是汉臣,若是弘旭习惯了他的教导倒是不好了。
汉人那一派他一向是不喜的,张英虽然没有那一股子酸儒味,但是张英如今年纪大了,行事上也更优柔寡断。
康熙近些年也逐渐感觉力不从心,算算年岁他已经是五十又五了,
太子行事越发荒唐,有时候他也不得不细思若是太子被废该让谁来继承皇位?
也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各府的子嗣,老大和太子半斤八两,老三脑子不清楚,老四那病歪歪的身体子嗣也是病歪歪的,看见就烦,如今连嫡子都护不住。
至于其他的,各有各的问题。
康熙自认为他顶天管他儿子这一辈,他总不可能将下下一辈的皇帝也预定了吧?
因此康熙便收回了关注在上面的心神。
反正到时候烦恼的不是他。
他如今已经够烦了!
太子,胤礽,保成……
康熙每换一个称呼神色便复杂一分。
这是花了他众多心血的孩子啊!
康熙叹了一口气,然后下了回京的旨意。
回京的队伍依然浩大,只是比之刚出巡之际有了太多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便是原本跟在康熙御驾之后的那辆马车如今已经是空荡荡,反而队伍最后方多了一辆青布马车。
胤誐听说直郡王每日都要跑到队伍的最后方跑跑马,也知道四贝勒经常送些东西到那辆马车。
胤誐对此只让人一一记录下来,除此之外一概没有动作。
虽然他也些想要落井下石,但是如今还没有尘埃落定,万一皇阿玛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要知道废太子可不是单一道圣旨就可以完成的。
回京之后,太子一党定然会拼命上书祈求皇阿玛撤回旨意。
只有皇阿玛坚定废太子,再祭天地,太庙,昭告天下之后,这太子才算是真的废了!
胤誐觉得这种时候还是需要保持低调,可不能让皇阿玛又对太子起了怜悯之情。
他甚至在胤禟来找他的时候暗搓搓地表达了自己的忧虑,然后便让人盯着老八的马车。
确认老八的人朝着直郡王的马车送了一盒子什么东西之后才放心。
果然,自从那日之后,直郡王像是一下子就厌倦了跑马游戏,每日只朝前面献殷勤了。
胤誐在一切成功之后偷偷和慕瑶提起此事。
慕瑶嘲笑他坑人有方。
胤誐反驳自己只是居安思危,丝毫不提自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却又被逼无奈按耐下来的烦躁心情。
慕瑶不想和他在这种事情上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便提醒他府里还有两个天魔星在等着他们两个回去。
胤誐顿时有些心虚。
毕竟当初做下不带贺贺和元福两个的决定的可是他!
谁让纳福年纪大了已经不爱黏在额娘身边,何况带不带纳福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指不定他头一天说不带纳福,下午时分他的名字便从出巡名单中划掉了。
只要将两个小的送给太后,他就可以和嘎尔迪享受长达三个月的独处时光。
虽然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但是十八阿哥生病的事情反倒让胤誐庆幸没有将两个小的带来。
只不过如今回去怕是要被魔音灌耳了了!
“不过,你为什么不担心?”
胤誐一脸狐疑地看着慕瑶,贺贺和元福又不知道是他做的决定,按道理应该是连他们两个一起埋怨才对。
为什么嘎尔迪似乎只认为他需要注意呢?
慕瑶笑意一僵,眼睛游移,盯着马车车窗上的雕花像是那上面有什么稀世珍宝,反正无论如何,哪怕胤誐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她就是不看他!
慕瑶的这番反应让胤誐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抱着那么一丝的天真问道:
“你做了什么?”
慕瑶见瞒不过去了,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
慕瑶低着头轻声说道:“就是让人假扮了你的模样,然后演了一出戏……”
胤誐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也没想到慕瑶竟然能够想到这么损的法子出来!
他气急反笑,双手捧着慕瑶的脸让她看着他,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合着最后我是那个坏阿玛了?”
慕瑶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拽了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有什么关系嘛……”
胤誐脸上带着气愤的潮红,斜眼看她,“若是没关系,你为什么不将我们两个的戏份调换一下?”
慕瑶讪笑一下,然后试图用贴贴来讨好胤誐。
谁知道胤誐竟然强硬地伸手抵在了自己的脸上。
慕瑶冷哼一声,反而板起脸来看向窗外的景色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胤誐嘴角一阵抽搐,有些无奈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一副受委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就不可以在试一试吗?”
慕瑶扬着下巴,眼底暗含得意,
这下不就完成了?
她才不要低声下气地道歉呢!
就算是她做的怎么了?不可以吗?!
胤誐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面对耍无赖的某人实际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此回府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进宫去将两个小家伙接回来,在路上就答应出去一大堆的条件。
等带着两人回府之后又在慕瑶装模作样的表演后对着两个小家伙保证不会再犯……
纳福贴近慕瑶,憋着坏笑轻声问道:“额娘,这一看就是你做的吧?糊弄了弟弟妹妹,最后还将黑锅推倒阿玛头上……”
慕瑶轻咳一声,捻了一块马蹄糕塞进了纳福的嘴里。
“尝尝点心啊……”
纳福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人小鬼大地耸耸肩,看着轻易就被糊弄过去的贺贺和元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这种把戏我两岁的时候就不会再被骗了!”
纳福嚼嚼嚼将马蹄糕咽下去,然后怂恿道:“要是他们两个开蒙就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骗了……”
慕瑶看了一眼已经日渐心黑的大儿子,无奈摇摇头,“这可要你去问问你皇玛法了,元福按道理来说也到年纪了,但是上一批入宫的名单里面可没有他。”
元福今年快七岁了,按照如今皇孙六岁便送进宫抚养的规定来看已经是迟了。
纳福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他好像还真知道为什么。
虽然不是他干的,但是还真和他有关。
纳福抬头望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皇玛法那里他是一个被弟弟抢了阿玛、额娘宠爱的小可怜……
明明下令他六岁之后不让额娘来阿哥所看望的人就是皇玛法,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额娘和阿玛不在乎他的‘罪证’了……
他有的时候也是想问问皇玛法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也太难以捉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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