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几步，和云泽不过数米距离，他眉间的郁色更浓，脊背挺直，看着云泽，定定道:“云泽上神，你这是何意？阿离是我徒儿，与上神无关。”
“澹墨，神魔大战后，我就问过你他二人的踪迹，你可记得当初是如何回我的？”
云泽兀然转身，望向澹墨的眼底冰冷刺骨，透着微不可见的寒意，全然没了对待夜离时的温和无害。
淡淡的幽光从他掌心挥出，落在澹墨身上，澹墨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一声闷哼，吐出一口鲜血来。
“澹墨……不知……”澹墨神尊喘着气，在幽光的笼罩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要以为你也是上神，就可以对抗我。”云泽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牧尘不过刚苏醒，你都知道与他保持距离，可你竟然敢骗我，加你阿离收入你门下，若非她触动了若木之心的阵法，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存在于世……”
“我不动你，只因你对她有恩情，是她这一世的师尊。”云泽低下头，漆黑的瞳孔里陡然燃烧起一抹幽光:“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你能阻止的。”
话音落定，他深深的看了澹墨一眼，然后消失在冰天雪地里。
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澹墨神尊呼出一口气，坐在冰雪之上，望着已经消失的人影，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果然，不愧是神界数一数二的上神，同为上神的他都毫无抵抗之力，只是不知道已经觉醒的暮天，比之又有多厉害？
竟然他已经知道了夜离的身份，那这千年时光，在九幽之渊，他一定是陪在夜离身边，难道这就是他放弃身份的原因？
神界无比厉害的上神，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的纠葛？
澹墨神尊望着皑皑白雪，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
“不是他能阻止的吗？”他抬手，看了眼那巴掌大小的镜子，里面闪现的一些画面，那些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你又如何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呢？”
他抬眸朝山下望去。目光似是透过茫茫云海，不知看向何处。
那里，正是三界之外，八荒之上，无妄海之中，苏醒后牧尘所居之处。
那人……可曾会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
南岳之中，竹林之间。
晨星抓着万俟雎的手，不肯松开，眼泪汪汪，恨不得将他也带包带走，就是不愿意和他分开。
万俟雎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肉肉的脸上捏了捏，飞快的掩下眼底的感伤，笑了起来:“晨星，你可是上万年的老家伙，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以后有机会你还可以回来找我，不是吗？”
晨星轻哼一声:“我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里是老家伙了？”
他迟疑了一瞬，觉得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耍小性子，拉住万俟雎的手老气横秋的叮嘱道:“万俟，你再没有仙缘，就算这些年有夜离神君的帮助，恐怕也不过几百年的寿命……”
万俟雎还以为这家伙又要老掉牙的鄙视他的修炼，嘴唇抽了抽，刚准备洗耳恭听，就看到晨星朝竹屋看了眼，又小心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巴巴递到他面前:“万俟，这是我这些年偷偷收藏的玉液琼浆，百年之后你服下它，能活个万岁不成问题，夜离神君凡事讲究仙缘，你可别让她知道了。”
万俟雎垂下眸子，朝晨星看去，白色的袍子随意的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有种纨绔子弟的即视感，不过他心思单纯，本性纯善，对谁都是极好。
这让他想起了几百年前见到晨星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整天都是瞪着他，满眼不耐烦。
可是现在……
万俟雎接过晨星递过来的仙药，放进怀中，揉了揉他的发顶，笑了起来:“放心，晨星，等我强大了，就去找你们。”
晨星连连点头，看了眼天空，将蛋递给他:“你再抱抱他吧，等过些年，它出世了，我一定告诉它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它极好，然后带着它回来看你。”
万俟雎颔首，眼底扬起一抹笑意，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抹银光闪现，云泽已经出现在林子里。
“云泽上神，你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师尊。”万俟雎对云泽道，将蛋递给晨星，转过身，却瞧见夜离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火红色的衣裙，长发披肩，仍旧是那支碧玉簪挽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就是目空一切，丝毫不存留她眼中。
眉间那抹火焰图案，越发深沉，泛着金色光芒。
只见她凤眸微挑，张扬倨傲，缓缓走来，只一眼，就觉得万种风华都不及她一分。
这样的夜离，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万俟雎突然明白，这才是那个在晨星口中敢一人对抗三界，自削神位，放逐九幽的夜离神君。
不过眨眼间，夜离已经走了过来，万俟低下眸子，恭敬道:“师尊，保重。”
夜离颔首，眼中流光微动，并未多说，看向云泽，道:“出发吧。”
晨星朝万俟雎看了一眼，随后随着夜离他们离开，情绪颇为复杂。
云泽朝竹林中的茶具看去，那里，热气缭绕，恍如昨日，他垂下眸子，半晌后，出声道:“是时候离开了。”
随后，抬手一挥，一道漩涡瞬间出现。
夜离没有迟疑的走入，朝身后摆了摆手，随后消失在漩涡中。
云泽身形一动，也在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片幽光在空中缓缓消散，南岳林中一片安静，比千年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冷。
竹叶仍旧刷刷响着，然后一阵风过，最终落下。
石桌上的那一套茶具，不知怎的突然落在地上，随后化为灰烬。
万山之外的天下，仍旧红尘滚滚，偌大人间，权力交错，唯有南岳竹林中一袭清影，静静站立，仰望星空，一切都变得安静和悄无声息。
三界之外，极地之域。
这里原被一层毒瘴所笼罩，终日不见天日，虽被九头鸟所摄，但自来便是荒原无主之地，不受三界天规所辖。
自几年前金光骤降，此处被掩藏的全貌便被完全露了出来，一眼望不到底的紫色竹林，原本是九头鸟栖息之处，如今巨石林立，穿过层层叠嶂，恢弘苍茫的宫殿凭空出现，巍峨伫立在中心地带，仿佛一轮圆月遗落人间。
这座完全由上古神木所筑成的宫殿，不同于九重天以及四海八荒中任何一座殿宇，远远望去，巨大的凤凰印记镌刻在大殿顶端，张扬威严。
浑厚而强大的神力将整个荒原笼罩，不过短短数日，这里却比三界中任何一处都要称得上洞天福地。
拜访投诚的修仙者不胜枚举，竟隐隐有压过九重天之势。
幽光之后，夜离一行人便出现在巨石中的枫林中，她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望着高耸入云的怪石，同样有些怔然。
千年前，她和暮天他们还来过这里。
那时，明明还不是这般模样，而且……云泽竟然不带她回昆仑墟，来这里做什么？
夜离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云泽，这是何处？”
“极地之域。”身后的人打了个呵欠，笑了起来，“千年前你不还来这里闹了一遭，当时可谓是天翻地覆，怎么，忘记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冷意，语气中又带着些许调侃。
夜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道:“只是……这里如何成了这副模样？”
“数年之前，牧尘觉醒，这里如今是他的居所。”淡淡一句话，就让夜离陡然愣住。
云泽朝巨石上的宫殿指了指，嘲讽道:“你不就是想见他吗？他就在宫殿中。”
夜离站在原地，默然无声。
随后抬起眸子，眼底弥漫着淡淡的茫然。
“送你回来，我的职责也已经尽到了，如今我也该回九幽，以后要如何，全凭你自己。”云泽说完，淡淡一笑，瞬间消失在原地。
火红色的长袍拂过地面，夜离良久未动。
直到晨星跑了出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夜离神君，这里是何处？”他眨了眨眼睛，抱着手里的蛋，声音有些怔然:“咦，云泽上神去了哪里？”
“这里是极地之域，牧尘住的地方。至于云泽那小子，他回九幽去了。”夜离淡淡出声，抬步朝不远处的紫竹林走去
她急得，当初他们来这里时，这里还不是这样。
晨星听见夜离的话，忙不迭的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此处芳草萋萋，流水潺潺，四周灵气浓郁，一派仙家气象。
夜离还未靠近，便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鹅卵石小径上，来了一派仙娥，容貌娇俏，手里捧着精致盒子，神情忐忑，却掩不住眼底的惊喜。
夜离迟疑了片刻，也没躲闪，只是朝一旁的古树走了几步，让开了小径。
“咱们天帝可真疼上虞公主啊，听管理九重天宝库的仙将说，这次上虞公主大婚，天帝可是都快将藏宝阁里的东西搬光了。”走在后面的仙娥低声对前面的仙子道，声音里有压不住的艳羡。
“何止啊……你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九重天的宝物罢了，王母娘娘那里还有不少珍宝，都是留给上虞公主的，否则也不会让乌暝太子亲自送过来。”
前面的仙子朝后面的仙娥眨了眨眼，声音微微拔高:“”这场婚礼，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供后人说上许久了。”
“这是自然，牧尘上神可是神界赫赫有名的战神，见天帝和王母都得敬重几分呢。公主可真是好福气，要是这次公主能看中我们，让我们留下来服侍就好了。”
有仙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仙力低微，恐怕没什么希望，你们倒是厉害，说不定就可以留下来。”
“哎……可别这样说……”有仙子嘘了一声后，又低声说道，“听说当年牧尘上神曾和昆仑墟的那位小神君关系极好，怎就要和咱们上虞公主成亲了？”
夜离本来准备转身离开，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
晨星不满的朝那几个仙子叫唤了两声，夜离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出声，神情微动。
“你啊，虽然比我厉害，不过进入九重天的时间尚浅，有好些事不知道也正常。”仙子扬了扬脖子，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得意:“和夜离神君交好的是暮天帝君，而和咱们上虞公主成亲的牧尘上神，自然是不一样的。”
仙娥挠了挠头，道:“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个人吗？”
“暮天帝君不过是牧尘上神觉醒前的一个身份罢了，如今牧尘上神醒了，暮天帝君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了。”
站在树后的夜离抿了下唇，神情微怒。
果然，对于所有人而言，暮天存不存在根本没什么区别，因为此刻在他们眼底，牧尘上神比暮天帝君好太多了。
“只是，如此一来，那位小神君怎么办？她不是被放逐千年吗？若是回来了，牧尘上神和上虞公主已经成了亲，那可如何是好？”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她是昆仑墟尊贵的小弟子，四海八荒对她另眼相看的仙君不知多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上神来找麻烦吧。”
仙娥听来觉得有些牵强，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仙子朝前走去，却突然顿住了。
前面古树下有一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模样，但这是牧尘上神所居之所，自然没有闲人敢闯进来，何况还是这片林子，当即不由得板着脸，轻斥道:“何人敢擅闯上神之所？”
那人本来没有动，几个仙子缓缓靠近，到只有几步之远时，那人款款走了出来。
火红色长裙，修长的身姿，墨色青丝，凡间火焰似的纹路张扬倨傲，凤眸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几个小仙娥怔怔的看着来人走近，瞬息间忘了出声。
这般模样，这般气质出尘的女仙君，到底是哪一家的？
听到噗呲噗呲的响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朝那红衣女子肩上看了看，见一只火红色雄鸡抱着一颗蛋对着她们龇牙咧嘴。
好半天才急忙朝夜离行礼:“不知哪处仙府的仙君，可是走错路了？需要我等领着仙君去晨曦殿觐见上虞公主？”
如此模样姿态，定然是哪位上君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