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绝色容颜之下，如墨般深沉的瞳孔泛着微弱的光，竟让人一时有些不安。
“恐怕不止你这样打算。”轻叹一声，夜离靠在石碑上，唇角微挑:“若我猜的不错，你师父也是这样想的。”
“小师叔，你……”萧厌一愣，自从他们去了极地之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这般云淡风轻，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了。
“萧厌，这件事，你担不起，你师父也一样。而且，无论你们任何人都好，我都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们出事，是我想弄清楚真相，与你们无关，要承担的后果也是应该由我来担。”
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夜离抬手，落在了石碑上，面色沉寂。
“聚魂珠、炼妖幡乃王母和魔域的法宝，我如今抢来，等于是向他们夺权，无论缘由为何，为了九重天和魔域的安稳，他们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让我这般拿走而不付出代价。”
她动了动手腕，似乎骨头有些不舒服，夜离掩下眉，手指轻轻敲着面前的石碑，微微抿唇:“更何况昆仑墟虽不问世事，到底也是三界中的一股隐形势力，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不论师尊是否会站队，都会影响大局。我刚渡过了九天惊雷，已经到达神位，他们更不会坐视昆仑墟继续壮大，出现第四位上神。尤其我还是女子，却居高位，他们自然更不会轻易接受，想来也在想办法找我麻烦。”
夜离侃侃而谈，萧厌却惊异于她话语中的清醒和通透，嘴张了张，没有接话。
昆仑墟中顶小的弟子，萧厌以为她不过是被宠坏的小姑娘，一直都只是率性而为。
可却不想，她……什么都清楚。
“萧厌，其实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我这次夺了聚魂珠和炼妖幡，就等于给了他们发难的借口，仙魔两界的责难，不是你们可以扛下了，就算是师尊，这次也不能将他们不管不顾。”
夜离望向九重天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神情幽远坦然:“所以，等会发生任何事，你们都不要插手。”
似是夜离的神情太过坦然，萧厌心底微微不安，手心竟然都是冷汗。
精灵女王站在萧厌身侧，拍了拍她的见，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太担心。
“夜离平时就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既然这般做，总有她的道理，她自然也会有解决的方法才是。”
石碑下，一身红衣的夜离静静站着，面色平静，墨色的瞳孔里仿佛装下这世间万物，但整个人却生出了荒凉无力之感来。
萧厌怔怔的看着她，眼神扫到了石碑最上端部分，神情陡然一变。
什么时候，这块石碑居然发生了变化？
明明是最为普通寻常的石碑，此时竟然隐隐透出了些许金光来。
还来不及深想，昆仑墟寒冷的气息席卷而来，首先赶来的是身穿墨黑长袍的晁然，沉着脸从若木之心飞来。
在他身后，杀气凛然的鬼族众人和部分精灵王族之人齐齐站在不远处。
见到三人施施然站在石碑下，晁然明显一愣，满身的煞气稍稍一缓，望向萧厌，沉声道:“萧厌，你可知昆仑鼎有何用途？你若放回去，本尊可看在昆仑墟的份上，只给你一些惩罚即可，至于……”
晁然看向精灵女王，眼底透出毫不掩饰的失望:“精灵女王，你可是精灵王族的统治者，本尊不便插手，但此事你势必要给出解释。”
“晁然，这事的确做得不对，但……”
她的话音未落，晁然便神色一凛，怒道:“他不知，你也不知昆仑鼎有何用途吗？你是想看着我们一同灭亡不成。”
见晁然呵斥精灵女王，萧厌眉头一皱，正欲出声，夜离摆了摆手，双眸微眯，淡淡道:“晁然，昆仑鼎是本神让萧厌去拿的，此事与他们无关。”
清冷的声音似是透着主人漫不经心的语气，晁然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不快，但到底还是顾及夜离的身份。
随后，微一拱手，沉声道:“上神，即便你位极三界，可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这可是昆仑鼎，不是旁的什么东西，更何况昆仑墟素来不介入仙魔两界之争，难道如今你要打破规则不成？”
他说着，声音中带着些许冷意。
澹墨神尊疼夜离不假，虽说她本身也有上神灵力，但……这四海八荒，不是神就能为所欲为的。
按耐不住了吗？
眼底划过淡淡嘲讽，夜离微一仰头，朝九重天的方向望去，轻声道:“晁然，稍等片刻，本神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昆仑鼎，借用百年，时间一到定当归还。”
百年？晁然神色一凛，正欲出声，突然感觉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朝这边飞来，白色人影周身上下都带着一丝莹白亮光，看上去甚是狼狈。
暮天远远的便看到夜离三人和晁然对峙，微一敛神，瞬间停下来落在夜离身边。
迎上夜离担忧的神色，他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淡笑道:“无事，不过是一点小伤。”
暮天出现得莫名其妙，一时间倒是让晁然有些错愕，尤其是此时暮天身上莫名有种压迫之感，晁然不由得暗生警惕，望向暮天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凝重。
原以为一个丫头就够他麻烦的，再来一个灵尊，可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不过，他……如何会这般狼狈？
“暮天，是不是被王母发现了？”夜离瞧了瞧暮天身上的伤，眸色暗了暗，低声问道。
暮天点了点头，还未出声，萧厌便担忧的问道:“王母没为难你吧？师父，你怎么逃出来的，难道王母手下留情了？”
暮天面色一顿，迟疑了一下才叹了口气:“是……上虞帮了我。”
此话一出，一旁的二人俱是怔了怔。
萧厌撇了撇嘴，没有出声。
夜离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复杂之色，很快恢复正常，道:“你无事便好，日后再谢她也不迟。”
暮天点头，将怀中的聚魂珠拿出来放在夜离手中，笑了笑:“还好，东西……拿到了。”
晁然一时好奇，朝两人凝神看去，待看清夜离手中的东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失声低呼:“聚魂珠？”
她……居然将这件东西也弄了出来？
聚魂珠乃王母至宝，还是王母的印玺，夜离……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吧，同时得罪仙魔两界，她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那莹白色的聚魂珠散发着淡淡的色泽，夜离放在手心，心底一暖，随后瞬间便恢复了常态，看向暮天，目光灼灼:“暮天，你可怨我？”
暮天定定的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见他不说话，夜离上前一步，站在离他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出声道:“我夺聚魂珠、炼妖幡以及昆仑鼎，罔顾师尊教诲……你……可觉得我任意妄为？”
听见夜离的质问，一旁的晁然却有一种全身石化的感觉。
聚魂珠、炼妖幡、昆仑鼎……
这丫头还真敢想啊，突然想起这三件东西放在一起的功效，晁然心神一凛，暗道:这是要复活什么仙魔不成？
传闻，有些仙魔逝后灵魂飘散在三界中，无法回归本体，用这三件宝贝同时炼化，便可使人复活。
难道是为了当初他们前往若木之心的事？只是，到底是何人，竟然能让夜离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来？
“昆仑鼎失，可出现什么纰漏？”似是丝毫未曾在意晁然递过来的眼神，暮天看向萧厌，出声问了句。
“清宵师伯在那里守着，不会让任何事发生。”
“那魔域失了炼妖幡，可会发生何事？”
“魔域本在九幽最深处，只要九重天不犯，以我半灵守在那里，自然不会引发任何冲突。”
“可……九重天没了聚魂珠……”
“王母早就到了半神境界，且她在仙界地位无可争议，聚魂珠如今只有镇守和印玺之用，威胁不到仙界根本。”
“夜离，既如此，我为何还要怪你？”暮天眨了眨眼，神情一派从容。
“可这到底破坏了四海八荒的原则，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我……”
“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不是阿离了，既然宝物已经到了手……”暮天压低了声音，看向夜离道:“你和萧厌快回昆仑墟，师尊能护住你。”
果然是这样，从一开始他就准备一力承担。
夜离未动，眸色暗了暗，握着聚魂的手指微微泛白，片刻之后，轻笑一声。
“暮天，我早已别无选择，逃避并不能解决一切，既是我闯出来的祸，断然没有让你们来承担的道理，这……是我的原则。”
少女墨色眸子里清晰倒影着他的模样，心疼和无奈……
暮天在听到这些时，心底陡然生出些许烦闷的感觉来，就像他并不想从夜离口中听到这些一般。
“阿离，你……”
哪曾想，他的话还未说完，略带清冷的声音响彻天际，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是你这丫头，原来暮天私闯九重天铎夺聚魂珠是为了你，本后还在想他为何如此大胆！”王母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空中，眼底隐含着失望:“如今你晋升为神，本该福泽三界，如今怎可因一己之私让三界不安？”
顿了顿，王母还是缓和了语气，道:“交出宝物，本后不会重罚于你。”
天帝、墨言和乌暝随后出现在王母身后，三人身上都带着些许沉寂，竟破天荒的没有出声。
随着王母的出现，身后黑压压的天兵天将如潮水般涌来，银白色的盔甲折射出冰冷的色泽，肃杀的氛围在石碑下缓缓蔓延。
光是这样一副场景，晁然暗自咋舌。
这回王母不仅亲自出马，竟然连九重天那些英雄善战的天兵天将也一起来了，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这也难怪，聚魂珠和朝阳宫都是王母掌管仙界的象征，如今一个被盗，一个成为废墟，换做任何一个人，能坐得住那才是奇事。
“王母，聚魂珠、昆仑鼎和炼妖幡我要借用一段时日。”夜离淡淡出声，迎上前去，单薄的身影在数万天兵天将杀气腾腾之下毫不胆怯。
迎风而立，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沉然。
“丫头，莫要任性，扰乱三界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就算神尊护着你，你也无法全身而退。”
见夜离执迷不悟，王母神色渐冷，语气也沉了几分。
“王母，你错了，我从未想过要让师尊替我承担什么，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担。”夜离突然笑了笑，朝着虚无的天际扬了扬眉，道:“老头，你说是与不是？”
她声音清越，望向天际的眸子里有种肆无忌惮的向往和淡定。
众人一愣，朝夜离看去的方向望了眼。
远方天际，石碑上方，身着黑衣的男子现出身形，面色凝重的望着下方，神情莫名。
“老头，你教我的第一课，就是告诉我，这天地间，我可以不敬苍天，不理天道，不信鬼神，不行任何责任，只管率性而为，都有你兜底，是不是？”
夜离仍是言笑晏晏，似是想起了她入昆仑墟门下时，澹墨神尊教养她时说的那些话，眼底泛起淡淡的怅然。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哪怕身为上神，也不应该说出如此无法无天的话来，可面前这人，却偏偏是澹墨神尊，如今三界中最强上神。
众人被噎了一口气。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只是愣愣的看着两人。
“没错，阿离，无论发生何事，师父都会替你兜底。”澹墨神尊在空中微一挑眉，正好站在王母和晁然中间，态度不言而喻。
王母和晁然皆是面色一僵，皱着眉对望了一眼，破天荒的竟产生了一致，正准备出声，却被一道略带执拗的声音打断。
夜离往前走出一步，正好脱离了澹墨神尊的保护圈，低头敛眉，省心清淡:“老头，我想再任性一次……”
澹墨神尊一愣，看看微微垂眸的夜离，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了些许不知所措来。
“从你收我为徒，什么好的都紧着我的时候，我就不能任性了，我不能既享受你对我的好，又给你带来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