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沈岩非要请旨离京戍边,皇后看出他是不满阮江月替嫁,那便是对她不满,又怎会派沈岩去能立功的地方?
直接一道圣旨将沈岩遣去西境。
西境临近西楚,是荒僻贫寒之地。
西楚国内混乱国力不比南陈,那边境之上也素来太平无事。
说是戍边不如说是放逐。
沈岩在西境日子过的极其艰难,请旨回京又不成。
正后悔自己当初冲动之时,大靖竟挥兵数十万对西楚动了手。
沈岩处在南陈和西楚交界的边境上,原也丁点战火都没有,但大靖人攻伐速度太快,简直是势如破竹。
短短数月,西楚溃败千里,彻底国灭。
沈岩见此机会怎能放过?
于是与上头的将军商议一番,兵分两路想去夺几座城池回来。
结果却遇到大靖追击西楚乱兵。
沈岩被逼进了长丰谷。
长丰谷两侧都是高山,一但进去只能等死。
那一队大靖士兵十分骁勇,竟是都懒得以逸待劳,直接冲进谷中凶狠砍杀。
沈岩所带的士兵死伤大半,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眼见着就要葬身长丰谷中时,忽有一队人撕破大靖人的围杀冲了进来,将沈岩和那残余的南陈士兵救下。
沈岩当时身受重伤,眼前一片血雾。
那时又是黑夜天色暗沉,他只看到一个小将飞马而来跳到他面前,捡起了他掉落的长弓。
便是以阮江月方才姿势飞射数箭。
而后以她收弓的招式,用弓弦割掉了冲上来的两个敌军的脑袋!
后来、后来……
他只听到无数的喊杀声,昏昏沉沉人事不知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温柔解意的白若雪守在他的身边。
白若雪说,她救了他。
再后来他终于回到军营之中,却说先前前去长丰谷支援的是北境来送粮草的队伍,那波人已经走了。
他询问那小将。
军中诸人都很是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感激那小将救命之恩,曾想书信北境军中询问一二也好报恩,可是白若雪在身边陪伴照看他养伤。
再加上边境上一直不宁。
他也想循着机会夺回城池立功,一来二去写信询问的事情就彻底搁下了。
所以……所以当初在长丰谷救他的人是阮江月?
沈岩难以置信地盯着阮江月的脸,“不、不可能!”
是谁都好,为什么要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你是不愿意相信,还是觉得我没有能耐救你?”
阮江月淡淡出声。
她走近两步看着沈岩:“是我带你去山谷中干净之处,是我帮你疗伤的,当时你左边第二根肋骨下面有两道箭伤。
还有你的腹部,肚脐右侧被长枪划破,伤口长两尺有余,很深。
我为你清理、且缝好了伤口,用了我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你裹腰腹伤口的布是雪青色软缎。
缝合伤口的时候,你受不住痛醒了,还咬伤了我。”
看着沈岩青白交错的脸,阮江月缓缓抬手,指着自己的手臂处,“是这里,你醒来后白若雪那里也有咬伤吗?你有没有查看过?”
话落,阮江月拆了兽皮护腕,卷起袖子。
一道咬痕那么刺目的显露。
轰隆一声,如似有一道惊雷直接砸在了沈岩的头顶。
他醒来后也曾关怀过白若雪手臂上的咬伤,可白若雪说男女授受不亲,还眼神含羞又说没事,已经好了。
他如何能强要查看?
而阮江月所说的所有的细节,全部对得上。
当初真的是她救的他……是她!
沈岩用紧绷压抑至极的声音低问:“你……为什么不说?”
阮江月神色淡漠:“我为什么要说?”
沈岩满眼呆滞,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江月,只觉喉头似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舌尖僵硬的难动分毫。
额头的经络也不受控制地鼓了起来。
阮江月平静地说道:“你如果还是觉得我在撒谎,你可以回去问问白若雪,对一对,看看到底什么是真相。”
话落,阮江月利落地转身离开。
独留沈岩一人站在场中,烈日当头,他却浑身发冷摇摇欲坠。
……
到射箭场外时,阮星澜缓步上前。
阮江月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药配好了,便来瞧瞧。”阮星澜朝射箭场内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到阮江月身上,“好了?”
“应该好了……走吧,回去说。”
阮星澜颔首。
二人一起回到营房之中,阮星澜倒了杯清水给阮江月。
等阮江月喝了水,他握上阮江月的手臂。
阮江月动了动手臂:“你放心,我拉弓的时候收着力的,没有扯到伤口。”
阮星澜说:“还是看看的好。”
阮江月嘀咕一声“你也太操心了”,不过被他这样关怀她当然开心,非常懂事地将袖子脱下,让他看到完好如初的伤口。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手臂上还残存的齿痕,阮江月又说:“当时在长丰谷……我离开一个时辰找人,结果回去白若雪已经在了。
沈岩也已经清醒,认了白若雪做救命恩人。
他或许不是个聪明人,不是个负责任的丈夫,但在长丰谷中,击杀敌军他也当得上英勇无畏的真汉子。
所以我从不后悔相救沈岩。
哪怕后来知道沈岩带了白若雪回去,还情深义重要娶平妻也无妨。
我对他从无感情,无甚期盼,成全又怎样?
可惜……人心总是贪婪的,我说自己要死了,要求一封休书得个自由的时候,他却露出了最丑恶的嘴脸。
既要心爱之人进门,还要我无声无息继续奉献,想着要占着威北将军女婿的名头,来日仕途更加好走。
我怎能如他的愿——”
一缕温热触感落在了小臂之上,阮江月收音低头一看。
却是阮星澜手指抚上她手臂一排已经看着不甚清晰的痕迹,“这就是他咬的齿痕?”
他帮阮江月看伤多次,当然注意到过这个痕迹。
只是看着浅淡不是很能确定,自然也更不知道来历。
而方才……
他去的不早不晚,正好听到阮江月说起当初为沈岩疗伤之事。
阮江月分明才说过对沈岩毫无感情无甚期待,看伤也只是看伤。
可是阮星澜的心底却不由念着肋骨、腰腹、手臂上的咬痕等等,脑海之中仿佛能勾勒出那些画面——
深夜,光线暗沉的山腹之间点着一堆火。
她为沈岩解衣疗伤,沈岩痛到极致咬了她,而那时候他们二人还是夫妻名分……
纵使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阮星澜深邃的眼底也难以自制地掠过几分莫名沉色。
“你怎么了?”
阮江月忽然凑近对上他的眼睛,幽幽低声说:“你不喜欢这个痕迹……心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