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天上地下,这虽然是个热点话题,但是并不是人人都对此在意。至少从开始时间来看,有更多人更在意每年都来一场的秋收。
谈天的时候是夏末秋初,正是不断丰盈仓储的时节。比起遥不可及的天空,果然还是手心中饱满的小颗粒们更吸引人。
对于越人臼亥来说,他本来也可以收获的。在气候温热的地方,提前规划好开垦好适合的田地,但可惜……
“令尹……我可能要不行了……”项籍白着一张脸,平常坚硬的身板都软趴趴地躺在简易木板床上,逐渐无神的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人。
李智端着一碗鬼知道放了什么的黑漆漆液体,闻言表情骤然失控,突然有些崩溃的样子,哽咽道:“是我太没用了,临走之前都不能让你吃上一口肉……”
项籍的心已经被折磨得麻木,但是眼神变得沉痛,放轻了力道哐哐地拍身下脆弱的木板:“没有肉吗?今天也没有肉吗?我想吃肉啊!”
“……你们在演什么东西?”刘邦跟进来送药,一场现实戏剧莫名怼上脸,无语。
李智把药灌进项籍嘴里,满意地看着他被味道冲得如同丢了魂,浑浑噩噩地坐着,端着空碗回道:“是可怜的伤患与可怜的亲属。”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我还以为……”刘邦刚听见项籍的第一句话心里狂跳,还以为是情况又出现了恶化,好在接下来李智接戏,他才确认项籍是装的。
“老翁,如果不吃肉,我是好不了的。”项籍静静地坐着,眼中写着“我要吃肉”。
刘邦被叫得太多次,已经被强行习惯了这个称呼,道:“前几天是在寻找安全的居所……”说人话就是他们在到处逃。
“这两天要先安置……明天会有的。”
项籍这才像活过来一样,又静了一会,咯吱咯吱磨牙:“等我好了,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人数不少。”刘邦只是说。
按照刘邦原本的攻略越人计划,他们几人会留在越人臼亥的小地盘,在这里经营出一个基本盘。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地盘与地盘间会有摩擦,这事很正常。趁着天气还算温暖,本部在南方隔隔隔壁山里的越人突然对臼亥的小部落开展进攻,意图吞并,扩大势力。
那时李智刚从外面县城的秦人手里薅来耕作指导,考察本地没多久,规划图也只在内心略有雏形,还没有来得及上手对臼亥的领地进行正式改造。
也幸亏还没有正式改造,不然他会觉得自己血亏。
臼亥的地盘规模并不算大,而且还处在边缘地带——他这里离楚人太近——本质上是个比较孱弱的小部落。
不能完全自给自足,要偶尔去向外置换物资。这也是他会对刘邦的“教你们种地”之饼吃得格外香喷喷的原因。
臼亥不够强,要进攻的越人却是强者,臼亥南边的群山都是他们的地盘。
以弱胜强,一般是干不过的。
但是打死敌越都想不到,一个看不起的小小对手,竟然藏着一堆炸弹。
敌越有轻敌之心,派出的只是小队,却足以让臼亥心慌意乱。
慌忙之中,臼亥一回首,看到自己心水的外地朋友们露出了恶人的微笑,啊不,是可靠的微笑。
“手中只有百人,有些少了,很难胜啊。”项籍脑中沉浸式地琢磨该怎么干翻敌人。
百人,这还是把老弱都算上的情况,青壮实际上不足百,武器防具也不怎么充分。
他打的仗不多,之前也只是指挥临时组织的人员对景氏进行小规模进攻,手下虽然不太好协调,但士卒的素质以及后勤供应都顶得住。相比起来,项籍还真没拿过这么烂的牌。
“很难……可以胜吗?”臼亥的眼睛竟然变得水汪汪的。
如此信任,一方面是因为这段时间相处比较和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项籍的真实年龄。
事实上,在对待外人的时候,项籍傲得很少交谈,也展现不出跳脱的一面,所以看上去比较可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再说了,没有谁会时常把岁数挂在嘴边。根据身体外形猜测年龄,谁能知道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会过于年轻。
“可以。他们来的人不多,只有两三百人。”项籍刚才听到了警戒守卫人士的汇报,“而且在轻敌。”
臼亥的部落有小年轻发现敌人的踪迹,敌人也发现了他,却完全不在意逃窜的小卡拉米会回去汇报消息,直接放任不管。
项籍看着激动得即将出声的臼亥,打断:“但是就算轻敌也比你们强。”
装备齐全的二三百人,干一个小部落,这是给臼亥提供超级奢侈的待遇。
“那这要怎么胜?”臼亥是没有自信能打得过敌人的,他原本都在想要怎么死了。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外。
项籍自傲地微扬下巴:“有我在,就是你们更强。”
刘邦&李智:好装啊。记笔记,记笔记,以后可以用。
项籍虽然有超绝的自信,但他并没有失去智商:“有人数和装备的差距,不能正面作战,也不能等他们开战。”
不管怎么打,世上都没有以短板对长板的道理。那样做是送死。
“你们的优势,一在熟悉附近地形,二在士气更加充沛,三在进攻出其不意。”
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项籍所说的“三”就是他的计划:“所以,挑选精兵,和我奇袭。”
他想要以战养战。
趁对手不注意,毁他们的粮,抢杀一波就跑,再通过缴获的器具武装自身,然后仗着熟悉地形,用游击剿死对手。
一方准备完全,一方态度松懈。
计划执行得很顺利,臼亥吃了个盆满钵满,缴来的装备,一个战士能穿两套,问题出在最后的项籍身上。
他打嗨了。猖狂地笑,看着被杀到道心破碎的残末敌人,让他们屁滚尿流地败逃,道:“哈哈哈哈,告诉你们首领,你大父在这!”
旁边还有上头的越人在附和起哄。
放狠话一时爽,回程面临火葬场。前不久还在算粮食的李智听完,一巴掌呼上项籍后脑勺:“你放他们走了?!”
留在后方兼职医师的刘邦也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啊,啊。”项籍冷静下来一寻思,这样做好像是有点不太好,不知道是在嘴硬,还是别的,“但是……也杀不完的,我们这里的人基本都负伤了,也是在咬牙撑着。”
“那就骗他们投降,如果怕制不住,大不了降完再杀。”李智没有道德,“装作他们折在半路……”
反正能拖就拖,最好不要让敌人意识到真实情况。
“那是南方大族,他们认真起来,派来更多,你靠这寥寥几人怎么能打得过。”
臼亥又不愿意往外,他们不想在山外人的庇护下生活,也不想接受正规军的武力支援。
李智叹气:“要么让臼亥出去投秦,要么不能再留在这里,准备迁走吧。”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臼亥决定再次举族迁徙。
在李智小队分析过当前形势之后,他们没有向北逃,而是逆着正常思维来,往南跑。
大约是臭味相投吧,李智刘邦项籍……这群外来者没有一个想扔下人不管,而是纷纷摩拳擦掌,想搞事。
想着怎么忽悠沿途的越人投降加入,怎么骗到手其他资金,怎么保证和山外秦军不断联,怎么一路打过去滚雪球扩大优势……
但是,项籍倒在了赶路第一关,在正常前进的一天,停路整休时去掏鸟蛋吃,被蛇咬到。
他当时眼前发黑四肢无力伤口烧烧的疼,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已经开始拽着李智颤颤巍巍地说遗言托付遗志,并强烈要求刘邦把所有肉都端来,他要吃完再死。
没想到,经过野生医师刘邦的一通胡乱治疗,项籍竟然状况渐好。
老刘在臼亥部落作战期间,由于有过治好病羊的诚信记录,便被缺少医生的臼亥指定为军医,一直兼职为伤员包扎疗伤。
“是你命大。”刘邦被问起时,没有骄傲,平铺直叙,“我只是想着,你走了实在可惜。有蛇的地方,说不定会有解药,所以去那里摘了一圈草药,熬给你吃。”
死马当活马医,凡是能看见的植物昆虫,刘邦什么都掺进去,弄了一堆,全都灌进项籍嘴里。
“……哦,哦。”项籍砸吧砸吧味觉还没恢复的嘴巴,说不出话。
他支支吾吾地低头:“季、季、邦、刘、叔、刘……嗯,多谢。”
刘邦:……你刚才是不是很不自然地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略过了。
救命之恩都不能让你尊敬地称呼我一次吗?
“……听我一句劝,出山后快去找个官当当。”李智在一旁小声对刘邦道。
这小子一般不叫人名的。你去做个官,他以后就能正常叫你官职了。
项籍大概是心中太傲,所以总是不愿意称呼谁的名字,不想要和普通虫豸平辈相交。
但有年龄差距在,他想相交的人都是长辈,让他忽视年龄把人当成平辈,他做不到;心甘情愿地把人当成长辈去尊敬,他也低不下头。所以平常和外人交谈,他总是别别扭扭地忽略称呼。
刘邦在项籍这已经算特殊待遇。
闻言,刘邦不由笑:“出山再说吧。”
现在先把对手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