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智的指责式询问,昭潜是不想认的。
虽然我们家在背后影响过楚王的更替,虽然我们家前几年曾经出力攻入王宫,虽然……总之,我们家是忠诚的。
抱着这个念头,昭潜却给不出正式的回应。
但李智比他还要相信昭氏的“忠诚”,无论如何,昭氏暂时都没有取代宗室的想法,他们还没有越过最后一条线。
“大王疑虑昭氏欲反。”李智说。
昭潜惊骇失语。
“你最好回去让他们近来安静一点,言明大王的疑虑,不要让昭氏再凭空增添嫌疑。”
昭潜沉重点头。
李智没有别的事情要说,简短停留就离开,留出了充足的时间给昭潜。
至于其他昭家人得知这件事会怎么想,谁知道呢?到底是听劝收敛,还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而后再因此陷入争执。
不能被触碰的最后一条线牢固又脆弱。禁止去做的事情,在说出禁令之后,反而会让人意识到:这本是可以做的事情。
但如果仅此而已,李智不能保证一切会在短期内按照预想发展。
要加速……再加速。谁都不能停下,谁也别想脱离,或许,也包括我。
再次在心中回顾托付出去的事情,李智确信他已经努力做好了面对失控的准备。
下一个要拉入局中的,是景……
室门突然被推开。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我听说了!你家竟然被盗空了!”项籍焦急又担忧地小跑冲进来。
“……没有。”李智看到他就觉得愁。
不知道项家是怎么回事,自从项籍被李智骗回去学习之后,他的家长似乎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两方的私下来往密切了一些。李智把自己的忽悠法倾囊相授,哄小孩还不简单吗?认真谈一谈话,聊天时再多绕几圈……但师父教不出一样的徒弟,也许是操作有细节失误,项籍经常被父亲叔父气得嗷嗷叫。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练怎么能对得起你的天赋”,项籍一听见这话就嫌烦。
但是令尹讲话就很好听,“我认为以你的天赋肯定能发现这套剑招的不足”“这是把好剑,将来如果能看到你用它,哪怕是舞剑,也仿佛能见到银龙翻飞盘绕”。
面对坐在身前的人那充满期许的目光,项籍练剑的积极性蹭蹭上冒。即便知道可能是哄骗,他也认。
“怎么没有!你也太不小心了!而且抓了这么久都没有抓到贼吗?楚王派出人没有用就罢了,他自己还被盗了?!”他已经看透了令尹的倔强。
说吧,你是不是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李智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你,哎!”项籍恨铁不成钢,“楚王根本不行!你竟然相信他能帮你抓贼?”
天呐,我都不信的好吧?
“……那,让你的父亲来帮我?”
突然听到这句问话,项籍慌了一下,连忙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项氏是贵族,也确实世代为将。但楚国从来不缺将领,更不缺贵族。芈姓分出的大小百余氏族都用不过来,何况是外姓的项氏。
李智道:“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他愿意的话。”
在他见到项氏的人之前,他就听过这个家族。
并不是因为它特别有名,而是因为,出于牵制与打压等多层考量,负刍想要重用项氏的人。
但这种想法没有真正实施,只是随着交易出的那份昭氏等族的处理名单,一同交给了李智。
李智想:负刍肯定不知道,他想重用的项氏还藏着一个会直接说“楚王不行”的后辈。
“你……”项籍皱巴着脸,“你不用因为我……给他们机会……”
他知道自家父辈接近令尹有别的意思,他们未尝没有抱着借此挤下一些位置的想法,平常在家中,他也听过一些相关的讨论。
“这不是机会。”李智直言,“这是在害你们。”
“你不想举荐他们吗?”
“是举荐,我会向大王举荐的。”
“那这就是机会,自己抓不住机会,是他们不行。”项籍气势很足,“干脆别给他们机会了,你把它留给我吧!我肯定比他们厉害!”
“……还早了十年。”
“哼!”项籍不满于为什么自己不再年长一些,“他们读了那么多年兵书,最后做不出成就,还能怪你吗?”
是他们菜!
李智很久没这么无语了:“你对于你的父亲,能再宽容些吗?”
项籍一脸“他菜还不许我说吗”的不服,到底还是闭嘴,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就是,这个,总之,你举荐,那个,谢谢……”
“没什么可道谢的。我说过,这对你们家没有多少益处。”
但是,即使清楚这一点,他们还是会愿意配合,因为……
“只能停留在原地才是没有益处。”项籍说。他不知道什么陷阱不陷阱,他只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没有用。
“陷阵也可以杀出生路,不能把劣势变成优势,那就是他们不行。”项籍还是那个观点。
没有人会坐视自己的利益被人损害而毫无反应。李智正是担忧这一点。引入的势力越多,变数就越多,谁都有自己的诉求,最后如何将会难以预测。
搅动的漩涡一旦转动成型,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向停止的,连他也会被卷入其中。
“也许,你是对的。”安静片刻,李智承认了这种听上去过于自大傲慢的观点。
哪怕失控,如果不能把劣势变成优势,就是我不行。
“啊哈!我就知道!”项籍比以往都要开心。
每次他说出相似的发言,总会得到批驳,“能够左右胜利的东西有很多”“你还小,没有带过兵,不懂其中的难处”,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第一次赞同。
——
“二公子……”
丞相在短暂休憩时,再次想到赵昌的话。
‘如果数十年后,有一户人家烹制一只鸡,那时他们恍然又疑惑: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也吃得起鸡了?这才是有趣且值得说起的事情啊……’
当时的他为之感慨万分,交谈之后细细思量,他却有些悚然。
为这种润物无声的改变。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丞相侧躺在榻上呢喃,自问。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国竟然变成现在的模样了……”
纵然是愿意遵守王上的命令,可他们也太习惯了。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