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坐着个写字的身影,定睛细看,便能发现他有略微出神,悬空的笔尖停顿许久。
由于不可预知的意外,赵昌有段时间没用右手写字,因而对此生疏。
在被太医令认为伤势已经彻底恢复之后,他就抽空练会字找回手感。但养伤期间养成的左手写字习惯也没有随便放下。
没事就轮着来写,锻炼熟练度。
赵昌也寻思着,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这个技能。
现在清闲的练字时间,让他写着写着慢慢开始思维发散。前些天刚被忍无可忍的老师叫家长,只不过他是那个家长。
没办法,谁让那群弟弟遇见了一位完全不会把他们当回事的爹。让秦王因为小小学习问题出马是不可能的。
平时负责管辖兄弟学习情况的将闾在咸阳周围转了一圈,还去养鸡分部逛了会,正在返程中,一时半会赶不来。
可以替将闾的扶苏正在赵地游荡,最后能被摇来的管用的家长也就剩他们二哥。
赵昌悲:明明我还年轻得很,却已经有一大串孩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
“错的这么多?还不愿意好好学吗?”赵昌翻看五弟的数学题。
“……我不会。”老五嗫嚅,耳朵泛红,在一边小声嘀咕。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赵昌感觉五弟这个光滑的脑子不好使,还好看这反应仍然有羞耻心,道:“我知道你不会,但你已经打扰到正常的教学。既然不想学,那你就在课上睡觉吧。”
“真的吗!那我,我可以不去上数课吗?”
“真的。可以。但你别再想着做将军了,我没听过哪个将军连算数都不会的。”
“将军怎么需要算数!”五弟突然开始为自己据理力争。
赵昌问:“如果让你带兵拦截敌军,你不需要计算行进的速度吗?出征在外,你不需要计算粮草的消耗吗?”
总不能全靠“俺寻思”吧,你的能力没这么天才。
老五顺着想了想,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也不盼着你将这些与数有关的问题全都学会。但是做十题错十题……有点过分了。”赵昌一看就知道,这根本是没用心。
“我们的大将军啊,算数算得可好了。”赵昌拉长了声音。
老五的耳朵竖起来:“真的吗?”
赵昌表情认真:“真的。每次他上报所需的粮草,数额都很精确漂亮。上数课时,你可别再跟着翎玩闹了。你看,同样的题目,他做对的数量比你多得多。我看六弟都比你适合做将军。”
同样是玩,人家跟你的学习天分不一样啊。老六分明是在玩着学,没看到有什么拖后腿的。跟着一起玩的老五,“腿”都残了。
五弟面容深沉,终于因六弟的成绩而痛心疾首地点头。
老六怎么能背叛咱们的联盟呢!我要谴责他!
赵昌总结:“下次月考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样多的错误。不然你就准备好接受惩罚吧。”
老五表情僵硬,支支吾吾:“二兄,惩罚,是什么?”
他总感觉自己做不到。
“罚你一辈子不许出咸阳。”
五弟反应过来:“不要呀!我一定好好学!”
赵昌把人治住,想到脸色大变的五弟,不禁笑起来。想出门打仗,还早得很。
不知道真正在外领兵的将军们怎么样了?
他的思绪随之飘远。
在追着燕丹,一路把人赶回蓟城之后,王翦带着副将辛胜等人在前面营修防线。残余地区的收服处理工作,他交给了另一位新调来的副将桓齮。
他们是老搭档,只是在指挥风格上有些不同,王翦对桓齮的能力很放心。
最主要的是,让桓齮去,是因为要在这些已经归属秦国的燕国地区上,做出一点动作。
“这回你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王翦拿到秦王的指令,对桓齮调侃道。
话里话间好像桓齮在期盼大杀特杀一样,于是桓齮否认说:“我不喜欢杀人。”
这话就给王翦堵住了回复,但他细想也能明白。杀红眼的将军是打不出合格的胜仗的。
“攻城时破损的城墙可以被修补,攻下的城池最后也可以被夺回。但死去的敌人不可能复生。只要杀得够多,敌人就没有复生的力量,他们就会走向失败。”
桓齮的话语极其冷酷无情,杀戮是他扩大优势、获得胜利的手段。他喜欢围攻分割歼灭,也擅长这类作战方式,因为他认为这对于己方更有利。
王翦不想争论理念的不同,道:“新收服的城池,就交给你了。务必让他们先感受到秦国的怒火。”
至于王翦,他要继续研究下一步该如何进攻。
“我明白。”
桓齮在各城分散兵力把守,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把里面能找到的贵族全薅出来。
养尊处优的人们被聚在一起,战战兢兢。
“你认识燕太子吗?”
“认,认识……”
“你知道他是怎么派人刺杀我们大王的吗?”
突然来一个致命问题,被抓住的燕人慌乱,光洁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不、不知道。”他连忙摇头。
桓齮眉头一皱:“不知道?那就拖出去。”
士卒得令便行动,钳着人往外拽。
“将军啊!我不知道!我没有罪啊!”他眼神惊慌,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
桓齮送出去一个,从后面提来第二个。
“你知道燕太子是怎么派人刺杀我们大王的吗?”
“知道,知道。”他连忙点头。
上个回答不知道的已经凉了,说明那是错误答案。
桓齮眉头一皱:“知道?那就拖出去。”
心中沾沾自喜的男子还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胳膊上钳制的力量让他突然清醒又震惊:“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他哀嚎着怒骂着也被拖走了。
剩下的众人见状如炸锅一般,斥骂者有,哀求者有,瘫软者有。
“你是哪个!敢伤我们!我要见秦王!我要、呃呃……”颤抖前凸的眼神涣散,盯着胸前突然刺入的利刃。
桓齮拔出剑,冷漠地扫视一圈,对包围看守的士卒道:“一个不留。”
敢派人对我们大王行刺,管你和燕太子有没有关系。
大王说你们这群人该死,你们就都该死。
血液顺着剑尖流淌,坠向地面。
“啪嗒”。
一滴墨晕染纸上。
“公子?”鱼在一旁出声提醒。
赵昌回神,看着被墨团破坏的字,放下笔:“没什么,只是想到燕国了,一不小心忘记我还在练字。”
应该,已经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