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再打赵国吗?
当然要。秦要东出,三晋就是拦路虎。正所谓远交近攻,于公于私,攻赵都是政治正确。秦王问这个问题,得到的只会有一个回答。
区别只在早晚罢了。
对此,王翦道:“王上,我听说赵王正卧病在床。”
赵王偃梭哈国运攻燕,眼看着就要吞下新地盘,反被秦从后面偷家了。大喜大悲之下,冬天冷风一刺激,赵王直接一病不起。现在消息传到秦国,王翦提起,不是为了注重道义或是求情。
赵国可能会进入权力交接的动荡期,这也许是很好的时机。
这一任赵王不算太昏,但非常有王独断专行的“风采”。他偏爱的孩子赵迁不是太子,为此他直接废了原本的赵太子嘉,改立赵迁为继承人。
新太子赵迁并非靠贤能上位,施政能力怎么样大家懂得都懂。
王翦简短说:“桓齮在外可以暂且治理邺城等地,操练军队,以待天时。”
地盘不是一打下来就完全是自己的,群众还需要归心,不然时不时骚动的叛乱实在惹人头疼。
他个人不建议立刻大军开拔。
一方面,不久前攻下的赵城,它们必定会在将来进攻邯郸时成为重要的粮草运输站点,因此,必须保证这些地区的基础稳定,要先在其身上投入治理精力;另一方面,赵王已经病得不行了,干脆就再等等,等到赵国最乱的时候行动,省时省力。
情绪一时上头的秦王也醒过来了,沉声应:“将军说得有道理。”
虽然很想干掉赵国的仇人,但这么多年都等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欲大举攻赵一事暂且搁置,最后由王翦在咸阳练兵磨剑,桓齮在边境稳定前线,寻找时机。
议事的结束颇有种虎头蛇尾的意味,反正熊午回府上时是这样琢磨的。
他身为秦王信任的楚系新领头人,商议国家大事时自然也在场。最开始不发言绝不是因为熊午被消息砸蒙了,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话而已。
打楚国,不新鲜了啊。秦楚联姻几百年,互打起来却比打谁都凶,得空就揍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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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秦楚相爱相杀的含金量。
助魏击楚不是暗杀,这种调兵遣将的事一旦定成就没有多少隐瞒的必要。跋涉的军队与粮队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了的。
熊午便在魏使启程回国之后将这事告知了楚系的核心人员。
昌文君咳疾复发,偶尔还会觉得呼吸不畅,就又躺床上修养了,得知此事,心底毫无波澜,只回一句:“我知道了。”
他没反应,却不代表其他人没反应。
熊午有位门客,与楚国联系频繁,得知秦国要开始点兵攻楚,连忙派遣信使传递讯息。
快马加鞭之下,楚令尹李园收到传信。
“为什么会这样?”李园不敢相信,确认不是骗术,他便愁得焦头烂额。
秦国很闲吗?干什么这时候打楚国?楚国招谁惹谁了啊?
他处理国内纷争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哪里有空再接秦国的招。还有那个魏国,真是给你脸了啊,怎么这么会跳!
短暂的慌乱之后,李园冷静下来。
绝不能坐以待毙。
战国时期,最可笑的字就是合。
很多时候,松垮不堪的合约,只需稍一挑拨,瞬间就会变为对准盟友的利剑。
秦与魏想一同攻楚,想得挺美。
李园派人前去搜集信息,他需要找到两国联合的弱点,然后利用它。
在李园的高效催促下,他很快就拿到了这次秦魏联合将领的基本信息。魏国的总执行者是魏相成。
“魏成这个老东西。”李园骂一句,把魏国的资料全放一边,不看了。
有魏相在,他能压得住挑拨离间,要想从魏找突破口,那得先想办法把魏相干掉才行。风险太大了,如果秦国也麻烦,就再考虑杀人的选项。
李园转而翻阅秦将的评价。看到来人不姓蒙不姓王,而是没听过的辛梧,李园就先放下了大半的心。
看来秦国只是在下闲棋,比不过魏国的态度坚定。这样一来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再一细看,辛梧此人,行伍出身,以军功提拔,行事审慎,思虑周全。
李园笑了。
一个人的特质是可以根据情境相互转化的,勇敢可以是鲁莽,矜持可以是傲慢。
所谓审慎,换算出来,在李园眼中便是斟酌、犹豫、瞻前顾后、难做决断。
能以军功提拔,这人当初应当是很有冲劲的,但走得越高,便越会害怕失去。
只要李园的话术应用得当,很容易就能让辛梧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
一位主将的犹疑,会让整支队伍溃散。
“巳,替我备好行李车马,我要出去一趟。”
李园已经作出决定,开始在心中为辛梧量身打造说辞。
此刻的辛梧意气风发。出征将领获得的是秦王的信任,因为王放心让他在外征伐。辛梧等待今日已久,只待粮草整顿完毕,然后领军去往魏国,共同商讨出兵战略。
李园的拜贴就是在这时递到辛梧面前。
这位令尹一路奔驰,不等休息,只简单收拾外表就准备与辛梧见面。
“楚人?”辛梧不解,但还是同意了见面。
李园并非以楚令尹的身份前来,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楚王说客”罢了。
“你来我这是想要做什么?”
李园长相文弱,身体瘦弱,赶路前来,脸上还带着憔悴的倦容,一看就是菜鸡,他拜说:“我带着大王的命令前来,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辛梧的谨慎尚在正常人范围,并不病态,因此,面对这样一个菜鸡他完全不带怕的,就依李园所言。
谈话环境变为私密,李园终于开始施展身手,道:“将军,想必您也深知我楚国有内忧,现在难以抵挡秦与魏的联合。只要两国的联军兵临边境,不需攻打,楚王就会向秦国献出城池请求宽恕。您认为我所说的是合理的吗?”
辛梧缓缓点头,算是赞同这部分发言。
李园循循善诱,继续说:“等到那时,秦国必会接受楚的议和,转而将矛头指向魏国。而您驻扎在魏国,魏王一定大怒秦与楚的交好,他会敌视您,您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您还记得当初的井忌吗?”
井忌,秦将,曾受令与赵联合攻燕。但燕国派使者赴秦和谈,秦王反手就把赵国卖了,开始和燕你侬我侬,井忌被愤怒的赵国赶走,回秦之后就死了。
“您愿意成为下一个井忌吗?”
李园见辛梧面色逐渐凝重,低声说:
“我并非劝您违抗军令,只是希望您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不要急于求成,而是缓兵行事,为自己增添筹码。
“短期内,只要秦国无法直接从楚国身上得到利益,就一定更愿意倚重将军,魏国也是一样。而楚国如果认为联军暂时不开展行动,就会迟疑,进而延缓对秦的示弱。这样一来,秦国就越发看重您的作为,您就能借此获得更多。
“您认为我所说的是合理的吗?”
辛梧沉默不言,但明显狠狠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