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大鹅在北方的寒冬里瑟瑟发抖,想象着那些憧憬着大雪纷飞,便兴高采烈的南方小土豆艳羡的神情……
对于没看过雪的人来说,雪天是令人向往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阳春白雪,美不胜收。
但是对于东台子村里的百姓来说,下雪无非就是两件事:骂娘,扫雪。
雪天爱困,赵大鹅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由于炕头太热,导致赵大鹅口干舌燥的。
而且,腰疼……
火炕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放了足够多的柴,它会迅速体温,而且这个温度不太可控。赵大鹅睡着了,周春文怕赵大鹅冷着,就使劲添柴火,使劲烧炕。
炕头都烫的绸绸了(一个形容词,膨胀到一定程度的一种物理反应。),赵大鹅睡着了不知道,结果腰都快成熟肉了。是故,她腰疼。
早晨赵大鹅刚醒,就听见表姐周春文在外边嘟嘟囔囔的骂人:“这特么天,真特么狗。还特么下,不特么停。”
赵大鹅一听就知道,这雪没停。
但是雪不停,也得扫雪。无他,只是因为你扫雪,我也扫雪,显得自己很勤快,那么不扫雪的就会被村里人说不勤快。
具体扫雪什么用?平房是为了避免雪化的时候,形成二次霜冻,这样对房子房顶的水泥,造成一定的影响。平房是必须要扫雪的,毕竟村里的平房多数也都是残次品,水泥倒是放了,但是不多,多数都是半豆腐渣工程,所以对于一冻一化这种情况,是抵抗不住的。
地面也要扫雪,万一家里来人串门咋办?让人看见没扫雪,不显得自己家里懒惰嘛。
所以周春文在外边一边骂娘,一边清理院里的雪。
但是,雪不停,扫了的效果应该很差。毕竟一会又会堆积了一些,不过周育仁是个精细的人,认真又事多。这一点赵大鹅是深有体会的。事多指的就是周育仁干活的时候,务求一个完美。
赵大鹅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周春红:“二姐二姐,扫雪去了。”
周春红愣了愣,也起来穿戴衣服,出去扫雪。
赵大鹅找到昨夜剩下的半杯茶水,又倒了一些热水,喝了之后,才不那么口渴。
随后也穿戴好,戴着棉手闷子出来了。
周春文撅着嘴,拿着扫把正在院里扫来扫去的。
“大姐,就不能等雪停了再整?”
周春文切了一声:“你大姨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让我闲着?他看我待一会,他就浑身难受。”
赵大鹅安慰道:“他不也在院子外边扫雪呢吗?”
周春文嘲讽道:“我爹把当街都扫的狗舔的一样的,整四五遍了。别说雪了,下雨他都能把水给扫干净了。他一大早,就去帮你把你们老宅后院那边扫干净了,你爹也改邪,他也去了。我都纳闷了,这俩家伙,好像给你溜须拍马一样。怕是没安好心呀,大鹅你可得精明点。我爹和你爹,一定最近有事求你。”
赵大鹅一摊手:“就那点破事呗。你爹想让我给他算算大表哥娶媳妇这点事。我都说了,啥事没有。但是他心里急的溜溜的。我爹是看马上腊八,我妈是真没回来的架势。他这不还和我爷爷奶奶怼上了,里外不是人了。他就想紧抱我这个大腿,让我把我妈整回来。”
周春文点点头,眼看着周育仁走进了院子,周春文便低头扫雪,不再骂人了。
赵大鹅却跑到墙边,墙边有一颗很大的枣树,一颗很小的枣树,一堆特别小的枣树苗。有秋天落到地上的枣子,晒干了,便也埋在了雪里。赵大鹅蹲下来,扒愣扒愣雪,从雪里挖出来几棵枣子。擦了擦,放在嘴里,又硬又甜,有点像后世别人送给过她吃的和田大枣。
赵大鹅又扒愣出来几个枣子装进口袋里,随后抬头看了看那棵大枣树。枣树枝头上,还挂着有七八个没有掉落下来的大枣。都是个头特别大的,一看就招人稀罕那种。要是吃了,也一定特别甜。
赵大鹅便开始爬树,准备给摘下来。
周春文在一旁看着,赶紧说道:“哎呀哎呀,大鹅呀。你干啥呢?下雪天你爬树,摔着咋整?”
赵大鹅却不管表姐周春文怎么害怕,她顺着树杈,就爬了上去。赵大鹅身子小,手脚也灵活,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树顶,摘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
“嗷嗷甜,表姐给你一个。”赵大鹅说着话就扔下来一颗枣子,给周春文。
周春文哪有什么心情吃这个,虽然接着了枣子,不过她满脸都是担忧,万一这赵大鹅掉下来,自己家不就摊上大事了。
“大鹅呀,听话。下来。”
“哎呀哎呀,大姐你怕啥呢?小孩爬树这么大点事,多正常。看把你吓的。这么多树杈,我掉不下去的。”赵大鹅嘟着嘴敷衍着。
“不是,我是觉得你多此一举。你用石头把枣子打下来不就得了?非得上去吃,你图啥?”周春文不解。
赵大鹅低头看着周春文:“你懂个啥,打下来的枣子没有灵魂。这就像,我……”
以前赵大鹅经常想象着,去别人家里偷枣子吃。因为自己家里没有,所以她一直想象着去村里其他人家,偷点枣子吃。这倒不是因为枣子本身多好吃,而是因为偷来的枣子好吃。
所以爬树摘的,就好吃。用石头或者木头棍子砸下来的枣子,就不好吃了。
“我说了你也不懂。只有身处险境,吃的东西紧张刺激的时候,才会觉得好吃。要是平平常常的,天天可以吃的到的,反而就索然无味了不是。”
周春文不理解赵大鹅的歪理邪说,只是一个劲催她下来。
于是,姐俩一个催一个不下来。
直到周育仁把院子里的雪,扫的干干净净……
赵大鹅这才下来,偷摸对周春文说:“嘿嘿嘿,大姐。我知道你想偷懒,我这不给你找个借口吗?”
周春文一愣,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别特么瞎说,你就是馋的。”
赵大鹅和周春文在枣树那边纠缠了很久,雪被周育仁扫了,进了屋子,周春红则把饭做好了。
也不能说是做饭。就是腾热乎的粘豆包,又炖了一些酸菜。
北方由于气温低,冬天的时候,像东台子村这种偏僻的地方,都会蒸豆包。用黄米,也就是黍子脱皮,之后的米,加一些玉米面,做面。放一些煮熟了的红色的豆子,学名似乎叫红豆,或者小红豆。但是根据习俗,这边都称呼小豆。
蒸好了的豆包,反正就放在外边的缸里,冻上。之后吃的时候,拿出来一些,放在锅里的壁帘子上,热一会就好了豆包化了,热了,便可以吃了。
方便简洁。
如果条件好的人家,也是做白面的豆包。周家条件还好,但是啥人家也扛不住赵大鹅狂吃近一个月的好伙食,把大米白面早就吃没了,只剩下豆包了。
赵大鹅一看豆包,就问周春红:“我大姨走之前蒸的?”
周春红点点头。
赵大鹅叹了口气:“不吃了。我大姨蒸的豆包,九成都是酸的。也不知道她咋整的,放了什么,回回吃都是酸的溜的。我不吃酸的。”
周春文颇为无奈,她知道赵大鹅并不是因为豆包是酸的,而是周春文也看见周春红弄了鼻涕之后,没洗手,便去拿豆包了。她也不想吃。
自己这个亲妹子,确实不太爱讲卫生:“春红,你去洗洗手。”
周春红愣了愣,就去洗手了。
周春文无奈的从袋子底,拿出来一碗面,又找了四个鸡蛋,给赵大鹅用锅炒了鸡蛋饼吃。
这才让赵大鹅吃了早饭。
吃过早饭,赵大鹅看雪似乎小了一些,便琢磨今天进城,去看看祥子说的那个蔡小凤。
周春文说是准备纳鞋底,反正冬天事不多,也没什么干的,正好纳鞋底,就没跟着赵大鹅出去。不得不说,周春文确实是一个眼里有活计的人。
赵大鹅出了大姨家,顺着路,就回了自己家。到了后院,发现祥子正在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自己。
“今天我进城吧。开车能成不?路上可是有雪的。”
祥子迫不及待的说道:“小老姑你放心,我车技嘎嘎好。”
赵大鹅撇撇嘴:我信你个大头鬼哟。这祥子是有了心上人,一心一意为人家蔡小凤做贡献,这男人呀……千万不要谈恋爱,太容易恋爱脑了。当然了,这个时代也没办法,村子就那么大,人就那么多。能找个好看的女人太少了,这倒不是说村里的女人都丑,而是都比较困难,温饱才刚刚解决,哪有功夫花枝招展的。
而且普遍结婚都早的离谱,十六七岁,可能就嫁人了。等她们成熟一些,漂亮一些,早就是别人媳妇了。
比如周春文今年十六岁了,谁见到她顶多说一句这丫蛋长的带劲,白净。但是和漂亮,好像不太挨边,毕竟周春文年纪不大,十几岁的姑娘,还没长开呢,就是一个花骨朵。
但是等她长开了,早就嫁人了。
所以中间就忽略了美的这个过程。
祥子见到的这个蔡小凤呢,应该很漂亮,而且有女人味吧。三十来岁,又是城里人,起码不会面朝黄土背朝天,肤色应该是很白,脸上也不会有皱纹,自然会精致很多。也就不能怪祥子总是心猿意马了。
“祥子,你呀。我多了不多,你可得长点心眼,漂亮的女人信不得。万一这蔡小凤要骗你点钱啥的,你可咋整?”
“怎么可能?她不是那种人。”祥子果断拒绝赵大鹅的说辞。
赵大鹅:好好好,你个恋爱脑。你竟然向着外人说话……罢了罢了,不和小辈的计较了。
“慢点开车,路滑。”
“放心吧。”
赵大鹅便上了祥子的面包车,祥子先去送了水,最后才慢慢吞吞的把车停在了县城靠西边的地方。
赵大鹅看着旁边就有个小馆子“蒸蒸饺子馆”,便知道祥子是打算请自己吃饭,让自己在这和蔡小凤见面。这还一定是蔡小凤家旁边的地方,省的蔡小凤走路了。
想的是真特么周到。
幸好赵大鹅知道祥子人品一向很好,要不然赵大鹅都担心,这以后祥子会不会听蔡小凤的,把自己卖水的钱给卷跑了。
前世赵大鹅知道蔡小凤是嫁给祥子了的,但是其他的赵大鹅可是一概不知。虽然赵大鹅知道蔡小凤做生意赚钱了,但是关于人品一类的,赵大鹅一概不知。
“你想的还挺周到。”赵大鹅撇撇嘴,活动一下腿脚,戴上自己的小红帽子,便下了车,进了蒸蒸饺子馆。
可能是下雪天的缘故,店里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再无其他人。
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一口正宗的方言:“来点蒸饺?搁这吃,还是带走?”
“搁这吃吧。”赵大鹅说道。“一会儿点,你先炒几个菜。来个溜肥肠,一个双椒炒肉,一个牛肉柿子锅一个黄花菜羊肉锅。”
老板便去后厨先做菜了。
赵大鹅把自己那个新买的保温杯拿出来,一边暖手,一边喝茶。
店里其实是有茶水的,赵大鹅和祥子坐下来,一会的功夫,老板便端来了茶水,但是赵大鹅懒得喝他们这的水。
他们连茶叶都舍不得放的茶水,怎么喝嘛。
不一会儿的功夫,外边进来一个女人。穿着浅红色的夹袄,高跟鞋,紧身裤,大卷发,长的挺漂亮,但是谈不上什么惊艳。
赵大鹅觉得可能就是普通人,如果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那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个头很高,很瘦。
足足有一米七五的个头,比祥子还高半头。
其实女人脸上,还有一些斑,所以赵大鹅都有点迷茫了:这个是蔡小凤?哪特么这么出奇?让祥子迷的神魂颠倒的?
祥子看女人来了,赶紧起身介绍道:“小老姑,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蔡小凤。小凤,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卖水的老板,赵大鹅。”
“你好。”蔡小凤有些僵硬的伸出了手。
赵大鹅愣了一下,但是也礼貌的起身,伸出来自己的小手,象征性的握手:完喽,年纪太小,握手老别扭了。
“幸会幸会呀。我老早就听祥子说,咱们县里有个大美人。江湖人称赛褒姒,外号喀县一枝花。今天一见,果然是个大美人。来来来,别嫌弃地方小,坐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