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衣从荷包中取出一把苞谷喂了那只信鸽,那只鸽子倒也乖巧,啄食完谷料,咕咕咕叫得几声,展翅扑楞楞掠过堂前屋檐往空中飞去了。
那潘天罗不觉赞道:“姑娘这手法高明得紧。”众人见她这鸽子驯化得如此通人性,亦是啧啧称奇。
沐寒衣道:“现下路线已明,那便可以出发去追那只老狐狸啦!”
包拯道:“此事不宜大肆声张,以防走漏消息,还需委托各位尽力追踪,不论如何,务必将经书夺回,归还我朝,也不教此书作者的心血白费。”
胡振邦想到父亲大仇未报,所著之书尚落在异族不法之人手中,极是愤懑难平,朗声道:“包大人放心,我若不将此夺回归宋,誓不为人!”
沐寒衣见他立此重誓,心中颇为诧异:“原来他夺此书,竟是为了归还宋人,我还道他一心为辽尽忠呢,他虽是汉人,但自幼便在辽国长大,义父又是辽人,却不知为何一心要替宋尽忠?”
又转念:“设若有一天,那《武经总要》被我二人合力夺回,又将如何呢?难道势必要与他生死一战?看他发誓的样子,似乎他本人与这经书有极大的关联。”
众人既知松赞普去向,便开始商定要如何才能阻他将经书交至吐蕃王子的手中,须知一旦被他交出经书,那吐蕃王子自然会以《武经总要》作为聘礼交至西夏的李元昊手中。
而那李元昊生性好战,极具野心,曾多次带兵马骚扰宋、辽、吐蕃的接壤之地,经书一旦落到了李元昊手中,他定会将其中的用兵之法,军械制作之法用诸于西夏军中,实践于战争之中,假以时日,对宋必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寇云忧道:“此书万不可落入此人手中。”原来他与驻守陕西沿边的边帅曹玮相熟,曾向他提起过李元昊为人,称其文有韬略、武有谋勇,日后必为宋朝边患。
寇云问他何以见得,曹玮道:“久闻李元昊常行走于沿边榷市,我曾派人四处打探他的行踪,甚至亲赴当地等候,以期会面,却总是不能如愿,后终于有派出的人为我画了他的画像,果见他身形魁梧,鹰目阔口,非寻常人也!”
包拯道:“不错,寇世兄所言极是,我记得在明道元年,便是那李元昊继位当年,他便迫不及待发动侵略,攻打河湟吐蕃,占领了猫牛城。”
寇云道:“正是,更可怕的是,此人异常凶悍,不畏挫折,屡败屡战。在景祐二年他出兵进攻吐蕃的青唐城,与唃厮啰部将安子罗若战二百余日,被安子罗军击溃败逃,居然又在同年十二月,又率大军进至河湟,又败在唃厮啰手下。两次大败,本以为他会休养生息,不曾想他又调转了方向,去攻打河西的回鹘,占据了河西走廊,这一战后他便如有神助,破兰州诸羌,进占马衔山,还在瓦川会筑城镇守,以此妄图阻断我大宋与吐蕃之通道。”
胡振邦与沐寒衣听得包拯和寇云提及的西夏李元昊之事,均是暗自心惊。胡振邦忍不住道:“这李元昊当真可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
沐寒衣虽然内心也颇感震撼,口中却不以为然道:“再怎么个了得,也不过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普通人而已,也没甚了不得!难不成他还想当个始皇帝,统一天下不成?”
众人现在均知她是女孩儿家,故此她使些小性子,口中说些不服的话,大家也不在意,只是笑笑。
大家想着那党项三鹰也属西夏人,把他们西夏王骂得狠了,怕他三人不高兴。不曾想那党项三鹰也纷纷破口骂李元昊,看起来也对西夏王李元昊极为不满。
众人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一点,原来那李元昊自称乃是鲜卑人,并不承认自己是党项族人,他一向只称自己祖先是吐谷浑。要知那吐欲浑早在唐朝便被消灭,当年安史之乱,又被吐蕃占领了去,成为吐蕃属地,他这意思,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吐蕃人,而非党项人所承认的是羌族后人,是以党项三鹰对李元昊这点极为不满。
说了半天,大家都觉非阻断松赞普此次行动不可。胡振邦道:“我有一个主意,大家看看是否可行。”
众人俱道:“你且说来听听。”之前大家见识过他武功和谋略,特别是临阵指挥中细致沉稳,称得上是少年老成,心中均对他有所期待。
胡振邦道:“我和沐姑娘,还是同一路走,沿松赞普行走线路去追,一路之上,沐姑娘可与沐铁老前辈保持讯息不断。”众人听得点头称是。
“另一路,便要有劳三位党项兄弟了。”胡振邦向党项三鹰道,“待得三位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直接赶往西夏而去,以防松赞普突然转变路线去西夏,若他并未赶去西夏,我二位未能阻截松赞普得手,那便还有劳三位在西夏以逸待劳,设法探得《武经总要》一书的去向。”
潘天罗道:“胡少侠说得有道理,依我看也不用等待了,这便兵分两路,一同出发了罢!”
麻青道:“二哥,你这性子恁急,我二人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大哥呢,他被师父害得内伤未愈,这一路之上怎生受得住风雪颠簸。”
拓跋鸿飞笑道:“二弟说得没错,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抓紧上路吧。再说我得了胡少侠运功调理,已经好了大半,这一路之上,我们就慢慢赶路吧,说不得,边走边休养,好得还快些。”
大家好说歹说,终于劝得拓跋鸿飞答应,留在包府修养数日,待得内伤好得透了,再动身往西夏而去。并约定,一旦胡振邦与沐寒衣来到西夏,便在李元昊所在地兴州拜寺口双塔留下讯息。
交日,胡振邦与沐寒衣备好衣物干粮水囊,包拯又送了一匹骏马给胡振邦骑。那是一匹棕色大马,虽不及“白龙”神骏异常,但也身高膘壮,全身上下毛色油亮,无一根杂毛,亦是一匹罕见的良马。
二人谢了包拯,与寇云、党项三鹰等人别过,离了汴京一路往西。那两匹马脚程均是好快,二人分乘两骑,都觉耳旁风生,出得城外,山岗树木如飞般在身旁掠过。从一早行到午间,已奔出二百多里,一路上那沐寒衣均是稍稍挽辔,略放慢一点速度,堪堪与胡振邦的黄马保持首尾相衔。
打过尖后,两人策马又驰,心想多跑得几个时辰,便离那个松赞普越近,只消再奔跑几日,必能赶上这只老狐狸。晚间二人在客店中歇宿时,心中便安心了许多。
接连奔驰数日,很快便到了肃州。二人纵马登上嘉峪关,登高极目,只见长城蜿蜒如线,关外一片沙漠,远处有狼烟升起,一轮血红的夕阳正自缓缓落下地平线。
见此情景,胡振邦心生感慨,脱口吟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沐寒衣赞道:“木胡兄作得好诗句!”她生性活泼随意,爱开玩笑,一路之上总是称胡振邦为“木胡”。
胡振邦笑道:“这可不是我作的,此乃昔日唐代诗人王维奉唐玄宗之命,奉使凉州,出塞宣慰,察访军情,在出塞途中所作,不过他作这首《使至塞上》时,可不是在此地,那是在凉州了。”
沐寒衣“哦”了一声道:“你们汉人中,历朝历代,确有不少文人雅士,墨客骚人,只是近代以来,似乎文韬有余,武略不足,嘻,不过你说你自小便在辽国长大,何以对于汉人诗词却如此熟悉。”
胡振邦一愣,道:“我虽自幼便到契丹,但我义父教我一刻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祖先,因此我义父一直请汉人先生教授我学习四书五经、春秋孟子,是以对前人的诗词歌赋,信口还能道出一二,让你见笑了。”
沐寒衣笑道:“我是佩服得紧,哪里会见笑呢。”当下二人纵马下得城来,出得关来。沐寒衣突然下马,拾起一块石子,回身往城内投掷,完了拍拍手上沙尘,对胡振邦道:“你也下来投一块!”
胡振邦只道她孩子心性,笑道:“做甚么,也让我学小孩子家淘气么?”
沐寒衣笑道:“你先投了再说。”
胡振邦下马,学着她样子,拾了块石子往城内投去。
沐寒衣这才告诉他道:“你可知道此处有个习俗,因为关外风沙险恶,旅途艰险,因此凡是出关者出得关外,必须取石向城内投掷,便可生还关内。”
胡振邦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此行我二人必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回到关内。”
忽听得驼铃声声,一支驼队缓缓而过,驼背上传来一阵苍凉歌声:“既出嘉峪关,双眼泪已干,道路多艰险,茫茫戈壁滩。”二人向前望去,只见沙尘滚滚,适才看见的血色残阳,已渐渐被吞噬殆尽。
所幸行不多时,沙漠之地又有一处客栈可以打尖。次日再行,一路过玉门、安西后,沙漠由浅黄逐渐变为深黄,再由深黄渐转灰黑,便越发接近戈壁边缘了。
这一带更无人烟,一望无垠,广漠无际,那黄马跑得疲惫不堪,而沐寒衣的“白龙”却似有了用武之地,精神振奋,发力奔跑,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抹岗峦,主体竟全是形如斧削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