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的表演棚还在搭建中,不过供杂技团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帐篷已经搭好。
许东牵着自己“儿子”良良的手,跟着走到中间一处白顶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塑料板,门口还挂着一个毯帘。
此时还是夏天,日头正高,这种居所看得就让人内心燥热烦闷。
许东一边掀着自己衣领子一边催促道:“能不能麻利点,别耽搁我时间!”
年轻女人瞥了他一眼,说道:“收头骡子收头牛都得先摸摸瞧瞧呢,何况是收人。”
许东瞪向她,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得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病,身上有没有残疾,要不然就算收了也不好找下家。”
“我儿子打小就没怎么生过病,健康得很。”
“呵呵。”年轻女人捂嘴笑了笑,“你说了可不算,进来坐坐吧,外头热,里头凉快。”
说着,女人就将毯帘掀开,当即就有一股凉气透出,不仅驱散了暑热,还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许东怀疑,里头可能放了冰块。
“你进不进来?”女人又催促了一声。
许东深吸一口气,牵着良良的手走了进去。
棚子内空间并不大,两侧摆了一张椅子一张床。
中间区域则是一口水缸,水缸上有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高帽双手持灯笼的塑像。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活人,许东进来时就被吓了一跳。
良良则畏缩地往后退,躲在自己爸爸身后,双手抓着许东的裤腿。
“这是什么东西?”许东问道。
女人理所当然道:“多稀罕呐,哪行没个自己拜的东西?”
老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个老式瓷碗,瓷碗上有好几处破口,里头装着清水。
女人弯下腰,抓住良良。
“不,我不,我不。”良良哀求地看着自己爸爸。
许东眼里流露出挣扎,却还是没低头看,站在那里没动。
女人把男孩拽离了男人,拉到了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伸手,摸上良良的脸颊。
被这一摸,小男孩马上不闹腾了,眼皮低垂,但安静的表象下,是身体不停地在颤抖。
老婆婆先用食指点了一下小男孩的眉心,然后将食指伸入碗内清水中,随即,碗内的水呈现出淡淡的黑色。
女人看着这色泽,微微皱眉,显然对这成色很不满意。
不过,她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后递给许东:“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许东将钱接过来,数都不数直接塞入口袋里,转身快步离开。
良良身上的颤抖,更剧烈了。
老婆婆继续保持着端碗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毯帘被掀开一角,一个男人探头问道:“柔姐,饭已经买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
被称呼为“柔姐”的女人猛地一扭头,对男人骂道:“吃吃吃,供品都没准备好呢,你们就知道吃!”
“刚刚不是刚收了一个……”
柔姐推了一把良良,冷哼道:“成色太差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许东一路往外走,走到马路边的小店,进去要了一包烟,站在店门口,抽出一根点上,第一口就被呛到,然后蹲下来开始干呕。
想象中的那种报复快感,并未出现,反倒是自己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眼眶也随之湿润。
“啪!啪!”
他用力抽了自己俩嘴巴子,把脸抽得通红。
“许东啊许东,你怎么就这么贱,又不是你的种,你有什么不舍得的?”
他原本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美好生活。
毕业后分配进了一个效益很好的单位,福利待遇都很不错;娶了一个知性美丽的妻子,后来二人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那时候,他真心觉得老天待自己不薄。
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先是妻子以感情不和作为理由与自己离了婚,自己虽然不理解,也苦苦挽留过,最终也只能无奈接受。
好在,他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
为此,他还对前妻抱有一些感激。
直到有一天,关于前妻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自己耳朵里,他起初不信,但后来打听到的结果让他发现,原来自己妻子在上学时就和人家在一起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反倒是成了那个第三者。
他去过那所学校,见到了那个已退休的老教授陈德良,只一眼,他就确认良良是对方的儿子。
以前他倒没觉得儿子和自己长得不像,或许儿子更像妈妈一些,但当嫌疑人物出现后,这一对比,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来,这些年以来,自己不仅在帮别人养老婆,还在帮别人养儿子。
原本疼爱的儿子,每看一眼,就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嘲笑,对自己自尊的一种践踏。
尤其是儿子的名字里有个“良”字,小名叫“良良”,是自己妻子取的,是那老男人名字里的一个字。
他的世界,塌了。
可是,当把孩子卖出去后,他心里又很难受,耳朵里隐约还能听到儿子在喊自己“爸爸”的声音。
蹲在地上的他,侧过脸,看见小店外摆桌上的一众玩具里,有一个红色的小汽车。
此刻,内心有无数声音在对自己进行鄙夷和谩骂,骂自己不争气,骂自己窝囊,骂自己活该,骂自己是个废物。
但他还是站起身,将玩具小车拿起,走到柜台前,问老板这个多少钱后,拿出自己的钱包,付账。
然后,他拿着玩具,开始往回走。
他不断做着深呼吸,表情很痛苦,只能不断重复“就算养条狗,养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可以把孩子丢他妈妈那儿,丢那老男人那儿,甚至丢福利院,但还是不该卖了。
一念至此,他开始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与此同时,白色棚子内。
老婆婆手里端着的那只碗里,原本只有淡淡黑色的水,正逐渐变得浓郁。
柔姐注意到了,长舒一口气。
“这样看来,成色虽然只是正常的一半,但也能说得过去。”
老婆婆端着碗站起身,走到水缸前,将碗里的黑水倒进去。
塑像的样子,仿佛又鲜活了一点。
老婆婆脸上,露出了笑容,嘴角两侧的耷皮,勉强向上抬了抬。
柔姐则双手合什,对着塑像拜了三拜。
然后,她走出棚子来到外面,看见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跑了过来。
“钱还你们,孩子给我,钱你数数,我没动过!”
许东将口袋里先前揣进去的钱,全部拿出来。
柔姐摇头。
“孩子给我,我再给你加点钱,我不卖了,孩子给我!”
柔姐继续摇头。
“我他妈不卖了!”
许东想往里头闯。
下一刻,柔姐一只手抓住他脖子,再顺势提膝。
“砰!”
许东捂着小腹,跪伏在地,嘴巴张大,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孩,下手能这么重。
“孩子给我……我加钱……你们收孩子……不也是为了……为了赚钱么……”
“赚钱?呵。”
柔姐笑了,然后一记手刀,砍在许东后脖颈处。
许东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两个杂技团的人走了过来,指了指地上的许东:“柔姐,前面就有个水库,晚上我们给他处理掉?”
“处理个屁,找个笼子关起来,等离开金陵往北时,给他卖黑煤窑去,他得活着,要不然刚收的那孩子就没用了。
以后这孩子,还是得我们自己收,要不然总来莫名其妙的。
明天演出时,你们自己盯紧点,找那种有爸爸妈妈一起陪同来看表演的小孩子。
对了,宣传车开出去了没有?”
“还没,在吃饭呢。”
“让他们在车上吃,现在就给我宣传去,多去幼儿园附近的居民区,喇叭给我开大点!”
……
“余家杂技团即将为您奉上精彩的节目表演,有可爱的小矮人,有漂亮的美人鱼……小朋友们,快叫你们的爸爸妈妈明天带你们来西郊广场来看吧!”
谭文彬摇下出租车窗,看向迎面驶来的面包车,面包车顶有一个大喇叭,两侧贴着各种表演海报。
“小远哥,是不是就是这家?还叫余家杂技团。”
李追远点点头:“应该就是了吧。”
谭文彬对前面开车的出租车司机问道:“师傅,西郊广场你认识不?”
“认识的,我家就住这附近,你们是来看杂技的么,明天才开始呢,早上出车时我看见他们还在搭棚子。”
“那家杂技团的人多不?”
“看着不少,光卡车就有好几辆,呵呵,明天周末,幼儿园放假,我打算带我家小孩去看表演。”
“师傅,还是别去了,那里人多,容易出意外。”顿了顿,谭文彬又补了句,“对孩子不安全。”
“我家孩子聪明机灵,没事的,他不跟陌生人讲话,骗都骗不到的。”
李追远淡淡道:“没有骗不走的小孩。”
司机马上反驳道:“我家孩子真不一样,我们从小就教他的,让他别和陌生人说话,别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像其他家孩子,傻乎乎的。”
李追远没再接话,他觉得这个司机才是傻乎乎的。
李追远曾专门研究了解过很多小孩,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世上,基本不存在骗不到的小孩。
而那些喜欢洋洋得意、夸赞自家孩子聪明不会被陌生人骗走的父母,往往是真的可笑愚蠢。
最重要的是,很多时候人贩子压根都不需要骗。
一个成年人想控制住一个小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一条手臂夹住孩子身体,另一只手捂住孩子嘴,抱起来就走,孩子根本就反抗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且姿势看起来就跟正常抱孩子差不多。
就算个别孩子挣扎厉害些哭声发出来了,人贩子接几句“乖别闹,听话,下次再给你买玩具”,路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是在拐儿童。
目的地到了,所谓的西郊广场,其实就是一小块硬化地,外带附近的一大片荒地,这里原本应该是有规划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停滞了。
所以,一般有什么大活动,庙会、表演团什么的,都会在这里举行。
“小远哥,就在那里。”
前方有一处地方正在搭棚子,用大海报纸做的门牌已经先立起来了。
“彬彬哥,我们去吃饭吧。”
“好,先吃饭,顺便……”谭文彬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头那辆出租车里,传来了争吵声,“咦,阿友怎么还没下车?”
李追远听力好,回答道:“他出门时钱没带够。”
同安镇位于金陵郊区,从学校打车到这里来,路程还是挺远的,车费自然不低。
林书友出门时只顾着小心翼翼,带上了自己的画脸颜料和戏服,唯独忘记给自己兜里多塞点钱,他也没想到会坐这么久的车。
“小远哥?”
“你去吧。”
谭文彬走到那台出租车旁,打断了师傅愤怒的声音:“还差多少钱?这些够不够。”
“够了,我给你找。”
“别找了,消消气。”
“那谢谢了,小伙子,他你朋友?”
“嗯,我们一起出来的。”
师傅闻言回头看向林书友,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早叫你朋友过来不就结了嘛。”
谭文彬说道:“我这朋友脸皮薄。”
林书友下了车,面对谭文彬时,脸上既有庆幸又有窘迫。
“大哥,谢谢你……”
“好了,多大点事。”
谭文彬对林书友的表情很满意,他先前没让司机找钱不是因为他故意摆阔装大方,其实这小费是掏给林书友的。
“大哥,你们现在……”
“我们现在去吃饭,走,一起。”
“一起?”
“还藏什么藏,我小远哥都看见你了。”
“那他不会让我走吧?”
“你有钱打车回去么?”
“没,没有……”
“打车费挺贵的,分车走不划算,那你就等着和我们一起回吧。”
“真的么,大哥?”
“给你纠正一下吧,以后私下里叫我大哥没事,在我小远哥面前你就喊我彬彬,至于对小远哥,你就跟我一样叫吧。”
“好的,彬彬哥。”
谭文彬搂住林书友肩膀,带着他向李追远走去。
“小远哥……”隔着还有段距离时,林书友就先抬起手打招呼。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没回应,转身走向马路边的一家面馆。
坐下来,要了三碗面。
谭文彬和林书友也走进了店,坐在李追远面前。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小远哥,除魔卫道,也是我的责任。”
李追远自筷筒里拿出三双筷子,发现有些脏,就递给林书友:“去洗洗。”
“好!”林书友舒了口气,拿起筷子走向洗碗池,回来后,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三碗面被端上来了。
李追远说道:“这次邪祟来头有点大,我们三个人需要团结合作,才能活着回学校。”
“明白。”林书友用力点头,眼里流露出兴奋,“我们官将首,不会怕邪祟的来头。”
林书友之前请下来过的“白鹤童子”,在神话叙述里应该是南极仙翁的弟子,至于增损二将,则是地藏王菩萨收服的两位鬼王。
理论上来说,余婆婆这种东西再厉害,在祂们面前,也是不够看的,甚至都不够资格上餐桌。
可问题是,神是神,人是人,你请下来的神能有多厉害还是取决于你这个人。
李追远:“要学会惜身,才能可持续地除魔卫道。”
林书友:“小远哥说的是。”
谭文彬捅了一下林书友胳膊,对李追远道:“放心吧小远哥,阿友明白的,我们俩都会听你吩咐。”
“对对对,我会听指挥。”
李追远:“吃面吧。”
吃完面,三人又回到西郊广场上。
表演棚已经搭建了一大半,傍晚应该就能完工,这会儿,在表演棚外围,有一排小帐篷,一些可单独列出的小场子表演已经开始了。
比如什么“砸罐子”“套圈”“打气球”“花瓶姑娘”“美女与蟒蛇谈恋爱”……
这些项目,都是杂技团自带的,每个棚子都需要单独收门票,倒是不贵,普通孩子零花钱也能买得起。
本地的一些小商贩,也在此时凑了过来,顺着杂技团的节目帐篷摆开,目前已经有种小庙会的感觉了。
“玩玩吧,融入一下,注意观察。”
说完,李追远脸上浮现出他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三人先来到砸罐子的摊位前,一排饮料罐堆迭在那里,拿篮球砸,旁边有个海报规则,砸中多少个分别对应哪几种奖项。
一般来说,最下层的罐子里应该装的是沙子,也可能灌入了水泥。
谭文彬花钱,买了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李追远来,李追远很随意地将篮球丢出,只砸倒两个罐子。
轮到谭文彬时,他发力很猛,但最下层还有几个罐子没倒。
最后是林书友,他的篮球丢出去时是带旋的,落在罐堆前,将所有罐子转翻。
他赢得了一个很大的兔娃娃,他像献宝一样,将兔娃娃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满脸欢喜地将兔娃娃接过来抱着。
同时小声道:“再显眼你就给我滚回学校。”
林书友愣了一下,随即意识过来,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接下来是套圈,李追远还是随便丢,一个都没中。
谭文彬发挥不错,用了五瓶饮料的圈子钱,套中了一瓶饮料。
至于林书友,这次也学着李追远,故意套丢。
这儿是杂技团的人摆的摊,遇到真正的高手本就容易引人注意,而这时候,最没必要的就是当显眼包。
李追远还察觉到,这些个摊主有个特点,遇到带孩子来玩时,他们会格外热情……当然了,孩子是消费主力,热情很正常,可他们的注意力却并未在孩子身上,更多的是在逡巡着孩子身边大人,似乎是在评判着什么。
尤其是对那些父母双方一起带小孩来的,他们更显殷勤。
这绝不是李追远想多了,而是他们分层表现太明显了。
这就让李追远有些好奇了,就算你们整个杂技团上下都是人贩子组织,你不也应该主要关注孩子的“品相”么?
而且,越是一个人瞎跑的孩子,以及只由一个爷爷、奶奶或妈妈带的孩子,才越应该是你们最好的下手目标。
这里,存在着明显不合逻辑。
李追远觉得,自己好像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们的拐卖儿童目的。
外头的都玩了一圈,三人买了票,走进“花瓶姑娘”帐篷内。
一个台子上,摆着一张四方木板,木板中间竖着一个花瓶,花瓶上面有个女人,女人面前摆着一个麦克风。
看起来,这女人就只有一颗脑袋,白摆在花瓶上。
买票进来看的人也不少,花瓶姑娘唱会儿歌,又聊会儿天。
只要买票进来,不限时,你自己看腻了就可以走。
谭文彬和林书友探头探脑看得很起劲,虽说知道有任务在身,而且这是“敌人”场子,但依旧阻挡不了他们的好奇心。
出来后,谭文彬轻咳了两声,林书友则揉了揉自己的脸,俩人都装作刚刚的欣赏投入只是为了更好地表演融入。
不过,二人在短暂眼神交流后,最终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下,由谭文彬低下头来问李追远:
“小远哥,这是怎么做的?”
“真好,你没问我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又不傻。”谭文彬讪讪一笑,大部分死倒没了脑袋都得死,何况是人呢?
“木格子下面摆着两面呈夹角的镜子,人其实就站在下面,只把脖子以上摆好位置,为了不穿帮,就得设围栏绳不让人太过近距离看,还得抬高桌子高度,尽可能地让她居高临下。”
“哦~”
“哦~”
俩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让李追远都不禁有些疑惑,这俩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怎么连这个都看不穿?
不过,就在这时,李追远停下脚步,他感觉到了一些异样,视线里,似乎多出了一点淡淡的黑色。
回过头,看向林书友,果然,林书友此时也止住脚步,眼睛闭起。
这要是再睁开,就大概率会变成竖瞳。
李追远不清楚这到底是官将首的特性,还是林书友本人没办法良好控制起乩能力的原因。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手里藏着一张清心符,将手伸入林书友衣服,将符贴在了林书友后背上。
清心符可以去除邪祟效果,官将首虽然改邪归正,可其前身依旧是鬼王,自然也能起到效果。
林书友身子轻轻一颤,再睁眼时,恢复了清澈。
“对……对不起。”林书友知道,自己刚刚又差点惹大麻烦了。
“你师父或者你爷爷,也像你这样么?”
要这是他们这一门的传统特性,那真的是走在路上遇到邪祟,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绝对激进的门派,很难存续下来,尤其是在传承衰弱期。
“我师父和我爷爷他们不这样,只有我是这样。”
“那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他们说,是我天赋太好了,太容易起乩了。”
“天赋好?那你现在还是只能请白鹤童子?”
“在我这个年纪能不借助庙宇和扶持,独自请下白鹤童子,是非常罕见的了。当然,小远哥,我不能和你比,你连损将军都能请下来。”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那是骗你的么?”
“那是你在谦虚。”
“谁跟你这么说的?”
谭文彬闻言,挪开视线,仔细端详起前方“美女与蟒蛇谈恋爱”的海报。
林书友:“没人跟我说,我是自己一个人听到的。”
“彬彬哥。”
“不是我说的。”
“买票去。”
“啊,哦,好,嘿嘿。”
谭文彬去买票了。
三人走进这间帐篷。
外头海报上,美女身材火辣,穿着泳装,身下缠绕着一条蟒蛇。
这广告,真的一点都不掺假,甚至还谦虚了。
因为在蚊帐床里头,真的躺着一个很年轻且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
她身边,有一条粗壮的蟒蛇,身下,则还有很多条细蛇。
这个帐篷里的观众比先前花瓶姑娘里多了一倍。
小孩子的目光都在蛇身上,成年人的目光则都在女人身上。
李追远抱着大大的兔娃娃,注视着女人。
她身上有一缕缕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气在环绕,不像是被邪祟附身,更像是一种沾染浸润。
“看好了啊。”
躺在蚊帐床上的柔姐提醒了一声,然后伸手抓起身边的一条小蛇,让其从自己的鼻孔里进入,过了一会儿,小蛇又从嘴巴里钻出。
围观人群当即发出一阵惊呼,只觉得惊恐吓人。
紧接着,原本慵懒地趴在那里不怎么动的蟒蛇开始在女人身上蠕动起来,蛇头游到女人头顶后,缓缓立起,吐出信子。
女人的眼睛和蛇眸近乎同时转动,扫视在场所有的人。
李追远留意到,她们会在扫到小孩子时,做一个细微的停顿。
但让李追远没想到的是,最后,女人和蟒蛇,居然对向了自己。
李追远假装害怕将怀里抱着的兔娃娃举起,遮挡住视线。
其实,女人并未察觉到李追远的异常,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长得挺好看。
这孩子,应该十岁出头了,并不是很好的拐卖对象。
对人贩子来说,五岁以下的男孩子,是好的下手目标,价格高,市场紧俏,容易出手。
他们还没记事,养养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把买主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
“小弟弟,不要怕呀,呵呵。”柔姐开口出声。
其余人也将视线投向了他。
李追远悄悄把眼睛从兔娃娃那里探出来,确认了一下对方没察觉到自己的特殊后,又将兔娃娃举起,然后边摇头后退,最后干脆退出了这顶表演帐篷。
在没摸到余婆婆的位置前,他不想和其外围直接接触。
因为他的目标是余婆婆,不弄死她哪怕弄死她再多手下,在江水作用下,她依旧会继续与自己不死不休。
谭文彬:“哈哈哈,小远,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谭文彬笑着追出去。
林书友没那种表演天赋,只能装作无奈摇摇头,也跟着出去。
帐篷内,传出一阵笑声,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别说孩子了,很多成年人面对这种满是蛇的场面也会害怕。
柔姐也没在意,又捏起一条细蛇,继续表演起来。
等谭文彬和林书友从里面出来汇合后,三人开始往正搭建的表演棚走去。
李追远:“这个女人有问题,目前明显能看出来的,就她一个,杂技团里其它员工似乎都是普通人,真动起手时,要关注她的动作。”
林书友严肃道:“我记住了。”
“不,你不用记住她。彬彬哥你着重关注那个女人,要是动手时她出现了,就由你来拖住她。”
因润生和阴萌这次不在,第一次领到如此独当一面任务的谭文彬很是兴奋,手抬到自己额前后向前一甩,接着再一跺脚:
“忠诚!”
此时,有不少人驻足在这里观看表演棚的搭建。
李追远一来就发现了问题,这表演棚的临时地基,有些过于扎实了。
那一根根用油纸包裹的桩子,明显有其特殊性而且从摆的具体位置来看,分明是一种让人致幻的阵法初步布局。
但这些杂技团的搭建人员明显并不懂阵法,更像是在依葫芦画瓢,最中间,有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图纸,不停地指挥其他人校正木桩子的方位。
他们在布置时,李追远在思考怎么修改布置。
没人懂阵法是个好事,那自己就不用考虑遮掩问题,可以直接在这大阵中心单独布置一个微型小阵进行操控。
要是碰到懂行的人,此举就像是在夜里提着一个发亮的灯泡那般明显,可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就只是白天垃圾堆里的一个普通灯泡。
在观察表演棚后面的一溜小棚小帐时,那座位于中心区域且做了保温措施的白顶棚子,引起了李追远的注意。
它几乎就差在棚子上贴个横幅,标注:我这间有问题!
白天不适合动手,更不适合布置,所以还得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得选个能休息又能商量的地方。
可惜这附近没有旅馆能开个房间,倒是马路对面有栋楼,二楼阳台挂着按摩推拿的牌子,在那里可以居高观察整个杂技团。
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里头就孤零零的摆着一张按摩床,旁边沙发上则坐着五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谭文彬一拍额头:“哦豁,是荤的。”
言外之意,是暗示小远哥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可这栋楼附近都是平房商铺,观察视角很差。
见李追远没说话,谭文彬就只能走了进去,一番交涉后,示意李追远和林书友进来。
三人走上楼,后头跟着两位技师。
二楼是一个个小隔间。
谭文彬:“老弟,坐这儿等哥哥们结束。”
李追远在外头椅子上坐下。
谭文彬对林书友耳语了两声后,就和他各自走进一间,两位技师也都提着塑料小篮子进入。
起初,是还算正规的按摩,虽然有些漫不经心和潦草。
等技师准备逐步向关键部位挑逗时,谭文彬有些无奈道:
“算了,太累了,没兴致,钱给你吧,我睡一会儿。”
隔壁,遇到相同情况的林书友,则是摇头道:
“我不行。”
“我不信。”
“我真不行。”
“你信我。”
“不了不了。”
“给自己点信心,你这种年纪的男生,一般只是心理问题,没事的。”
“不,真的不用了。”
“没事,我帮你。”
“不,真的不要了。”
“别怕,姐懂你。”
“你不懂。”
“你还是雏?”
“我……”
“姐给你打个折,就当是给你封红包了。”
谭文彬这间的技师早就出来了,李追远进了这个隔间。
里头有个窗户,正好对着杂技团。
李追远从谭文彬的登山包里,取出自己事先画好的阵法图纸,居高临下对着实地,指导谭文彬等天黑后具体的布置位置以及注意事项。
谭文彬不住点头,这些阵法是布置在外围的,可以吸引对手进来对付,要是情况有变脱离掌控,也能借助它们的拖延进行撤离。
阵法数目有点多,谭文彬开始规划起自己所需的时间,李追远则开始现场画针对表演棚的微型阵法图。
等都计划好后,林书友才推门走了进来。
谭文彬笑道:“哟呵,时间够久的啊。”
林书友羞红了脸,说道:“我什么也没做,就是阿姨太热情,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走了。”
谭文彬:“阿姨是有职业道德的。”
就在隔壁,木板之隔,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在忙正活儿,要是搁平时,谭文彬还真会起哄:“阿友,你就从了姐姐吧。”
李追远把另一套阵法图递给林书友,问道:“能看懂么?”
林书友点点头,又摇摇头:“认识,但不会用。”
有基础,但只有基础。
“认识就可以了,按照上面的要求等入夜后去插旗。”
“好,明白。”
李追远安排谭文彬在外围布置,而林书友则需要在内圈布置,毕竟林书友的身手好,不容易惊动别人。
天色渐晚,表演棚已经搭建好,路上的人也逐渐稀少。
谭文彬不禁感慨道:“看来,这家店的生意也不好啊,这么久了也没人叫我们腾房。”
一直等到深夜,外面基本安静,杂技团的人也回各自帐篷或车上休息了。
时机成熟,可以开始行动了。
三人离开隔间,下了楼,才发现楼下漆黑一片,玻璃门锁了,卷帘门也下了。
原来,人家早就下班了。
完全忘记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料到,二楼那个隔间里,会有客人休息那么晚还没走,都没查看一下。
破门会闹出动静,三人只得重新回到二楼,从窗户处翻出去。
谭文彬需要手脚并用小心翼翼,林书友先是纵身一跃,将自己书包和谭文彬的登山包放下去,然后再跳上二楼,把李追远接下来。
这边都已上下两趟了,谭文彬还在用脚试探这电线杆上的架子是否结实。
等他下来后,三人分开行动。
李追远藏身在一处距离杂技团比较近的一个斜坡下面,负责观察里面动静,不过他不需要抬头看,只需用耳朵听。
谭文彬和林书友则各自带着一包大小款式不一的阵法旗,开始去布置。
布置内圈且难度更大的林书友,和谭文彬几乎同时完成任务,回到了斜坡下。
二人都有些轻微喘气,李追远给予了他们一段休息的时间。
就在认为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动手时,李追远耳朵里却听到了“沙沙沙”的声响。
少年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远处,一个老婆婆,双手打着两盏白灯笼,正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她的鞋子有点像是木屐,步伐很硬,行走时发出的动静也比较大。
而且,伴随着距离逐渐接近,她双腿高度似乎也在逐渐拉长,明明没有踩高跷,却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增高效果。
白灯笼的光芒,将老婆婆的面容映照得惨白。
“呵呵呵呵呵呵………”
阴森的笑容从她身上发出,紧接着,她开始呼唤:
“真是不乖,大晚上的不去安生睡觉,还得让婆婆来找你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