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似乎来得快了些,桌子上,一小盘花生米一会儿就染上了细小的白点,一大碟醋白萝卜片看在眼里越发的寒冷,只有刚端上来的蛋花汤正冒着热气,四个花色不同,大小不均的陶瓷碗,紧挨着菜碗挤满了桌面,13个月前的那场诡异的火烧毁了他全部的财产,还背上火源引发点的巫山,11月1日赖以生存的地摊棚子被拆了,自己就跟着赶马车的银师傅学把式,想着将来能用赶马车的把式养活一家人也是不错的,这天正好满师就提早的回来,他做了饭,等着老婆和孩子回来。
“天都黑了,还不回来?”,他打开门在麻黑的过道里站着,老婆已经怀有身孕了,还带着两个女儿,“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他开始责怪起这个陪自己熬过被火烧毁完全部财产之后,又在火灾废墟堆里重建铺面的女人,几天前重建的铺面再次遭到权贵摧毁她居然又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个孩子去广场上摆卖上了针头线脑。
“这个傻女人,怎么傻成这样?”他跑过麻黑的过道,接过女人手里的小板凳和背上的大包,强忍着眼泪责怪起女人来。
“没事的,就下午,他们下班了我才去卖了小一会。”女人腾出手来揽着两个女儿跟着男人回去。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爸爸煮了鸡蛋。”当萝卜、白菜成了桌上的主食,许久舍不得煮的鸡蛋已经成了小女儿梦寐以求的美食。
他把蛋花汤分成三份,看着女儿们美美的喝着,“不许分妈妈的哦”
“晓得了,妈妈是帮小弟弟喝的”小女儿高兴的说。
“你也喝点”女人把自己的哪一份分了一半给自己的男人的碗里。,
他笑着又倒回给了女人的碗里:“银师傅给介绍了个活,去城边的货运行帮赶马车,东家给五块大洋一个月,明天就去,等你坐月子的时候就能买鸡了。以后就不要不广场摆地摊了。”
“哦,这银师傅还真好。”灯光照亮着屋子,满屋子都暖起来,孩子们饭后洗洗就睡了,男人在床上静静的拥着女人,想着以后在货运行当车把式的安稳日子也甜甜的睡了。
“嘭嘭嘭”巨大的敲门声在凌晨的黑夜里响起,男人安抚同时被惊醒的女人“没事,我看看去”他帮女人盖好被子,穿了衣服就走出房去。
“你是阳德峰?”
“我是。”
“我是巡捕房的,拿上证件跟我走一趟。”
黑夜里,玻璃片里一双黑色眼珠子在蔑视和嘲笑,那是集市里的管理人员民爱勤,他总是那样不阴不阳的高高在上的藐视着所有的摆地摊的民众,此时更是幸灾乐祸的带着集市的另一个管理人员跟在巡捕的后面。
那时是2012年11月7日的凌晨约1点钟,阳德峰被带到了巡捕房。
姓周巡捕说:“阳德峰,你涉嫌扰乱社会秩序zhixu,说为什么要去上访?”
“我上访?”阳德峰一头雾水:“巡捕大哥,我跟师傅在金鸡岭学赶马车都快一个月了,哪有空上去哪门子访,我一家大小吃饭都成问题了,衙门里也不关心一下,就只管我去不去上访吗?”
这姓周的巡捕再纸上摔了几下笔头就出去了,一会儿进来说:“跟我们回去抓你老婆来。”紧接着姓周的巡捕带着巡捕房的四个壮汉把阳德峰押上马车,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看守极严,阳德峰被挤坐在中间。夜风把桂花树叶吹得嗖嗖乱窜,粮库高大的门匾在橘红的灯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寒光。马车在粮库门口停了,在紧挨着阳德峰左边的巡捕下车的瞬间,阳德峰也跟着下车,却不是站立的下来,而是趴在了地上,看守他的两个巡捕在他下车的瞬间把他扑倒,按在地上,分别扭着他的两个手臂,一只脚还重重的踩着阳德峰腰上,那个年少的巡捕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妈xxxx,再跑就打死你。”熟悉阳德峰的门房看见他被按在地上赶紧的跑出来。
“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巡捕房办案,快点开门。”巡捕bu一把推开门房,硬生生的说
“没有镍台的令牌,这门开不了”门房硬邦邦的说着。“我们有典使的抓捕令,快点开门。”巡捕叫嚣着。
门房转身进去,没再理会巡捕。
看官该不会为这门房也捏一把汗吧,就门房的态度在别处怕是要被巡捕房的人胖揍一顿,但是在这,巡捕不敢。
这粮库是一个半军事半民事的独立机构,战时是军用的粮食储备库,寻常的日子只收集当地当年的粮食,换掉陈年的谷粒,他地处地方却不受地方的管理,就是在始安县官位排行第三的巡捕房典使光荣勤来到这里也算不上级别。
“除了运粮的车辆,粮库的大门就从来没为其他的车辆开过”门房端坐在屋里,握紧了火枪。
“放开我,到家了,我自己会走。”阳德峰扭动身体想挣开巡捕的扭押,背上被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再动打死你。”
“我们是办案的,来抓他老婆。”年长一点的巡捕换了一张脸皮凑近门房,还递过去一只烟卷。
“当班,不抽烟,”门房冷冷的拒绝。
“这通道可以到住宿区,但要步行。”门房指着平常进出的通道告诉巡捕。
从粮库大门口到阳德峰的住处大约有一千三百丈,巡捕扭押着阳德峰走了半刻钟。
“嘭嘭嘭”巨大的砸门声音停下,四邻的房屋里次第亮起灯光,门窗打开了。
“回去,巡捕房办案”巡捕的吼叫在麻黑的过道里发出共鸣之后过道里又重归宁静。
“嘭嘭嘭”巡捕继续砸着阳德峰的门。
“谁呀?”蒋炳英弱弱的声音在深夜颤抖。
“快开门,我们是巡捕房的”巡捕急促的低声吼叫。
许久,许久,屋里也没有动静。
“呯”高壮的巡捕一脚踹开了木门,穿着微薄睡衣的蒋炳英摊倒在卧室房门边,两个女儿捂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巡捕三步跨过前屋,架起蒋炳英就往外走,与其说走还不如说是抬了出去,因为蒋炳英的脚根本就没有落地。
“兄弟,你们把我两口子都抓了,我的两个女儿还那么小,不能单独放在家啊,抓我就好了,留我老婆在家带孩子吧”阳德峰不再挣扎,只是轻轻的哀求,希望这些巡捕能放了自己的老婆。
姓周的巡捕停了一下,挥手让架着蒋炳英的巡捕快走,他略加思索,就把阳德峰推进了屋里:“不要乱跑,天亮再来抓你。”
“麻烦兄弟给我老婆带件衣服吧”阳德峰不顾被拧得发麻的手臂,抓起老婆放在板凳上的外衣,请求巡捕帮带给老婆。
“你老婆敢去南宁上访,冷不死的。”巡捕冷冷的话语把阳德峰伸出手挡在空中,衣服无力的滑落在地上。
他再追出来时黑夜里已经不见了老婆的踪影。
“爸爸,爸爸”大女儿胆怯的声音在屋里传来,他赶紧跑进屋里陪着两个女儿“爸爸在,爸爸在。”阳德峰在已经过去的十三个月里,承受着一个比一个更残忍的场面,他都撑过来了,可在这一刻他再撑不住了,他熄灭了屋里的灯,轻轻的拍着两个女儿,任眼泪默默的滚过面颊,滴落在衣襟上。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两个年幼的女儿,不时在梦里惊醒、哭泣,阳德峰轻拍着被子抚慰这两个女儿,不时抬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他祈望下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女人出现在窗外的过道里,最终还是失望了。
天终于亮起来,看看孩子后半夜还算睡得安稳,他抹了一把冰凉脸颊,强撑起来做了一锅面,再狠心的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
“姐姐中午放学就去奶奶家吃饭,妹妹一会也去奶奶家,晚上爸爸去接你们,好吗?”阳德峰陪着女儿吃过早餐,让大女儿自己去学校,他随后收拾起小女儿的衣物,他今天需要自己年迈的母亲帮着带孩子了。
还是粮库门口,只是桂花树叶不再乱窜,一群孩子围在门房外面吼叫,“不要打架”“放开”“拉起来”,阳德峰本无心去观望,准备绕开过去,但两个粉色衣裳的女孩扭打着滚到他的脚边。
“艳艳,为什么打架?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他拉起两个女孩,问自己的大女儿。
“她说我妈妈是坏人,被巡捕关起来了。”女儿伤心的哭泣。
当所有围观的孩子各自散去,阳德峰拉着大女儿,抱着小女儿走出了粮库,他不敢回头看后面指指点点的人群,强忍了悲伤,把大女儿送到了学校。
从母亲家出来,阳德峰先是去了金山集市,那每个不同行业的摆地摊的人群忙着买卖的空隙里都在传门口路边地摊去南宁上访被关起来的新闻。
“妈的,我崽是去当卧底的也被抓去了,他们去南宁的路线还是我崽提供的。”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广场上传来,络腮胡子胡乱的扎满了半张脸,也是昨晚因为儿子被巡捕房带走没得睡安宁吧,这会也是毫无底气的在地摊人群里胡乱吼着。
这一天注定是一无所获,平民百姓既无权也无势,也就没有能耐大的关系,就是想花银子把老婆从巡捕房钱捞出来,也没有肯收银子的主啊,拐弯抹角认得的几个也不过是些不足轻重的门房杂役,听他讲过缘由,大半就吓得不轻,直呼“不得,搞不得,这可是县太爷要搞的大案,金山集市那帮摆地摊的穷鬼,敢去南宁告官府,还准备去北京,县太爷发话要全部关起来,哪个敢帮你搞?。”
阳德峰胡乱的跑了一日,终究也没有想明白,巡捕房搞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不给摆地摊的去南宁或者北京,这南宁和北京真能动摇县太爷的官位吗?
在天黑之前也他还是强打精神去母亲家把孩子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