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燕、赵、韩、魏、秦五国合纵,以燕王职为首,共同伐秦。济西一战,击溃齐军主力。燕王职和齐国有血海深仇,尽管诸侯撤军,燕国还是扛起了伐齐的重任。好在,乐毅不负所望,联合赵军伐齐,马踏临淄。那些曾经被齐国夺取的家国重器,重新回到了燕国。燕王职伐齐雪耻,很是高兴,封乐毅为昌国君,继续亡齐。
燕王职见乐毅打得好啊!攻破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只剩下即墨、莒。燕王职增加军力,继续深入伐齐。即墨太守,战死。就在燕王职高兴之余,楚国出兵救齐。
燕国对战齐、楚联军,胜算不大。为了离间齐楚之盟,乐毅又以与楚共亡齐,并瓜分之。齐王田地被楚杀死于莒。齐王田地被杀,莒城的齐军,拥护太子章为新的齐王,抵抗燕军。即墨的齐军,也推荐田单为新的太守。燕军久攻,却迟迟攻不下即墨和莒。
这时,中原局势也不太平。
秦国伐魏,燕王职不得不分兵助魏,并联合赵国将秦军围困于林,迫使秦国言和。
魏王遫被秦欺,而不敢发言。于是,对燕、赵占领齐国,提出反对意见。
燕国又联合赵国,移师攻打魏国伯阳。
燕国国力孱弱,独吞齐国,已然不易。又加上,楚、秦、魏等诸侯先后干预,更是难上加难。再者,燕国内部不稳,传言乐毅有私心,想要据齐而立。燕王职为了平息谣言,亲自鞭笞自己的儿子。转眼间,燕国伐齐,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的时间,尽管燕国未能彻底亡齐,却将齐国压缩在即墨、莒两城。
这五年,燕王职呕心沥血,因国事,积劳成疾。而今,燕王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感大限将至。临走之前,他要安排好后事,以实现最后的愿望:亡齐。
燕王职发出召令,召集朝臣前来托孤。自从燕王职病后,太子负责监国,并亲自伺候。
不多时,朝臣鱼贯而入,进入寝宫。燕后见大臣来得差不多了,轻声细语喊道:“王上,大臣们来了。”
燕王职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诸位爱卿,寡人命不久矣!寡人不能与诸位共同见证亡齐那一刻了。”
大臣闻言,皆留下眼泪,宽慰道:“王上勿要担心,只需好好调养,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
“寡人的身体,最清楚不过了。”燕王职示意,燕后上前搭把手,扶起燕王。燕王职坐在床榻上,语调悲悯道,“这些年,你们跟随寡人治理燕国,受苦了。”
“臣等不苦。臣等能见证王上卧薪尝胆,伐齐雪耻,实乃幸事。”
“寡人有你们,何其幸哉!可惜,上天给寡人的时间不多了。诸位皆是贤能之臣,寡人走后,你们辅佐太子,犹如辅佐寡人。诸位,寡人将太子拜托给你们了。”
“臣等竭力辅佐太子,彻底亡齐。”
“如此甚好。”燕王职眼眶含泪,“如此甚好。若能亡齐,寡人九泉下,对先祖有交代,也能瞑目。”
燕王职重重咳了几声,对着群臣交代了遗言,便让他们离开。
燕王职看着儿子道:“寡人将江山,就交给你了。”
“孩儿继位后,定会发扬父王的余威,彻底灭齐。”
“吾儿有如此志向,为父实在欣慰。”燕王职叮嘱道:“寡人知道你与乐毅有怨,寡人走后,你不可为难他。”
太子闻言,不接话。他知道,父王对乐毅的信任,远胜于他这个儿子。否则,当乐毅谣言四起时,燕王职怎会不顾父子情,当着朝臣亲自鞭笞他,令他去给乐毅道歉。想到此处,太子心中对乐毅的恨,又多了几分。
“寡人对你说的话,你记住没?”燕王职说话太急,又猛然咳嗽起来。
“孩儿谨记。”太子心里不快,却还是应承下来。
“你要记住,燕国的血海深仇,是谁报的。”燕王职虽不信儿子之言,但,他也没办法。毕竟,自己死后,江山还是要交给他。他能做的,就是要儿子不仅能够善待乐毅,还要重用他。
“孩儿记得,是乐毅。”
“你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燕王职说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躺在床榻上,“退下吧!”
太子行礼,退了出去。随后,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气。
三日后,燕王职带着遗憾去世。
临死前,他的脑海想到了很多人。
燕王哙禅位,子之之乱在前,齐国祸燕再后。多亏了赵武灵王和韩宣惠王的支持下,他得以归国,驱逐齐军,继承大统。继位后,面对残破不堪的燕国,他需要治国贤才。
千金买骨,高筑黄金台。
他得到很多人才,如邹衍、剧辛、苏秦、乐毅等。他用三十几年之力,积累的人才,才一点点重拾旧山河,带领弱燕走向强盛。苏秦乱齐、乐毅破齐,可惜啊!他却看不到亡齐,那最激动人心的一刻。他只能带着最后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他走了,却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更改国体,重用乐毅等人,定能灭齐。
燕王职闭上眼睛那一刻,热泪从眼眶滑落,重重出了一口气后,再无声息。燕王职去世,太子塌前继位,尊其为昭王。
新旧政权交替之际,是最敏感、最脆弱之时。为了避免燕王去世的消息传了出去,影响前线伐齐士气。新燕王与朝臣商议,先封锁先王去世的消息。
燕王继位后,召集朝臣商议,如何伐齐。
有的朝臣坚持先王之策,缓进伐齐,以乐毅为主。也有的大臣认为,齐国只剩下即墨、莒两城,主要加派军力,定能速灭齐国。
面对朝臣缓慢亡齐,以乐毅为主的意见,新燕王极其不快。毕竟,他是新王。若速亡齐,不仅可以树立威望,还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大臣商议半日,也没有得到统一的答案,让燕王裁决。
“诸位所言,寡人听见了。”燕王冷笑道,“寡人要速亡齐。”
燕王话语刚落,遭到很多大臣反对。燕王早就预料到这一切,淡淡说道:“你们老了,乐毅也老了。老了,想法就保守,没有干劲。诸位,你们该退休了。”
朝臣见新王刚继位,就要罢免他们,极其不满。然,他们也拗不过燕王,为了避免引火上身,只能称病不出。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清理掉反对声音,燕王看着自己的心腹道:“挡路的,寡人已经清理掉了。诸位,你们可不要让寡人失望。若能亡齐,你们皆是功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朝臣见状,纷纷表态:“臣等,愿为王上效命。”
“好好好。”燕王看着这些人,十分满意。
一人道:“王上想要速亡齐国,国内的反对声,很好压制。但,有一个人不好对付。”
燕王眉宇一紧,“你说的是乐毅。”
“乐毅亡齐,战功赫赫,又在齐国五年,其手中的将领,不在少数。先王若去,乐毅有二心,对王上可不利。”
“你们有什么办法,对付乐毅。”
“臣认为,我们以先王身体不好,速招乐毅归国,只要乐毅回来,我们就能逮捕他。到那时,乐毅的生死,将会掌控在王上手中。王上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此计甚妙。”燕王击掌道,“就这么办。”
“臣认为,我们还应该换将。不仅要换下乐毅,还要换下其部将。只有用我们自己的人,才能让人放心。如此,王上想要速亡齐国,才能够实现。”
临阵换将,这可是大忌。可,燕王为了能够大展拳脚,完成父辈遗愿,证明自己,已经被冲昏头脑。
燕王看着众人问:“谁能堪当大任,接替乐毅。”
“将军骑劫。”
“骑劫何在。”燕王喊道。
“末将在。”骑劫从中而出。
燕王问:“寡人让你接替乐毅,负责灭齐,你可有把握。”
骑劫道:“末将,定不负王上期望。”
“好。”燕王精神振奋,“不亏是寡人倚重的人。”
骑劫道:“末将就怕有人不服。”
“天下是寡人的,寡人用谁,不用谁,谁敢有异议。”燕王霸气侧漏,震慑朝堂。他是燕国的王,谁敢反对。
“骑劫,寡人送你一件大功。如今齐国只剩下即墨、莒,你能灭之,寡人封你为侯。”
“喏。”
燕国新王继位,更改国体,先王的老臣、重臣,一概弃之不用。燕王继位,本打算灭齐之事,仍旧交给乐毅负责。这时,蓟城流言四起,说乐毅连破七十多城,唯独攻不破即墨、莒。乐毅治齐,以王道之术,善待齐人,以此笼络人心,择齐自立。如果燕王以新的将军前去伐齐,则,齐必灭。燕王甚疑,又太想证明自己,渴望军功,再加上为太子时与乐毅不睦。便以骑劫为将,取代乐毅,负责灭齐,并催促他即刻启程。
骑劫常年生活在蓟城,没有久经战场,见齐国只剩下即墨、莒,完全没将对方视为对手。于是,骑劫点起兵将,南下临淄。
乐毅伐齐,的确是个苦差事。燕国弱小,想要侵吞齐国,哪有那么容易。他不仅要防止齐军反扑,还要应对诸侯干涉,更要提防国内的大臣重伤。
魏文侯时,乐毅先祖乐羊跨国远征中山,历经三年而灭。然,国内诋毁乐羊的文案,堆积成山。幸好,魏文侯用人不疑,还有魏相翟黄的支持。可,亡中山后,乐羊归国,却没遭到公正的对待,最终郁郁而终。
先祖走过的路,也是乐毅正在走的。他亡齐,历经五年,而攻不破即墨、莒。国内那些大臣,定会出言中伤他。幸运的是他也遇到一位明主,甚至鞭笞太子,以表示信任他。
灭齐的难度,乐毅等将领皆知,身在蓟城的大臣,又岂会知道。
为了更好管理齐国,乐毅以齐治齐的方式,实行王道,还用燕国的爵位封赏齐人,甚至去祭拜姜齐的先祖。乐毅穷尽谋虑,虽不能亡齐,却守住了打下来的齐地。乐毅坚信,在过几年,就能让齐地的百姓认可燕国,与燕融为一体。就在这时,一人急色地走了进来。
乐毅见状,问,“乐英,你也是镇守一方的将领,行事怎能如此慌张。”
聊城,是齐国的领土,位于西疆。它的东边百里是济南,西边百里是赵国邯郸。乐毅将如此重要的城邑交给乐英,足以见得,是对他的器重。
乐英连忙稳定情绪,“叔父,我听到一个传闻,王上病重,不久将逝。”
乐毅也预感燕国有大事发生,心神不宁,“此等谣言,你从何处听来。”
乐英道:“邯郸来的人。”
“如此看来,是真的。”乐毅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乐英有些惊讶,“叔父,已经知道了。”
“王上年事已高,积劳成疾。”乐毅忧色道,“王上很久没有与我通书信,想必病得不轻啊!”
“王上若去,太子又与叔父有间隙,如何是好。”
“王上若去,太子秘不发丧,也不告知我等,定会派人来取代我。若真如此,我们辛辛苦苦伐齐五年,将会毁于一旦。”
“叔父的意思是说燕王会?”剩下的话,乐英说不出口。
“但愿,是我想多了。”乐毅吩咐道,“你回去坚守聊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回临淄。局势若有变,你可退守赵国。”
“叔父,事情真的到这个地步了吗?”乐英从来没见过乐毅这种神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真不敢相信,老燕王若去,新燕王会对乐毅出手。
“去吧!”乐毅知道自己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如果老燕王真的去了,新王定容不下他。
乐英行礼告退,殊不知,这一别,这对叔侄再也没能见面。
乐英刚离开临淄,骑劫进入临淄。一名将士飞奔而来,单膝下跪道:“昌国君,蓟城来人了。”
“这么快。”乐毅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不多时,骑劫大步走来,手托竹简,也不行礼,来带乐毅面前,“王上有召,乐毅上前听令。”
乐毅知道,骑劫属于太子一脉,如此称呼他,想必燕王真的时日无多。
“王上有令,令乐毅,即可回到蓟城。伐齐事宜,交给骑劫负责。”
“骑将军,王上为何突然召我回蓟城。”乐毅听这道诏书,是剥夺了他的军权。
“乐毅,你只需奉诏,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不需要我教你吧!”
一旁的将士见骑劫目中无人,想要发作,却被乐毅压了下来。此时,骑劫带来的将领,手中的长剑离鞘,看着眼前的阵势,他若不奉命,骑劫定会诛杀他吧!
“王上安在。”乐毅本以为是燕王病重,召他回去,交代后事。转念一想,有些不对。燕王为何会剥夺自己手中的军权,派太子心腹骑劫来代替自己。如此只有一种解释,燕王去了,新王继位,秘不发丧,想趁势除掉他。
“乐毅,实话告诉你吧!”骑劫没拿乐毅当回事,“老燕王去世,新王继位。”
“王上。”乐毅眼眶夺泪而出,那个知他的君王,真的走了。
“乐毅,即可启程吧!”骑劫坐在了乐毅的位置上,“你若赶回去,还能见到老燕王最后一面。”
乐毅带着几名心腹将领,离开临淄,往蓟城方向而去。骑劫见状,没想到轻而易举夺了乐毅的兵权,更加觉得自己有名将之姿。
乐毅离开临淄时,齐地燕国将士和齐地降燕的臣民,前来相送。乐毅攻破了齐国,却对百姓秋毫无犯,又用合适的策略治理齐国。齐地的人,都十分拥戴乐毅。他们害怕乐毅一去不返,更担心自己的命运。乐毅不忍,骑马快速离开,往北而去。行至燕齐交界,乐毅停了下来。
一副将问,“昌国君,怎么不走了。”
乐毅语调凄凉地问,“走,往哪里走。”
“当然是回燕国啊!”
乐毅问:“现在的燕国,还是我们熟悉的燕国吗?”
“昌国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另一名副将问。
“先王已去,新王对我等薄情寡义。燕国,再无我乐毅的容身之所。”
“昌国君,勿要想多。昌国君伐齐,是燕国的大功臣。纵使王上去了,新王继位,只会倚重,岂敢加害。”
“新王为太子时,与我不善。我伐齐时,太子更是认为我有异心,居齐自立。王上信任我,鞭笞太子,还我公道。然,我和太子的关系,更加恶化。今,王上去了,新王继位,更是容不下我。今,派骑劫取代我兵权,已是信号。我若回蓟城,结局只有一个死。”
“昌国君多虑了吧!骑劫伐齐若败,新王还是会请昌国君出来主持。”
“非也,非也。”乐毅摇头道,“新王没有先王的气度,也没有先王容人的雅量。为人自负,且好大喜功。伐齐若胜,定会坐实我有异心,杀了我。伐齐若败,定会迁怒于我,我也是死。燕国,我回不去了。”
“新王果真会如此对昌国君,太令人寒心了。”
“我不为庸主效忠,更不会为了愚忠,送了性命。”
“昌国君妻儿在蓟城,若不去,恐遭不测啊!”
“以我伐齐的名声,新王安敢动我妻儿,我就是下一个伍子胥。”
“昌国君,燕国回不去了,下一步,如何打算。”
“去,赵国。”
“赵国?”
“我生于赵,长于赵,也该亡于赵。”乐毅望着邯郸的方向,“奔波了大半生,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