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天光

点天光

偏我来时不逢春(18)【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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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山君一直觉得,那一缕突然间透进来的光是她的救赎。

她确实凭靠着那缕光又重新生出了活的意志。

她想,这日子,是越发过得好了。

她天生就倔,不肯认输,于是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窗户边,艰难的撑着墙站起来,伸出手去捧住那星星点点,努力的将脸凑过去今日有一缕光,明日说不定就能逃出去。

置身于暖阳之中

她以为,这叫终究有救。

却原来,这叫-点天光。

这让她挣扎过的无数个白天黑夜,都成了笑话。

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又回到了那个被捆住手脚送回淮陵的寒冬,无助,悲愤,委屈,绝望。

她在那里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在那里恨宋知味,恨镇国公一家,恨天,恨地,恨每一个认识的人。恨到最后,面目全非,又开始强迫自己清醒。

她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不让自己被无边的黑暗吞掉了理智,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她很努力的活了。

但她还是有撑不住的时候。

她不再去吃那些冷菜馊饭,不再去想着活,她面无表情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老和尚的戒刀。

那缕光出现的是如此适宜

在刀挨近手腕的那一刻,它出现了。

她不知道愣了多久,又摸索着到门口端起冷菜吃了起来。

活下去吧。

再努力活一活。日月有明,容光必照,说不得有一日,就照到了她这里。

她就这么的,又活了那么久。

活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是用刀割破了手腕?是衰竭而死?是饥肠辘辘而亡?

兰山君的头慢慢低下去,身子忍不住颤抖,眼眶忍不住泛红,却还是倔得很,不肯掉下一滴泪来。她想,别查了,就用戒刀杀了宋知味算了。

她没了一条命,宋知味赔掉一条命,正好。

一命抵一命,不亏。

她蹭的一声站起来,急切的去寻自己的刀。

她这么一副样子,早就吓坏了在旁边的寿老夫人和郁清梧。

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往前走,郁清梧只能去拦,但哪里拦得住,她力气大得很。他一着急,怕她出事,只能逾越,用尽力气按住她的肩膀。“兰姑娘,你怎么了?”

“兰姑娘?”

“山君。

他悬着心喊,“山君一回神!”

兰山君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才缓缓的恢复理智。

她怔怔抬头,看见郁清梧担忧的看着她,轻声道:“山君,回神。”

寿老夫人方才一直坐着,刚刚猛的站起来头有些晕,又跌坐回去,在那里干着急:“山君,你怎么了?”兰山君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是压抑太久,可能是恨意太深。

但从噩梦苏醒,又不免索求更多,她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

这还是重生回来之后,她第一次失态。她急急转身往回走,生怕自己再冲动。谁知脚一软,便要倒下去,幸而郁清梧就在身边,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因不敢逾越太过,只能用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臂,这才将寿老夫人眼见兰山君冷静下来,这才松口气道:“钱妈妈,快拿几块糖来化了给她喝下去。”

又叫郁清梧,“扶着山君坐下去,别站着,那样费力气。”

郁清梧照做,等兰山君坐下之后,他出了一身的汗。

他倒是没发觉,又急急的蹲下去,轻声说了句得罪,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为她号脉。

这是他年少时候学的本事,跟读书一般,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钱妈妈端了糖水来,用勺子喂给兰山君喝。赵妈妈本在门口守着马车,听见声音不对往里走,一进来就见郁清梧正为自家姑娘号脉,她连忙着急问,“这是怎么了?”郁清梧:“无事,应当只是....是吓着了。

他迟疑不定。若是按照诊断来,她这是心神俱伤,方才那一下,倒像是回光返照。但也可能是他学艺不精。好在她现在的脉象现在是稳下来了,他道:“压压惊就行。

寿老夫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继续问,只是将兰山君慢慢的搂在怀里,生怕再惊吓了她,宽慰道:“没事,没事,不用吓着,有我在呢,我也算是老封君了,妖魔鬼怪都得绕行。”兰山君被这般围着打转,心中感激,却也知道自己的言行可能令他们起疑了。

但他们应也无从查起。她过去的十六年是有迹可循的,无论怎样,都查不到她身上去。

她扯了个谎言,道:“我曾经在书上看见过,也曾经听一位来买猪肉的夫人说起过她有这么一段过往。她低声道:“书上看见的时候,只觉得是一段荒谬的话。听人说起,也觉得是假的。

“谁知道,真就有这么一种刑罚。现在想想,听人说的时候并不真心,以为是她用谎话来支吾我,还对人敷衍得很,假装信了这么一段鬼话。可若是她真有过这么一段日子,那我的敷衍和假装相信,又该多伤人心。”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中有愧,方才心中还想着回蜀州去跟她说一句对不住。寿老夫人:

“你们是萍水相逢,她定然不会在意的

兰山君习惯性笑笑,道:“在意不在意,都无用。她跟我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之后就死在了破庙里,我当年看见之后,心中尤为不好受。于是这么多年,心中总是会想她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我便好受些,若是真的,我又忍不住想,当时要是真心一些,她临走的时候会寿老夫人听完唏嘘,“你这是至情至性呢,也是心里有了执念,所以才会如此。”

兰山君:“若是别的事,倒是也不会这样,只是这法子听起来就折磨人得很,我心中毛骨悚然,很是过意不去。但因是年少时候的事情了,我记不太清,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我记错了才有了这么一段记忆?”“所以一直记在心里,前些日子还托郁大人帮我查一查。”

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了。

郁清梧闻言,眸眼都轻柔起来,心想,她的性子如此容易共情他人,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阿兄去世的时候,她身上就弥漫着一股悲凉,不仅在她自己身上萦绕不开,他总觉得,她看他的时候,也有这么一股悲凉。就跟他总觉得他们是故人一般,他也觉得她看他,还有一股同病相怜之相

这又让他心中担忧。

人是有底色的。有些人常年开怀,便碰见了病了也不怕。有些人藏了事情,日日压着,总有一日要压垮,风吹草动,便要去见阎王。郁清梧难免开解起来,“这法子确实是骇人听闻,一时不信,是人之常情。你别总想着,想来是她的死你过意不去,这才成了执念。而后忍不住道:“我瞧着,这法子是专门用来折磨意志坚韧的人

若不是清楚被送进去的人骨头倔,便不会用这个法子。

“寻常人哪里受得住这个呢?怕是坚持不了几天就要自戕了。”

他不由感慨:“那位夫人竟然熬过来了,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活着的。

兰山君手慢慢的攥紧,跟着出声,

”是,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她喃喃道:“点天.....仇何恨,才想出这般的法子折磨人。

寿老夫人却越发觉得点天光三个字在哪里听闻过。

她问郁清梧,“你在哪本书看见的?”

兰山君也看过去。

郁清梧:“是在一本杂记上。倒是没有书名,里头记的东西倒是多,花花草草,古画山川,应有尽有,这种刑罚,是在最后一页上写着的。”他这段日子浑浑噩噩,本是不知道做什么的。但因有了兰山君的嘱托,竟然有了些精神,他柔声道:“晚间睡不着,我就不断翻书,翻着翻着,还真翻到了。”兰山君:“可否把那本书给我看一看?”

郁清梧:“当然可以,只不过不在这里,是在郁府的书房里。等我后日让人给姑娘送去。”

兰山君:“多谢。”

郁清梧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两个,总是谢来谢去的。

但因为有需要帮扶的地方,所以才会道谢。他跟她说,“以后还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我能做的,定然会帮你做好。”兰山君再次生出了利用他去跟宋知味斗的心思。她这回直接应承下来了。

上辈子,也没有听闻过他跟宋知味是好友,也许本就是敌对的呢?

他几年之后扶摇直上,宋国公府也要暂且避开他的光芒,若是想要找人,如今跟她有牵扯的郁清梧无疑是最好的,比祝家兄妹还要靠得住一点。她听见自己低声嗯了一句,“好,我一定找你。”

寿老夫人在一边瞧着,笑盈盈的,跟钱妈妈对视一眼,心里倒是打起了主意。

等回去之后,她说,“你瞧他们两个,是不是天生一对?”

钱妈妈:“我也觉得是。只是苏公子刚去世,咱们是不好说这个的。”

寿老夫人叹气,“我也不愿意说,可山君今年十六岁了,镇国公府今年一定会给她找夫婿的。

钱妈妈:“那也不能是咱们看着好就行,还要问过他们的意思。

是这个道理。寿老夫人就道:“再过两个月,我便先问问清梧的意思,若是他点头了,我再去问山君。男人的面皮厚,就算山君不愿意也无事,拒了就是。否则先问兰山君,山君要是愿意,而清梧摇头,那就是伤了姑娘的体面了。

寿老夫人躺在床上,又不免想起了苏家兄妹。她这一辈子从未对人亏心过,唯独觉得对不起这兄妹两个。她心善,忍不住又道:“你说,当初我要是让他们住在我这里,他们就不会死了吧?”

钱妈妈唉声叹气的,“别想啦,事情都过去了,您的身子要紧。

所以说,人心善的时候才会这般自责,像那些魑魅魍魉,杀了人跟没事人一样,当时还风风光光办寿宴呢。她道:“还望地府里面有公道。

寿老夫人便闭上眼睛歇息,等了等,又忍不住攥着钱妈妈的手,“哎,点天光三个字,你熟悉不熟悉?我总觉得很久很久之前听谁说过。钱妈妈:“我哪里记得住?!”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等伺候睡了老夫人,又得去管着整个寿府的事情,她只比寿老夫人少十五岁!她觉得自己也到要休养的年岁了

她说,“过几日我就去挑些丫鬟小厮回来伺候我。”

寿老夫人笑起来,“你早该如此做啦。我劝了你多少次,你总不愿意。

钱妈妈:“我本来就是个奴婢!

寿老夫人:“哦,哪个奴婢总是我我我的?

她道:“快别倔了,咱们还能活几个年头呢?”

她说到这里,又低声下去,“清梧这性子,跟山君的倒是有些像,都是性子犟的孩子。我看他最近行事,很有些亲近蜀州乡党的意思。

钱妈妈没懂,“他本就是蜀人,合情合理,之前除了给咱们送年礼节礼,徐家他也没落下过。”

徐家也是蜀州来人。徐家老爷如今官至大理寺卿。

寿老夫人叹气,“你不懂,他心里还是有坎了,从前是一心一意跟着邬庆川走,如今还想多走一条路出来。钱妈妈:“这可不兴让邬阁老知晓。”

寿老夫人:“都是从我这里走的礼,邬庆川向来不爱管这些,也没个人管后宅,他哪里知晓?”

她道:“我心里犯愁,生怕他们师徒两个隔阂越来越大。”

钱妈妈思量了一会,更加不懂了

寿老夫人沉默,而后道:“行舟和莹莹,死得太不应该了。清梧想要报仇,我也能体谅。邬庆川的路子走不通,他是想着用蜀州学子四个字来做文章。“那你怎么不跟邬阁老说,还答应帮郁少爷瞒着?

寿老夫人沉下脸,“有什么不好呢?”

钱妈妈:“......怎么好?”

邬庆川压着清梧问

他有什么底气,清梧闻音知意,只能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可难道他真的没有吗?

她一气,咳嗽起来:“清梧明明还有他。口口声声,他把清梧当儿子,可你看看,博远侯爷是怎么护着他儿子的?我都能知晓,清梧的肩膀被他越压越低,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该有多伤心。他是把邬钱妈妈赶紧过去拍她的背,劝解道:“你也说了,你还有几年活头,就别这般精蹋自己身子了,他们的事情你少管!”她擦泪道:“大夫说,你若是再这般操心,怕是活不过三年。

寿老夫人笑起来,“也够了,我这一生,倒是不亏。”

她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倒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她进宫看望陛下和皇后,陛下拉着她道:

“阿姐,快来,伯颜正在说要剃了发做和尚去。”

她就骂:“好生生的,你做什么怪!”

段伯颜阴阳怪气的道:

“还说呢,我这是替自己修福气。”

他啧啧道,“阿姐,你可不知道,我跟太子不过是背地里骂了齐王几句,他就说以后要把我点了天光,熬断我的骨头。他说,“你听听,我可是他舅舅!

寿老夫人便看向齐王,齐王赶紧道:“我就是看见个典故,说笑呢。

她又陛下,陛下摆手:“阿姐,我被他们都要弄得心里憔悴了。

但他道:“先把齐王罚了吧,哪里敢这般对长辈不敬。

寿老夫人就心想,点天光,我今日好像听人说过。

听谁说的呢?

她在梦里皱起眉头,伯颜笑着走过来,问:“阿姐,多谢你来了,我才敢说骂齐王。”

她就骂:“以后别没大没小的,那毕竟是陛下!那是陛下的儿子!’

但是她又舍不得骂了,拉着他的手道:“伯颜,我是不是好久没见着你了?”

恐有十六年了。

怎么也不入梦来见一见故人。

镇国公府里,兰慧抱着枕头来跟兰山君睡。她这几日都是如此,很喜欢跟兰山君睡前说说话,以此来加深感情。兰山君知晓她的好意,但今日实在是精神不济,她道:“我可能要先睡了。兰山君:“可能是先去了祝家,又去见了寿老夫人,有些累。”

兰慧一看她的脸色就担心,

“怎么一点气血都没有?”

兰慧:“六姐姐赶紧睡!”

兰山君心神俱疲,点点头,很快混混沌沌睡了过去。

等她醒的时候,就见慧慧坐在床上给她擦汗,道:“六姐姐,你做噩梦了。

兰山君不记得。她茫然说,“是吗?”

兰慧:“是。你难出了一身的汗,我摇了摇你才醒。”

她朝着外头喊,“沏一杯温水来。

秦妈妈带着引秋进门,担忧道:

“怎么就梦魇了?要不要去白马寺里面拜拜?”

兰慧:“明日问问母亲。

兰山君:“无事的。”

她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秦妈妈:“子时。

兰山君:“还早着呢,你们也快些睡吧。

“六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兰慧忧心忡忡,

兰山君温和道:“没有。

兰慧就不好再问了。她之前觉得母亲是想多了,但是近些日子越跟六姐姐相处,她就越觉得母亲说得恐有道理。六姐姐可能心中藏着事情。

但她不肯说,这是情分没到。兰慧无声的叹息,攀着阿姐的胳膊好一会才睡着。

兰山君却睡不着了。

她等兰慧呼吸轻缓之后才慢吞吞的爬起来。她举着灯坐在外间案桌前,浑浑噩噩坐了好一会后,提笔想写点什么,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兰慧,恐被她看见,便又放了下去。但脑子里浆糊一般,很多事情竟像云烟一般,在心中起起伏伏萦绕,却又没有个头绪。

她不得不再次提笔,像郁清梧写札记一般,也写上一段语意不明的话。

“元狩四十八年元月二十,知往事有名目,天光有典故,宋贼多恨我一”

笔力锋利,犹如刀削。

她想,宋知味和幕后的凶手必定是恨毒了她,所以才用了这种办法来折磨她。

那她将来也要还回去才行。她这个人,除了骨头倔,还爱学人做事情。

颇有些眦睚必报。

且今日许是压抑已久的心事释放了一些,她反而没有像之前那般去细细盘旋在过

往的每一件小事上不放过自己,没有再纠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犯了什么错才让人如此对待。

她只想到苏家兄妹一

一他们不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吗?

他们的命也还是没了。

权贵愚人,奸贼杀人,本就毫无道理。

而后又想到老和尚。

她自从开始查十六年前这个节点开始,便发现,正好是十六年前的春日,先太子和他的舅舅镇南大将军段伯颜相继去世。而后,先太子一党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自此不再成气候。老和尚若是跟她的事情有牵扯,若是在朝堂,会不会是先太子的人呢?

她总是不可避免将所有的人和事情都跟她被困淮陵牵扯在一起。

这是在淮陵漫天黑寂里养成的习惯。

这种习惯让她痛苦,但也总能让她多想出一个凶手来,多想出一种别人迫害自己的缘由来。

她并不忌讳这种胡猜。

她猜的凶手太多了,万一能猜中一个呢?她当时就想,猜过,怨恨过,也比没怨过好。

于是又提笔,在纸上写道:“贼人多恨他,迁怒于我。”

若老和尚是先太子的人,那他可能得罪的就是齐王。

齐王.....齐王十年后,虽然熬到了五十岁,但却是隐隐有胜出的局面。若是老和尚跟他有恩怨,那宋知味用她做礼投靠也是有可能的。

宋知味那般的人,冷冷清清,冷心冷情,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只是,到底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用点天光这样的法子。

无论是哪种猜想都想不通。

寅时了。

兰山君认认真真将纸折起来。突然又想到郁清梧。

他是喜欢写札记的。

她看看手里的纸,手一顿,干脆也做了一本札记。

以后能写的东西姑且多得很。

兰山君在案桌前坐了一夜

这一夜,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痛苦,反而越到最后越平静。

这是她的好处,她总有一股子韧劲在,能撑住所有意外的发生,不让自己倒下去。

兰慧起床的时候,便见她直着腰,坐在案桌前看窗外的风景。

见她这般,就知道她一夜都没有睡!兰慧大喊:“天爷,好歹也眯一会!要是睡不着,也叫我起来一起说说话啊!”兰山君却睡不着,等用了早膳后问:“下个月初,我听闻宋国公府有赏花宴?”

兰慧点头,“是啊,到时候母亲要带着咱们两个去。

她看了一眼兰山君,“六姐姐,母亲恐要给你挑夫婿了。”

她小小年岁,说起这些来一点也不害臊。

兰山君刚开始还好奇她是如何养成这般的性子,后来发现母亲时不时就要跟她说几句嫁高门,便也明白了。她摸摸兰慧的头,“那你帮我看着点,我眼光不好。”

兰慧被摸了一把,高兴得很,觉得六姐姐终于跟自己亲近一些了,道:“好啊,洛阳跟姐姐适龄的男人我都知晓。”她帮着兰山君梳妆,而后无聊道:

“明日你要去寿府,三哥哥要跟着齐王世子去马场,我却要和母亲嫂嫂一起学管家,实在是枯燥无味兰山君本来往头上插金簪的手一顿

“三哥哥要跟齐王世子去马场?”

兰慧点头,“是啊,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母亲是高兴了,四叔就提心吊胆的,生怕他惹出祸来。四叔父的胆子最小,做什么事情都是站战兢兢的,所以齐王很瞧不上他

一直没有重用他。

但唯独兰三多事这点四叔父没想错,两年后兰三害得他丢了官印,自此以后,镇国公府一蹶不振。

兰山君:“四叔父的担心不无道理,还是提醒母亲让三哥警醒一些吧。”

她记得上辈子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情,当时兰三实在是得意,在她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不过应当是没有出什么事情的,不然他也不至于那般炫耀。

她没管太多,道:“对三哥哥而言,警醒一些没坏处。”

兰慧:“谁说不是呢。”

第二日,兰山君早早的就去了寿老夫人家里。她还想看郁清梧手里记载着点天光的书。

等她走了,兰三少爷才慢吞吞的过来陪着朱氏用饭,叹气道:“我都怕她了!”

兰慧翻了个白眼,三少夫人忍着没有说话。

她告诫自己不能生气,给他塞了个包子。

但包子没有塞住兰三少爷的嘴巴,反而涨大了他的嘴巴,包子在他嘴巴里面嚼,也没有堵住他的嘴,还在那里叨叨叨:“她可真厉害啊,这几日见了我都不叫人的。”之前她不去祖母那里请安他还能理解,祖母要挪她师父的长明灯去道观里,毕竟做得过了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啊,他是有理有据的,都是为了她和镇国公府好。结果好嘛,她将过往一说,家里人都说他的错。

兰三叹息:“你们就惯着她吧,总有一日要惯出事情来的。”

三少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站起来对着婆母道:

“母亲,我先去对一对月牌。”

朱氏尴尬的点点头,等儿媳妇走了之后道:“你这张嘴巴啊,来,再吃个包子吧!”

兰慧又翻了个白眼。

兰三少爷面上挂不住,但也没生气,只笑着道:“小丫头片子,脾气倒是大。”

他站起来,“好了,今儿个是你哥哥我风光的时候,就别给我气受了。

四老爷特意过来叮嘱了几句,还是不放心,“你一定要少说少做。”

兰三少爷:“知晓啦!”

四老爷:“我看看你的刀。”

兰三少爷却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四老爷一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声道:“你是不是不听话,又去库房取了你父亲的战刀?”兰三少爷软了态度,“叔父,不过是拿去装装样子一一

四老爷难得生气:“什么是装装样子?你知道今天那里都去些什么人吗你就这般说?你祖父,父亲,当年在蜀州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冒然把他们的战刀带过去,若是有任何意外,你能担当起后果?”先是战败,死了五万战士。后是战胜,死了五万战士。

他说,“我们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我们家,死了两个人,道观里进了两个人,我们如今用刀,该用不开刃的刀。璋儿,你万不可做出让家里为难的事情来。”兰三只能讪讪道:“不用就不用嘛,四叔骂人做什么。

于是把刀还回去,四老爷见了,亲自锁了库房,看着他离开才去上值。

兰三却看着四叔给他的普通刀郁郁寡欢。本是要去出风头的,谁知道当头被打一棒子。

他的小厮见了,道:“时间还早,咱们不若回去再还换把其他的?”

兰三烦心的叹气,了无生趣的拿着刀比划来比划去,而后握刀的手一顿,

”我知道了!”

他喊起来,“快,快,回府去!”

他知道要拿什么刀了。

他跟朱氏道:“母亲,我想借六妹妹的戒刀一用。”

他看过六妹妹练刀,一招一式,飒飒有风。那把戒刀应该有几十年的痕迹了,也不知道在和尚庙里传了几代。他说,“四叔叫我用不开刀的刀,六妹妹那把刀总是不开刃的吧?

他都想好到时候若是有人问他要说什么了,他就道:“家中规训,遵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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