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功成,名扬天下,说的便是如今的世子殿下。
在徐凤年几乎是以天人之姿虐杀掉赵黄巢后,在逍遥观修养的这小半月里,来登门求见的江湖人士几乎要踏破逍遥观的门槛,其中犹是以轩辕世家为最。
原先对轩辕敬城贸然拜访徐凤年颇有微词的那些族老族少,此时的态度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都说大少爷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敢在世子殿下真人未露面之时落子下注。
“既如此,徽山便全仰赖世子殿下。”逍遥观外,徐凤年亲自送轩辕敬城至此,轩辕敬城亦是俯身作揖告别,瞧两人的模样,应是相谈甚欢。
这令得聚集在龙虎山下十余里开外的江湖人士纷纷艳羡不已,普天之下能有此殊荣的,怕是只有轩辕敬城一人,其他人,哪怕是轩辕家主轩辕国器在内,在抵达逍遥观外五十步时都会被精锐甲士持枪驱离。
“徽山要变天了。”徐凤年心头一叹,与原定轨迹一般无二,轩辕敬城在今日托孤之后,便会入大雪坪,与那轩辕大磐一决生死。
“再无其他的办法了吗?”轩辕青锋眼眶通红,显然是方才哭过一场,不同于原著里的轩辕敬城独自舍身赴死,这一回,他是在轩辕青锋的见证下,与徐凤年订下盟约。
徐凤年摇了摇头,轩辕敬城的伤势已然到了大罗金仙都无法救治的地步,元神与肉体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即使这几日不出手,也绝对活不过今年除夕。
“我从北凉调了十位一品境界的听潮阁高手,算算时间这几日也快到了,等到你家老祖归天,这些人便是你掌控牯牛大岗的根基,之后你如何施展抱负便是你的事情。”徐凤年将手搭在这位即将失去父亲的女子肩头,企图给她带去一丝温暖。
她冷笑道:“是我施展抱负,还是世子殿下想要掌控徽山轩辕?”
“随你怎么想,刚刚我与你父亲商议之时你也在场,这轩辕家主的位子想不想坐全看你自己,你若是不想,我亦可扶持其他支脉。”徐凤年掰过轩辕青锋的身子,手指沿着她的脸颊轮廓向下滑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一味的冷笑。
他挑起她的下巴,神色里却无一丝的色欲:“说实在的,若是你真想称霸武林,接手轩辕家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的话,即使你有那老道的残魂记忆,也撑不起你缺失的这十数年。”
“你知道?”轩辕青锋瞳孔一缩,随即心头一跳:“这也是你早早计划好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徐凤年没有解释的意思,前尘往事都该如那过眼云烟,没有必要再去提起。
“世子殿下所思所虑,当真是算无遗策。”轩辕青锋嘴角动了动,最终也只是从冷笑变作苦笑,退后一步,深深作揖道:“明日之后,轩辕家便唯殿下马首是瞻。”
轩辕敬城之后,轩辕青锋也离开了世子殿下下榻的道观。
有不少人都暗自痛心,轩辕家的大小姐可算是彻彻底底的被北凉世子吃进嘴里了。
只是这份痛心还没持续多久,他们便被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震昏了头脑——
轩辕家内乱,大少爷轩辕敬城先后击杀二弟轩辕敬意与三弟轩辕敬宣,再在大雪坪上当着众人的面突破陆地神仙,逼得生父轩辕国器退位,再以天劫之威,使得老祖宗轩辕大磐与他一同丧命天劫之下。
这还没完,紧接着第二波消息又是流出——
轩辕敬城之女轩辕青锋带着数十位一品高手空降大雪坪,强势夺过轩辕家家主之位,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毙掉了一尊抵达到金刚境界的二房客卿。
何谓轩然大波,这便是轩然大波。
这些时日逗留在徽山脚下与龙虎山脚下的游人武夫接连吃了两三个大瓜,都直呼不虚此行,往后余生茶余饭后,都不会再缺吹嘘的资本。
徐凤年则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在轩辕青锋彻底接手徽山之后便带着众人洒脱的乘船离去,他还得去上阴学宫接回二姐。
“你就这么悠闲,一点也不怕?”瞅着徐凤年优哉游哉的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本名贾佳嘉的呵呵姑娘蹲在他身边好奇的戳了戳他的脑袋。
反正现在呵呵姑娘也找不到黄龙士的位置,徐凤年也就顺势邀请她陪自己走上一程,要是真遇到什么能让他惨死的事件,有她在身旁也好有个了断。
这么一说,呵呵姑娘欣然同意。
“怕什么?”徐凤年不解的问道。
“江湖上如今流言四起,都说你手上有着能让人快速提高武功境界的方法。”呵呵姑娘将手里的纸条盖到徐凤年脸上,这赫然是刚刚黄龙士飞鸽传书给她的信件。
也不怪江湖人如此想,实在是事情太过巧合。
原本在外人眼里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轩辕敬城偏偏在见过北凉世子几面之后,武功扶摇直上,一人抵达陆地神仙,一人则是从中三品一跃成为金刚境界的高手。
加上世子殿下自己,原先不过是一介横行北凉的纨绔,却能在几年之内做到拼死人猫韩貂寺,龙虎山下杀仙人的壮举。
是以,这则流言一出,江湖中人人皆对世子殿下趋之若鹜,恨不得当场跪地拜为义父。
“有什么好怕的。”徐凤年懒洋洋地睁眼看向天空中的云彩,他也收到过拂水社传来的类似的信件:“指玄以上自然不会信,真信了这个的也定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何须为了他们让自己烦心。”
“说的也是。”呵呵姑娘思索的一番,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忧心,学着徐凤年的样子躺倒在甲板上,看天上云卷云舒。
可惜这种自在的时光没有过上多久,呵呵姑娘就被船尾处姜泥的声音叫了起来:“贾佳嘉,过来管管你的臭熊!”
“它不是臭熊。”呵呵姑娘撇了撇嘴,伏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在姜泥话音落前腾跃到她的面前:“怎么了?”
“你自己看!”姜泥指着甲板上的一处破洞气鼓鼓地道:“这已经是我今天要补的第四个窟窿了!”
呵呵姑娘“哦”了一声,吹个口哨唤来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而偷感十足的熊猫,捏住它的胳膊,一个过肩摔,有她两三个大的熊猫就这么被摔翻在了甲板上。
而后又从一旁的工具箱里翻出工具和木板,三下五除二就把甲板上的窟窿补得严丝合缝,直把姜泥看的一愣一愣的。
“好了吗?”呵呵姑娘不耐烦的问道。
“好……好了。”姜泥呆呆的点了点头。
呵呵姑娘走后,躲在角落里的大熊才敢弱弱的探出身子,它指了指正在江水里翻腾的菩萨金刚两姐弟,满脸委屈。
像是在说,明明闯祸的是他们三个,为什么只举报它一只熊。
姜泥双手抱臂,没好气地道:“你有法子把他俩抓上来,我就连他们一起揍。”
熊猫这回不说话了,它陆战无敌,却是一只实实在在的旱熊。
……
大船沿着翕江顺流而下,过剑州,途径武帝城,并入长陵江,再转青渡江,一直到三十天后才堪堪抵达上阴学宫所在的城池。
“好一个徐凤年,弄出这样大的事情,还敢来上阴学宫寻我。”大意湖畔,当一袭学士装扮的徐渭熊见到近日来大出风头的世子殿下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对着世子殿下的头就要拔剑。
在王府里被徐渭熊折腾出经验的徐凤年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二姐不给她拿剑鞘揍人的机会,谄媚喊了一声姐,好言好语地说道:“这不是闯祸了,得要二姐和我回北凉好好参谋参谋。”
徐渭熊冷笑一声:“你去武当习武我不知道,你第二次游历江湖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设局伏杀韩貂寺还是不知道,把事情都给做完了,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徐渭熊!”徐凤年还未答话,一旁的徐脂虎就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指着徐渭熊的鼻子就骂道:“你敢打凤年,我就撕烂你的嘴!”
“我道是怎的,原来是寻了个靠山。”
徐渭熊一声冷哼,双臂用力挣脱了徐凤年的环抱,她在王府时就与徐脂虎不对付,在她眼里,徐脂虎就是一个只会溺爱小年的“慈姐”。
好比针尖对麦芒,徐脂虎和徐渭熊二女搅和到一起就像是油锅里沸腾后炸起的油水,徐凤年接连几次想要插话都无从下口,只能亲眼见着矛盾越拉越大,他自己却只能在一旁急得直挠头。
一直到晚些时候,月上中天,徐脂虎等人在城内客栈歇下,徐凤年才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潜进上阴学宫。
“来了,坐,与我手谈一局。”还是那个大意湖畔,徐渭熊跪坐在一座完全由黑金石雕刻而成的棋盘前,那柄赤螭古剑就横放在她的双腿上。
“起兵以后,前有离阳厉兵秣马,后有北莽虎视眈眈,北凉腹背受敌,你可曾想过如何应对?”
棋盘上已布满了棋子,徐渭熊持黑子先落一子,有一片白子所在的区域眼看着生气将尽。
“自是以强硬手段击而破之。”徐凤年捏起一枚白子,久久未落。
“以三州之地抗衡两国全境,数倍于己方兵力,如何击而破之?”徐渭熊又落一子,杀机已至,白子生存之地再度收缩。
徐凤年沉吟不语。
“既如此,又谈何起兵,谈何问鼎。”徐渭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就要离开,却见徐凤年在白子之地仅剩的那一角落下一子。
一子落下,周遭黑子尽皆被气机震作齑粉:“若有天人跨界而至,以一敌国。”
又落一子,棋桌震动,纵横之间沟壑入石三分:“若有天兵雨落而来,攻城略地。”
三子未落,白蟒探信而出:“若有天书字字珠玑,观之可通晓天机人事。”
徐凤年直视徐渭熊的双眼:“若如此,可能起兵,可能问鼎?”
徐渭熊:“……”
第一次,徐凤年第一次从自家二姐脸上看到错愕。
“你,练武练的失心疯了?”好半晌,徐渭熊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起了徐凤年。
“姐,你这……”徐凤年觉得好笑,刚欲开口,却见徐渭熊又郑重的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看来在我求学的这段时间里,北凉发生了一件我不知道的大事。”
“姐你果然聪慧过人。”徐凤年毫不吝啬的奉上马屁。
“这件事等回去的路上再与我解释,我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徐渭熊白了徐凤年一眼,将棋盘上仅剩的棋子放回棋盒:“如果我瞧的不错,姜泥背后背的是大凉龙雀吧,你与她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就在前不久。”面对着姐姐揶揄的眼神,徐凤年坦荡的点了点头。
“倒还算是个男人。”徐渭熊站起身,拾起古剑赤螭,负手而去:“待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北凉。”
“好。”徐凤年应声答道,转身欲走,却在一步踏出之时周边景色骤变。
“日子过的太顺了,竟然忘记了前辈。”徐凤年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就如他所说的,自从从北离回来之后,他太过恣意妄为,竟然忘记了上阴学宫还藏着这么一尊大神。
不过如今已然来到人家的地界,人家也已主动现身,再不问候岂不是失了礼数,一念及此,徐凤年朝着身前的虚空拱了拱手:“北凉徐凤年,见过张圣人。”
一位身着儒袍,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从虚空中缓缓走出,行至徐凤年身前时,周身气机已至巅峰,数十丈高的圣人法相出现在其身后:“若是老夫我没有听错,你方才说,天人?”
“误会,都是误会。”徐凤年讪笑一声,手中符纸已是隐而待发。
“坐镇人间八百年,原以为天上那些杂碎们能够稍加收敛,未曾想竟是得寸进尺。”凝视着徐凤年,老儒生面露不悦,伸手一招,万千锦绣文章在其手中凝聚,化作戒尺:“生而为人,却做天人走狗,虎父犬子,该打!”
戒尺携带万钧之力当头劈下,徐凤年从中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手下留情的意味,当即不再犹豫,手中符纸燃成碎屑,在戒尺产生的风压即将将徐凤年压成肉饼时,一道极为巍峨的法相从徐凤年体内升腾而起。
真武剑与圣人尺相触,圣人尺被当场劈散,一旁大意湖掀起万丈狂澜。
徐凤年的对面,儒家圣人啧啧一声:“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