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在黄油郡停留了一日一夜,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在镇北王妃护卫长的催促下重新启程,起初许七安是准备从水路改走陆路的。
毕竟镇北王妃身份成谜,有她的存在,这趟巡查之旅必定会充满危机与凶险,若是继续走水路的话,倘若遇袭,退无可退,只要有超过两个的四品高手,一个拦住杨砚,一个对付他们,那他们这两百多人可就一点活路都看不到了。
然后他就在甲板上看到了早起正伸着懒腰和他打招呼的萧炎、徐凤年,只在这一瞬间,许七安只觉得一扫心中阴霾,豁然开朗。
没事了,走什么陆路,这舟车劳顿的,咱就走水路!他到要看看,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能扛得住一发佛怒火莲!
不过话是这么说,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许七安打开地图,沿着行程向下勾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处分流的水路发现了一个伏击的绝佳地点,那是一处水流湍急的流域,狭窄,两侧高山环绕。
“嗯,火火,叫上柿子和星云,到我房间开个小会。”许七安对着萧炎招呼了一声,看到萧炎比了个OK的手势,转而又吩咐了一位随行的银锣,让他去把杨砚也请过来。
许七安回到房间里,将地图铺好,将他认为危险的地方标注出来,片刻后,萧炎等人陆陆续续来到这里,又过了几分钟,杨砚也推门进来:“宁宴,有事?”
杨砚与萧炎等人打过招呼,他在宁子期和洛玉衡的婚礼上见过他们,在他眼里,从浮云山上下来的,他就没见到一个简单的人物。
“头儿,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埋伏。”许七安指着自己标注出来的那处地方,看向杨砚说道:“如果我是刺客,一定会选择在此处进行伏击。”
“继续。”杨砚看了一眼地图,点头示意明白。
……
傍晚时分。
流石滩,水流湍急,连石头都能冲走,故而得名。
两侧青山拱卫,河流宽度如同女子骤然收束的纤腰,水流涛涛作响,白沫四溅。
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缓缓驶来,逆流而上,行至流石滩中段,湍急的水面,突兀的掀起波澜,一条粗壮的,覆满黑色鳞片的物体拱起,复又沉入水中。
“来了。”
船舱下,萧炎嘴角勾起笑意,森白色的火焰从缝隙处渗下,贴合着官船的底部,将整个船身覆盖。
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水花喷涌中,一条黑鳞蛟龙破浪而出,犄角嵌入船身,想要将它顶上半空,却见这黑蛟铆足了力气,这三桅帆船仍旧纹丝不动。
便在这时,一杆银枪从甲板上疾射而出,化作一道银色的流星直直的撞击在黑蛟的躯体上,将他撞飞了出去,重重跌落下水面,溅起冲天白沫,俄顷,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浮出水面,踏水而立。
“杨砚!”黑蛟化作的男人睁着一双竖瞳平静的凝视着甲板上银枪的主人,这次的计划极为周密,他们自然没有忘记算上四品级别的战力,别说此刻只有一个杨砚,即使是在多几位四品,以他们的部署,也能保证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等你多时了。”杨砚抬手将弹出去的银枪摄入手中,立在船头,浑身上下气机翻涌,鼓出的气浪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杨金锣怕是忘记了,水里是我的主场,虽然不知道你是使用了何种的手段才护住了船舶,只是这种手段,你又能用几次?”
黑蛟立在水面上,再度化身蛟龙原形,二百丈的身躯潜入水底,游动间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暗流,他的目标依旧是河面上的官船,杨砚只是一个武夫,船若是破了,自己逃命都成问题。
“为何杨砚会无视汤山君的动作?船舱里可还有别的高手?”
岸边的密林里,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术士走到岸边,他两侧身旁分别站着一个一丈高的雄壮男人和一个穿着红裙扎着马尾的妖艳女子。
问话的便是这个妖艳女子,汤山君是这头黑蛟的名字,他是北方妖族中蛟部的三位首领之一,这个妖艳女子则是一条蛇妖,叫红菱,那个雄壮男子是蛮族黑水部的首领,名叫扎尔木哈。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四品。
“没有。”白衣术士双目中清光闪烁,随即闭眼揉着眼窝说道,他师承潜龙城,如今不过是一个七品风水师,即使有着许平峰给予的法器,这种大范围的望气术于他而言还是不小的负担。
“有也无事,来多少,杀多少。”扎尔木哈闷闷的说道,要不是水中的战斗他插不上手,此刻早已冲上去与那杨砚厮杀了。
河面上,汤山君蹿出水面,昂起头颅,朝着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河底的地面忽然坍塌、崩裂,浑浊的地底暗流破土而出,浊流旋转着冲上天空,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卷。
杨砚一跃而起,迎向水龙卷,手中银枪蓦地刺出,枪尖刺入旋转的浊流中,他沉沉低喝一声,用力一挑,水龙卷瞬间崩溃,而后他脚底生出气劲,凌空虚踏,整个人化作残影,扑向汤山君。
汤山君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腹部隆起,凸显出一个“圆球”,圆球一直冲到喉咙口,豁然喷出,腥臭的水球
与银枪相撞,产生的冲击波让杨砚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出现一瞬间的停滞。
就是现在!
汤山君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从河面探出头颅,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巨大的蛟躯盘旋而上,蛟头来到杨砚上空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他一口吞下。
在蛟头下落的过程中,汤山君抽空看了一眼杨砚的表情,他没有看到他的惊恐,没有看到杨砚对死亡的畏惧,反而看到了他嘴角勾起的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不怕死吗?还是说有什么后手?
汤山君思考着,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在他脑海中轰的炸开,他不顾近在咫尺的杨砚,在半空中强行扭动身躯化作人形,与杨砚对了一掌,在将杨砚打落河面的同时自己的身形向后爆退。
他用余光瞥向湖面,见到了他此生再难忘记的画面。
只见一缕森白火焰凭空显现,爆发冲天而起的寒意,冰蓝色的刺骨森然瞬息铺开,以它为中心寒气眨眼间弥漫全场。
就好像时间被定格了一样,再回神,无边无际的绿色世界猝然一白,整个被冻成酷寒的冰雪世界。
此间宽达数百丈,深达熟千尺幽黑深潭竟被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冰封!
寒意的侵蚀还没有结束,天空中因为先前的战斗而被激起的水汽在这股冰寒之下,居然开始飘起了雪花冰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有高手了吗!?”刺骨的寒意拍打在红菱的脸上,她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一边的白衣术士想要从他口中得出真相,却发现她身旁的白衣术士正捂着眼睛,一缕缕鲜血从他指缝间沁出。
“逃!”白衣术士用尽全力,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这么一个字,红菱与扎尔哈木对视一眼,见到对方眼神中透露出的惊恐,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场中的汤山君与白衣术士,向后爆射而出。
“现在,这里是我的主场了。”踩在无比夯实的冰面上,杨砚狞笑着拖着银枪向汤山君狂奔而去,过程中旋转身体,带动银枪横扫而出,枪杆先是弓出弧度,而后猛的绷直,与空气摩擦发出凄厉的啸声。
还未从万里冰封的场面下回过神的汤山君下意识的抬臂格挡,可毫无气劲的他只在与杨砚银枪接触的一瞬间就倒飞出去,杨砚抓住机会,一连刺出数百枪,裹挟着枪意的攻击如同暴雨,狠狠扎在汤山君体表覆盖的鳞片上,溅起一串串刺目的火星。
另一边,舍下汤山君逃命的二人逃亡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他们在山路的交叉口处,被一个手持巨尺的黑袍少年与一个长相颇具阴柔之美的白衣少年拦下。
扎尔哈木本就因为逃命而心情不佳,此刻见到有不要命的敢拦自己的路,顿时心中升腾起火气,一丈高的身躯极速上前开始冲刺,想要将眼前的两人撞成肉泥。
却见黑袍少年指尖燃气一抹白色,扎尔哈木瞬间止步,强大的动能让他在地上连翻几个跟头才堪堪在萧炎面前停下。
“是你!?”红菱惊疑地问道,虽然这黑袍少年的气息也不过是堪堪到达五品初期,远比她弱,但她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这抹白色总是让人不禁想起刚刚那骇人的一幕。
“那是我师父,不过你现在的对手是我,打赢我,放你走。”萧炎手持玄重尺,主动迎上这位美女蛇。
“说话算话!”看他说的,只要打赢了他就会放自己走,从她多年以来伺候青颜部首领的经验来看,这不是假话,红菱牙一咬心一横,打不过超凡,她还拿捏不住一个五品,当即化作红蛇本相,赤红的蛇尾如同飞舞的长鞭,狠狠向萧炎砸去,萧炎周身紫色的斗气之铠瞬间成型,在被砸飞出去的过程中并未受到一点伤势。
“是不是我打赢了你,你也会放我走?”见蛇女红菱与萧炎已然开战,这边的扎尔哈木心中煎熬,红菱要是打赢了那少年,拍拍屁股自己走了,那他可怎么办?又见眼前的徐凤年与那黑袍少年修为相仿,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可以。”徐凤年微笑着点头,他也想印证一下自己在武道上的一些观点,眼前这人虽然强的有些离谱了,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认真的看向眼前的扎尔哈木:“打赢我,放你走。”
“好!”扎尔哈木本就嗜血好战,此刻在生死存亡之际被激起血性,悍然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在密林的深处,一只形似蜘蛛,却肋生双翼的怪物,振翅浮空,向远处疾驰,它的背上,站着一位穿虎皮的男人,身材昂藏,五官粗犷,典型的北方人外表。但与普通蛮族不同的是,他的额头长着一只竖眼。
此人名叫天狼,是蛮族十二部中,金木部的首领,与打更人衙门的徐天一样,他是一名世间少有的四品神箭手。
他本是这次计划最后的杀手锏,却在山顶上亲眼目睹了那万物生机都被冰封的恐怖场景,那一刻起,他便决斗放弃计划,向北方急掠,有超品的存在,他压根提不起一点战斗的心思。
“心有顿悟,无忧无怖。”
这时,一声佛号响起,独属于佛门的戒律之力席卷这方天地,天狼心里的恐惧在这声佛号下平息,逃跑的念头被夺走,他不受控制的回转过身,想要与眼前这银锣一决生死。
戒律的影响在两秒之后消失,恢复过来的天狼挽箭上弦,一双鹰目死死盯着许七安:“你是谁?为何会佛门的戒律?”
“大奉银锣,许七安。”
许七安将手里来自于儒家的魔法书塞回怀里,刚刚的戒律就是借着儒家记录的法术施展出的,他转而抽出腰间黑金古刀,体外脉门震动,浑身上下战意凛然。
“你想拖住我?一个铜皮铁骨,未免太也自信了吧?”天狼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六品竟敢对着四品拔刀?闻所未闻。
“不,我只是想看看我现在能不能杀四品了。”许七安俯下身子,精气神被调动到极致:“这一刀,名为天地一刀斩。”
天狼眼中的笑意收敛,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
“杨金锣打得好!”
“那黑蛟要不行了!”
“杨金锣万胜!”
因为湖面被冰封,官船此刻无法行进,停留在原处,禁军将士们通过船舱内的窗户观看着外界的战场,那里杨砚正与汤山君厮杀着,如今杨砚战役正浓,汤山君满脑子只想着逃命,此消彼长之下,杨砚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了?”慕南栀被排挤在人群之外,他有心通过言灵观看战局,只是受制于这副娇贵的皮囊,稍微一点较大的动作都不能做,只好询问眼前时刻看守着他的护卫长。
“杨砚要赢了。”护卫长虽然只是个五品化劲,但身处皇室多年的他眼力并不输于四品。
“他打赢了你什么愁眉苦脸的?”慕南栀奇怪的问道。
“王妃保护好自己就好。”护卫长没有回答,对于随行队伍中突然出现的超凡,到现在也没人给他一个解释,许七安更是不知所踪,难不成是那宁子期又跟着出来了?可是若是真是如此,陛下那边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