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臣其实一直在宁谢台的房顶阴影之中看着。

从一开始见着江慕雪意气风发地牵着魏文熙进来，他的心头就莫名的烦躁。

但是看着这大摆筵席的排场、周围都是擂鼓喧天的阵仗，还有宁谢台前长辈的祝福，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当初与魏文熙成婚，实在是过于简陋。

他从心底里感觉到亏欠，没有给魏文熙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甚至那日还有完颜破抢亲，他们急匆匆地策马回来，差点误了吉时，又匆匆拜堂，都没来得及品味当时的心绪。

当时，身边也无交心的亲朋好友见证，相较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婚礼甚至比不上江慕雪能给的。

他甚至没有给她送好看的嫁衣，还因为完颜破的缘故，让她的衣裙上沾了灰尘。

如今看着她穿着华服缓缓走来，他有些眼热，每个女子都想自己出嫁的时候是最美的，不知魏文熙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会不会嫌他当时的不周到。

直到魏文熙和江慕雪两人站在他的脚下行礼，他的内心还满是忐忑。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满是对魏文熙的歉意，但又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的是魏文熙的心意。

就像闻西陵所说的，她可以为了家国将自己置身险境，她现在所求的无非就是封家背后的无惑蛊。

他若是出手抢亲，是否也打乱了她的谋划？

也许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真正在意的，是在魏文熙心中他所占几何？

他不求魏文熙的心里全都是他，哪怕只有一分，他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迟疑之间，底下司仪已经开始喊拜堂。

柳明臣在檐梁之上，看着她与江慕雪拜天地、拜高堂。

面上不显，但心中有簇火焰在燃烧。

夫妻对拜之时，他甚至不想再管什么计划、什么家国，他一定要去阻止。

怎能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嫁与他人？

他还没落地，便见魏文熙身形板正，始终没有弯腰。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温热的东西填满。

他无比确定，魏文熙心里有他。

柳明臣的身影一动，隐藏在人群中的赵小花和宁谢台后一直等着的卢煜恒都同时动了起来。

赵小花把魏文熙带离了战局。

卢煜恒则按照柳明臣的安排，把整个宁谢台的地基都给炸了。

在黑色图腾的加持下，柳明臣的速度快到别人看不清他的身影，就连封怜心都被突然发生的一切给震惊了。

她亲自在这里坐镇，就连神机蛊那边出事都没有去管，就是担心柳明臣会偷袭。

不过，她原本想的是对方会在家主继承仪式上动手，毕竟在场所有人瞄准的都是那家主所有的无惑蛊。

她确实没有想到，柳明臣会在这拜堂的时刻动手。

封敬秋比她速度要快，第一时间就揽着装有无惑蛊的小盒子从宁谢台后门溜走。

江慕雪没有看见人，只是感受到一阵凛冽的杀意。

他还没反应过来，替身木偶已经发动。

他的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入目是柳明臣如流星般刺来的一剑。

他勾唇一笑，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不曾想他的左肩已经被洞穿。

血花溅起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柳明臣竟是在瞬间又刺来了一剑，这简直是不可能之事，柳明臣是如何提前判断他的落点的？

一闪未完，又接了一闪。

替身木偶始终提示他会受到致命伤，被动地把他一次次地传送离开原地。

但无论他闪到哪里，剑刃总能在片刻之后落在他的身上。

鲜血飞溅，血肉翻飞，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为何柳明臣的剑能够精准地找到他的落点，这是从前使用替身木偶所没有过的情况。

况且，替身木偶的原则是让他受到致命伤害之时，将他传送到十米之内的范围当中，但是这具体的落点就连他这个主人也没办法知道。

柳明臣却像是洞悉了他的所有路径一般，往往是他刚落地，剑刃就到来。

不消片刻，他身上已经布满了血痕。

鲜血混在了大红色的喜服之中，竟是不太显眼，只有那落在他白皙脸上的血才能反映出他到底受了多大的伤害。

他在得到替身木偶的时候，曾经沾沾自喜过，自认为有了这个能够传送的木偶，他必定不会死于暗杀，甚至刺客想要大张旗鼓地杀他都做不到，谁能想到他会出现在哪里呢？

只有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再过几息，不，可能只消三剑，他就会死在柳明臣的剑下。

底下的宾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这一幕，江慕雪不断地原地消失，又在其他地方出现，而他们就连刺客的影子都看不见。

唯一能够用肉眼看清的，就是江慕雪脸上逐渐变多的血迹。

看样子，江慕雪快要不行了。

江慕雪满嘴的鲜血大喊：“母亲，救我！”

大敌当前，封怜心已经顾不上嫌弃儿子了。

她的右眼满是霜雪飘飞，这才勉强看清柳明臣的身影。

只一眼就让她心惊，这人仿佛脱离了所有的限制，身上的黑色图腾全都不加掩饰地浮现在他的身上。

江慕雪的血溅到他的皮肤上，马上就被那上面浓郁的黑色全数吞没。

她仿佛还能看到那黑色的图腾满意地舔了舔唇舌，这地狱一般的景象竟然出现在人的身上。

哪怕是见惯了各种异兽的她也不免咂舌，毕竟他们封家再狠，也不会把这种极具威胁之物放在自己身上。

看那东西的嗜血模样，分分钟自己还没降服它，就被它生吞活剥了。

但是，现在救下江慕雪要紧，绝不能让柳明臣破坏继承仪式。

八目蛊的运动倍数开到极致，这才让柳明臣的动作慢了下来，甚至在她面前有如慢动作。

她冷哼一声，此人能追着江慕雪杀，是因为江慕雪没有接种蛊虫，但是换到她封怜心出手，他就没有任何胜算。

封怜心慢条斯理地一鞭挥出，鞭子速度同样无法以肉眼看清，但是直直地朝着柳明臣而去。

她全力而出的一鞭，不说把他抽死，起码都能削去他半条命。

柳明臣在黑色图腾的加持下，同样看清了朝着他而来的这一鞭。

他眉头轻皱，只微微旋身，便躲开了鞭子的攻击范围。

是的，他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不过，鞭尾还是卷到了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火辣辣的印子。

封怜心见一击未成，倒也耐心了下来，右眼中风雪更甚，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仿佛静止。

八目蛊已经超过它的极限，逼得她的眼眶剧痛，甚至流下了血泪。

不过，效果也是超然的，在她的眼中，柳明臣宛若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