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皮笑肉不笑地将大嘴一咧，身子歪七扭八地坐在那儿，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春华的怒斥丝毫不当一回事。

“柱子，你怎么，你……”

春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将头扭向一旁，紧闭双唇，坐那儿不再说话。

柱子丝毫不在意，瞪着一双牛眼，又一次抛出了他那段令人反感的话，这几乎成了他的保留节目。

“我什么我？告诉你木春华，反正我柱子是为你才蹲监狱的，再说，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自己照量着办！”他两眼瞪着春华，威胁道，“哼哼，你要是忘恩负义对不起我，到时候可甭怪我对你不客气，不信？好，那咱就走着瞧！”

春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成了紫红色，这次她终于再也忍无可忍，霍的一下站起身，双眼喷火，愤怒地回瞪着他，大声吼道：“王长柱，你太过分了！好，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木春华好欺负，动不动就拿这话来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

“哎哎，春华，你这是怎么啦？我这不也没说什么，你……你炸什么毛嘛。”

柱子一脸诧异之色，两眼像不认识春华似的看着她。

这十多年来，每次她来探望自己，都表现得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大声反驳过，今天这是怎么啦？

看到狱警朝这边走来，春华强压着胸中的怒气，缓缓地重又坐了下来。

她大口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柱子，我觉得你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我木春华现在是自由之身。我有我的尊严，也有我做人的底线。你对我好，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你，但你不能以此来道德绑架我、威胁我，强迫我嫁给你。”

“春华，你，你……”

柱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春华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断他道：“至于嫁不给嫁你，这事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当时我答应嫁给你，是基于当时的情况；同样的，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也可以选择不嫁给你。婚姻自由，这是法律规定的，不是你强迫就能行的，这个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么说，春华，难道你真的变心了？”

听了春华的一番话，柱子在一阵失神之后，眼睛看向春华，脱口问道。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诧异的话，现在可就有些目瞪口呆了，他的心猛地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柱子，你口口声声说我忘恩负义，对不起你，可你怎么就不用脑子想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木春华为什么现在还到这里来看你？”

“这……这个……”

柱子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一时转不过弯来。

春华直视他的眼睛，犀利发问：“你张口闭口说你是为我才进监狱的，那我问你，你把包狗子打成那样，不是我木春华指使的吧？你不觉得是你自己太莽撞了吗？是，你进了监狱，可我同样也受到了伤害啊，孩子也没能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们俩的呀，你凭什么说是为了我才进来的？说这些话，你不觉得亏心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越说越激动，一口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早已眼圈发红，泫然欲涕。

柱子低头，仔细寻思一阵，觉得春华说得不无道理。他心便稍稍软了下来，不敢再勒逼春华，只得脸上赔笑，讨好道：“春华，别生气，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这不是怕你变心，担心嘛。我这人浑，你别误会，我的话别往心里去，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甭跟我计较便是了。”

“柱子，说实话，你在监狱里受苦，我在外面生活也不容易。你如果再这样，那将会透支我们的感情，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我感觉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个我熟悉的柱子哥了，变得我快要不认识了。——唉，好了，你也不用瞪眼，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

说完，春华也不待他回答，起身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留下柱子在身后焦急地呼喊：“春华，你先别走哇，我，我还……”

春华仿若未闻，大步走出门去，仰起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次，她终于把这十几年来一直压在心底，想说而又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当着他的面全都说了出来。宣泄过后，她心里甭提有多么舒爽了。

柱子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回到监室，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回自己的铺位上。

李大脑袋见他这副模样，情知不妙，便悄悄凑上前来，小声问道：“哥，怎的，今天见面不愉快呀？”

“唉，兄弟，真特么麻线串豆腐——别提了。我本想吓唬吓唬她，让她老实待着，乖乖等我来的。可谁知她反倒教训、威胁起老子来了。可见这世道，真特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柱子以手抚额，摇晃着脑袋，在好一顿唉声叹气之后，把自己与春华见面的情况向他叙说一遍。

李大脑袋听后，一拍大腿，将他好一通埋怨：“嗨，哥啊，我早先说什么来着，这世上的女人她就靠不住哇，哥你还不信。这回怎么说，信不信了？”

“兄弟，我信了，还是你说的对呀。”

柱子神色懊恼，不住点头。早先李大脑袋说这话时，他还觉得春华是个例外，不想她如今也是如此，可见世上的女人多是靠不住的。

“哥，你千万不要轻信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可别让她给骗了。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在为自己变心寻找借口，有什么狗屁的道理可言？”

李大脑袋接着指点江山般为他剖析：“她说什么在外面也不容易的鬼话糊弄你，哥你竟也相信，还说她说得有道理，有甚道理？她整日守着饭店吃香喝辣，开着轿车满世界兜风，手拿大哥大和人聊天打屁，潇洒快活赛过神仙，又哪里吃苦受累了？”

柱子听后，如梦方醒，就像被人醍醐灌顶一般，脑袋瞬间开窍。他先是一拍脑门，后又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啊呀呀，可不是咋的！原先我还觉她说得有些道理，经兄弟你这一指点迷津，才使老哥我茅塞顿开啊！特么的，老子差点儿就着了她的道，让那个贱女人给骗了。”

“就是嘛！哼，说什么是因为你自己莽撞才入狱，若不是因为她，哥你又怎会去打人？说什么透支感情，明明是她对你的感情变淡了才是真。我看啊，不是哥你变了，反倒是她变了，是她变心了呀！”

李大脑袋洋洋自得，一番分析下来，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连他自己都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