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封信我们若是发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呀!万一因此而引发不可控的事情怎么办,谁来负责?”
见曹秋实还要再说话,姚社长摆手制止了他,话说得语重心长:“曹社长,年轻人热血、有激情、有正义感,这是好事,我很欣赏。但我们得注意方式方法不是?不知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件事情况不实怎么办?我们站在谁的立场上讲话?我只能说,这样行事太鲁莽了,万万不可取啊!”
“社长,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现在正值改革时期,为老百姓发声正是党和政府一直所倡导的。况且我们已经做了初步调查,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有迹象表明,这就是一个有预谋的犯罪。如果我们不为蒙冤的百姓发声,又如何发挥报纸抑恶扬善的功用,又怎么对得起平城的百万百姓?”
曹秋实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姚社长用手挠了挠头上稀疏的头发,微哂道:“秋实呀,唱高调谁不会?可这些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当前稳定是大局,我们的工作只能是为稳定大局服务,不能给党委、政府捅娄子,添麻烦。”
“社长,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这怎么是捅娄子、添麻烦呢?身上长了疮,化脓了,你不去捅破流脓,它就会经久难愈。我们这样做,恰恰正是为了大局的长期稳定,长治久安呀!我认为只有铲除肌体中的毒瘤,清除害群之马,我们的社会才能更加稳定,更加健康。”
这时候曹秋实也是豁出去了,他选择与姚社长正面硬刚。
但姚社长不为所动,仍是固执地摇头:“曹社长,这件事你说破大天也不行,我不同意!”
“姚社长,这件事说白了,不就是承担责任的问题嘛。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就把这件事汇报给李书记,请领导来定夺如何?”
曹秋实见自己实在说不通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提议让李书记来处理这个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顽固的姚老头也无可奈何。他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眯缝着小眼睛看了曹秋实好一会儿,最终只得同意:“那,好吧。”
李书记办公室,曹秋实先将于朵朵的信件放到桌上,然后简要汇报了有关情况并说出自己的想法。李传声静静地听完,并没有说话。他戴上眼镜,拿起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信,他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姚社长一眼。
姚社长明白,李书记这是要听自己的意见了。他立即一脸严肃地表示,自己不同意将这封信登报,并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姚社长说完,李书记抽着烟,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表态,房间里陷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沉寂。好一会儿之后,李书记才将目光缓缓看向曹秋实,问了一句:“情况真实性如何,调查清楚了吗?”
“李书记,我们已经派出记者做了初步调查,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一个有预谋的团伙犯罪。张孙梓等三人设计将于朵朵骗至物资供销公司招待所,借机在酒中下药,致使于朵朵昏迷,张孙梓得以实施犯罪。”
曹秋实如实回答。
见李书记沉吟不语,他索性又道:“李书记,还有一层关系,受害人和我是校友,也是原来我在工商局一起工作的同事,我对她非常了解。对于实施犯罪的三人,我同样也很了解。那个副局长张孙梓一贯流氓成性,他和王翠箫两人本就有染,三年前还曾非礼过我春华姐。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流氓成性的坏蛋。”
李传声闻言,脸上陡然色变,尤其是当听到这个无耻之徒竟敢非礼春华时,更是怒不可遏。他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中狠狠一拧,恨声道:“败类!”
略作思索,李书记目光清亮,大手用力一拍桌子:“发!”
看到姚社长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传声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道:“去吧,有事我负责。”
领导都发话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出了李书记办公室的门,姚老头无力地长叹一声,唉,也许自己真的老了。
次日,《平城报》在法制板块登载了于朵朵的信——《一个受害女子的血泪控诉》。为此,曹秋实还特意加了一段言辞犀利的“编者按”:
“这是一名受害女子的控告信。她遭受不法侵害,蒙受不白之冤,身心饱受摧残和折磨,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的家庭也因此而面临破裂。多方奔走申诉、求告无果,她走投无路,想以死明志。
“抱着最后的希望,她将这封信送来报社,想让平城的父老乡亲替她讨回公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岂能任由这等流氓败类横行为虐,谁来为这样一个弱女子主持公道?”
于朵朵这封信一经发表,立刻在平城引起轩然大波,同时也引起了平城高层的震动。社会上难免会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非作歹。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治下的机关单位里,居然也有这样的流氓败类存在,且还身居要职,这怎能不让他们雷霆震怒!
市委书记、市长接连批示,责令公安机关从速侦办,严惩犯罪,还受害者以清白,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在随后召开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尽管大家都同意书记、市长的意见,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平城报》登载这样一封信是否妥当?
此时李传声副书记表情严肃,郑重发声:“同志们,人命关天哪!一个人如果能活着,谁又会选择以死明志?老百姓本就是弱势群体,遭受伤害却求告无门,我们该如何解决他们的问题?
“我认为,当前我们工作的重点,不应纠结于这些枝枝叶叶,而是要研究该如何惩治犯罪,打掉其保护伞,进一步整顿干部作风,净化社会环境,还老百姓一个公道的问题!”
他环顾四周,语调铿锵有力:“这封信是我同意发的,我们的报纸不为老百姓发声为谁发声?如果说有什么问题,我李传声负全责!”
他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常委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