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苏玉柔便长居哥嫂家中,尽心尽力为他们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带孩子。
曾经的情伤让她心灰意冷,决意孤身终老,不再谈婚论嫁。一心一意将苏娜看大之后,她就负责打理哥嫂一家人的生活,没有再去外面工作。
在苏娜婚礼上,苏玉柔初见曹秋实,便已基本认定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时间,她内心强烈的母爱如潮水般汹涌,深藏在心底的愧疚感也如火山般喷发,不可抑止。
在侄女的鼓励下,她鼓足勇气来到平城,渴望与曹秋实母子相认。岂料甫一下车,就撞见了付辛赭——这个伤她最深,也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听着这个自称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的叙述,曹秋实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搅动,里面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脸色苍白,神情木讷,目光呆滞,眼神空洞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实际上,他却是什么也没有看,没有想。此时的他,思维已完全陷入混乱之中,就像一台突然失控的机器,内部零件卡死,彻底失去了运转能力。
他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种场景,转眼之间,一直被他视为亲生父母的人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养父母,而自己也从亲子变成了养子。他难以置信,自己并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一分子,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太过突然,它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劈落在他的头顶,打得他目瞪口呆,茫然失措。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酸甜苦辣涩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痛苦不堪,几乎要窒息过去。
苏玉柔目光殷殷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期盼、怜爱和歉疚,流泪的眼眸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倾诉:“孩子啊,请你相信我,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当时……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现在,我一心只想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孩子,不知你……你是否能原谅妈妈?”
眼见对方依旧呆坐原地,宛如木头人般毫无反应,性格直率、心直口快的苏娜实在按捺不住,赶紧凑到他耳畔焦急地催促:“曹秋实,刚才姑妈已经把当时的情况都原原本本地跟你讲清楚了。她说的都是事实,她的的确确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呀!哎呀,真是的,你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快,快点相认啊!”
瞧她那样子,她都恨不得要直接摁着他的头让他认亲妈了。
脸色苍白的曹秋实对苏娜的话似是没有听见一般。面对苏玉柔那殷切期盼的目光,他本能地摇了摇自己昏沉发疼的脑袋,强忍着眼里快要溢出的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如同受伤野兽般,用嘶哑的嗓音发出痛苦而又无力地低喃:“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让我想想,给我时间,让我仔细想一想。”
说完,他就像一个醉酒的人一样,摇摇晃晃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也不顾苏娜和苏玉柔的拉扯挽留,跌跌撞撞,步履不稳地走到门边。他伸手猛地拉开房门,踉踉跄跄夺门而出,对追在后边的苏娜和苏玉柔急切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当时,类似这样的孽缘不在少数。不少男女知青,因耐不住乡村生活的空寂而自我放纵。可一旦返城之后,他们又无情地将对方抛弃。这样一来,孩子便承受了不应由他们承受的诸多苦难。这些个孽债,为何要让无辜的孩子来承受?
曹秋实脑子里浑浑噩噩,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骑着自行车来到局里。迎面别人给他打招呼,他恍若未闻,像个木头人一般,径直爬上五楼,进了左首拐角处的一个房间。
一年前,他的宿舍就已经搬来这里。原先他住的那套宿舍,如今早已成了别人的婚房。
和衣倒在床上,他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脑子里翻江倒海,心中一刻也难以平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眼眶里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这个时候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瞬间打湿了枕头。
why me (为什么是我)?
以前,他只是在影视剧和小说等文学作品中看到过类似的故事,但这次不同,它不是发生在虚幻的世界里,而是发生在真实的生活中。更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是,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竟然成了这次事件的主角。
曹秋实的家庭尽管并不富裕,但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快乐、幸福而又平静的。可是,由于苏玉柔这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的到来,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子,顿时打破了他生活原有的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再来打扰我和我父母现在平静的生活?
了解到自己被遗弃的真相,亲耳听到自己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便被亲生母亲亲手送人,那种被亲人抛弃的感觉,顿时让他生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的痛苦和愤怒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在她讲述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想逃离关山宾舍的那个房间,然而他却发觉,当时的自己浑身发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般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既然说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既然选择了不闻不问,现在为何又来寻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事情,让我的生活再起波澜?
他心中充斥着一股怨恨和无从发泄的怒气,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和原谅这个自称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