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不要紧,大家的目光一下都看向春华。还别说,仔细把量,两人真有几分相似。
春华被众人看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嘴里道:“小毛孩儿瞎说什么,我又哪里像人家了。”
“我可没瞎说,真的,像,像着呢。”
那孩子在旁不服气的争辩。
嗯,这小孩儿说的不错,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经他这一提醒,曹秋石仔细一对照,不由暗自点头。两人脸型、眉眼等处,的确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不过,他从心底里觉得,春华姐可要比电视里的那个林黛玉美多了。
为什么?演员嘛,哪个不是化妆给化出来的?而春华姐从来都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这份自然之美,当然不是那些经过人工雕琢的所谓美女可比拟的。
“咱一个农村人,怎能跟人大明星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呵呵,你这小不点儿,不是瞎说又是什么?”
春华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在意的说完这话,扭头不经意的向曹秋石看了一眼。
恰在这时,他也正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春华对着他粲然一笑。
曹秋石登时痴住:天啊,这……这也太美了吧,哪里是那个什么林黛玉能比得了的?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才回转过脸来的。反正,此后他的两只眼睛虽依旧在盯着电视荧屏,但对上面的一个字、一点剧情也没有再看进去。
他的脑子里,全是春华和林黛玉形象的对比。
在《红楼梦》中,曹老夫子对林黛玉的描写是:“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可以说,林黛玉是他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化身,是仙子般的存在,具绝世姿容,只存在于虚无缥缈之中。
而春华姐不同,她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人,接地气,更丰满,也更鲜活。
曹秋石这样想着,嘴里不禁嘟嘟囔囔,背出书中林黛玉的《葬花辞》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唉,可惜了,红颜薄命。”
发出这样一句慨叹后,他猛然发觉不对:春花姐可不是红颜薄命。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春华姐现在已经在跳出、也必将跳出红颜薄命这一魔咒。她有梦想,有报负,一定会有光辉的前程等着她,下一步,就是她大展拳脚,施展抱负的时候了。
呆坐在那儿,曹秋石正自想得入神,耳边忽然响起了父亲的催促声:“嗐,小石,你还愣在那儿干啥?看电视看魔怔了还是咋的?呆头呆脑、自说自话的。这都半晌过去,电视演完人都走光了,你还不去收拾一下,呆坐那想什么。”
眼见他仍是不动,他不由摇头,向着一旁自己老伴抱怨道:“唉,你说现在国家也真是的,放什么节目不好,净放这样电视。无怨乎人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红楼。’你看看,这都给迷成什么样子了,不害人嘛!”
看老伴并不接茬,他只得转过头,继续对儿子道:“我看呐,你娃今儿个就是看了这些劳什子的东西,才五迷三道的。若是再看下去,八成就快成书上说的什么相思病了。以后啊,还是甭再看这些东西的好。”
父亲嘴里啰里啰嗦一通说,打乱了曹秋石的思绪。他实在忍不住,抢白道:“您老真会说话,什么相思病,哪有您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我在想别的事情呢,就入神了些,没的惹了您老这么多话出来。”
“你就不用在那儿狡辩了。哼哼,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有什么不知道的?”
曹老汉也是固执得紧。
既然争不过,与其多费口舌作无用的抗辩,不如干脆加入你好了。于是曹秋石不再争辩:“好好好,您老是万事通,什么都知道,行了吧。”
如此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落在一旁的曹二婶眼里,心中颇为高兴和满意。
啧啧,孩子大了,想一想媳妇怎么了,这不很正常么?我倒想他明儿领一个女娃儿来家才好呐。这混帐老头子,净干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事儿,活该儿子不鸟他。
曹二叔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倒也不会当真不让人看电视。
这天晚上,电视里播放《红楼梦》第五集:《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电视中王熙凤谈笑间,就将花花公子贾瑞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所表现出来的狠辣手腕,春华觉得忒过分了些。但后面仔细一想,她反倒又对凤姐的手腕颇为欣赏起来。
是啊,对付像贾瑞这样畜生不如且不知悔改的东西,就应该使用这等手段。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第二天吃过早饭,曹秋石又去北山坡地里给春华姐帮忙。
走在山坡路上,见到下面沟洼中有一个人,好像是村东的刘癞子。也不知这家伙在那儿忙活什么,他也没甚在意。
现在柴胡苗长势喜人,都有成人手指长短了,绿油油的一片,看着令人赏心悦目。看见春华姐在地里忙碌的身影,曹秋石心中生出由衷的敬佩。
打过招呼,忙活了一阵之后,借着在地里清除杂草的空档,春华问他:“秋石,你看到有人在下边吗?”
“看到了,好像是村东的刘癞子。春华姐,平白无故的问他作甚?”
曹秋石心中颇感奇怪。
“是这样……”
春华如此这般,对着他轻语一番。
……
七月流火,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天也越来越热。大地就像是烤笼一般,四周没有一丝风吹,热得简直让人受不了。曹秋石忙活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转身对在坡地另一头的春华大声喊道:“春华姐,天太热,我早上咸菜吃得多了,这会儿口渴得紧,先回家喝口水休息去了哈。”
“好,去吧。天太热,你回去就不用再来了,我自己能行。”
春华也大声回他。
他高声答应:“好吧,那我就不来了。”
曹秋石走后不久,一个长相猥琐、贼眉鼠眼的家伙就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春华的坡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