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死了。
她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她为了让陈至清好好活下去，用最后的力气爬着回家。
在精神失常、意识涣散，全身败血病感染、高烧不退的情况下，都依然记得要把心脏移植给她的孟叔叔。
她再也不会连蹦带跳的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也不会突然躲在门后，吓他一跳，然后洋洋得意。
在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陈至清还只是港城大学医学院的学生。
她走得歪歪扭扭，跌跌撞撞。跌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走向他。
他真是残忍，残忍得没有往前走一步去抱住她。
她学会说话，奶声奶气的喊，“陈至清。”
后来，她上幼稚园，上小学。
在学校调皮捣蛋，被老师告诉沈父，怕挨骂，躲到他办公室不敢回家。
他小心翼翼的背着她，走过洒满星光的石板路。如果那条路，永远走不完，该有好多。
那天晚上星光很好，风也很温柔。
她说，陈至清，我还没有长大，你不准谈恋爱，更不准结婚。
他被少女的胡言乱语所打动，笑着问，不公平，等你长大了，我都老了，也没人愿意再跟我一个老头子谈恋爱了。
“我愿意。”
嫣儿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我愿意。”
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被触动，他落荒而逃，第二天就建议沈家送嫣儿出国读中学。
此后，一别六年。
陈至清一根根拔掉嫣儿身上的管子，握着她伤痕累累的小手，“小傻瓜，我骗你的，我会。”
“我怎么能不会呢？你都说了，我是无所不能的陈医生。”
“你这个小骗子，说了要跟我做医学界的神雕侠侣，还说要给我生孩子，大话王，小骗子。”
心脏移植需要在死亡后12小时内进行，缺血时间不超过4小时。
他面无表情的推着嫣儿走出病房，“孟先生在医院吗？”
“在的，刚刚到。”
“麻醉科准备。”
助理犹豫不决，“可孟先生他.......他会同意吗？”
孟景宸同不同意重要吗？
不重要了。
嫣儿最后的心愿，他一定要帮嫣儿完成。
“带孟先生到我办公室，用吸入式麻醉药迷晕，通知麻醉科医生准备。”
整个港城最富盛名的外科医生全都集中在手术室门口。
陈至清行尸走肉般穿好防护服，带上口罩。
“宝宝，会有点疼。”
“如果疼的话，你要说。”
“嫣儿最怕疼了，小时候一点伤口，就哭哭啼啼的。”
手术室里哭泣声连绵不绝，年轻美丽的女孩躺在手术台上，她永远也听不到她曾经那么渴望的表白。
手术刀划破少女的皮肤，另一张床上，躺着陷入深度麻醉的孟景宸。
........
整整十七个小时，那颗心脏在孟景宸的身体里重新跳动起来。
“再见了，嫣儿。”
他耐心细致的缝合好嫣儿的胸口，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
“不要担心我，也不要害怕前面的路，很快我就去找你了。”
“下辈子，让我来追你，你不要这么辛苦，也不要有这么多眼泪。”
楚瑜赶到医院的时候，孟景宸已经做完全部的手术，进入术后观察阶段。
“陈至清，你混蛋，你怎么忍心？”
“你怎么下得去手，那是嫣儿啊！”
“你怎么舍得剖开她的身体，取走她的心脏......”
她爱孟景宸不假，可她不希望嫣儿连死，都不能完整。
“我是医生。”
他淡淡的笑了笑，事不关己一般，“表小姐是最合适的移植人选，她跟孟先生本就有亲缘关系，正值年少，心脏很健康。”
楚瑜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吼道：“你是医生，可你也是人！你是嫣儿的恋人！你怎么忍心看她这么走......”
“医生眼里只分生死。嫣儿死了，孟先生是活的。用她的心脏救孟先生，是每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都会做的事情。”
“用一个死人的心脏去救一个重病的活人，这笔帐，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疯了。
楚瑜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陈至清，你疯了。”
“你有没有想过孟景宸醒了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杀了嫣儿的凶手，他真的会希望嫣儿的心脏在自己身体里跳动吗？”
“那不是我的事情。”陈至清换下白大褂，把病历本交给助理。
“那是你作为家属，应该开导患者做的事情。”
“我有嫣儿最后的遗言，在录音笔里。”
“遵照逝者的遗嘱，她自愿捐赠心脏给孟先生，我只是帮她实现心愿。”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医生吗？
这还是那个把嫣儿看得比命还重要，为嫣儿挡刀的陈至清吗？
“陈至清，你........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你，算我眼瞎，算我........”
“让开。”陈至清挥挥手，“我要下班了。”
不正常，实在是太不正常。
楚瑜来不及多想，陈至清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陈医生他为什么会这样？”
助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可能，可能是应激反应。”
“受到巨大刺激以后，人体会产生一种自我防御机制。在自我防御机制下，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多长时间能好？”
“说不准。”助理稍微放松了些，“临床上，有的三个月，有个半年，有得数年，严重的话，需要心理干涉、药物治疗.......”
楚瑜终于松了口气，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了。
.........
他没有应激反应。
他只是，要给他的小女孩讨个说法。
在此之前，他要冷静，要强大，要无坚不摧。
有些仇恨，只有死了才能放下，才能释怀。
他的嫣儿死了，那些伤害嫣儿的人，一个都不能活。
照片里侵犯的嫣儿的七个男人，他要一个一个找出来，把嫣儿受到的苦和侮辱千百倍的还回去。
童雪，那个被关押在警署的恶毒女人。
他们之间的帐，要清一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