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
走出松雪别院,竹越正靠在马车边无聊地踢石头。
“将军,是要回去吗?”
见到谢辞出来,竹越急忙迎过去,但走近时眼睛却蓦地愣住。
“将军,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视线相触,谢辞突然明白过来捂住了脖子上的牙印,“我不是断袖,你”
“啊??”
听到这话竹越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十级颤动,指着松雪别院的大门张着嘴好半天才捋直舌头。
“是和和五殿下??”竹越捂住张大的嘴,“居然不是五殿下送了您大美人”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谢辞拍下额头恨不能找个水缸洗洗脑子,他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放心吧将军,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竹越从震惊到接受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还坚定地朝谢辞递了个眼神。
“啧”
“不过将军您现在怎么男女通吃了?”竹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www.youxs.org,万一陛下知道了,我们不会死吧?”
“www.youxs.org?”谢辞深呼吸几次直接气笑了,几度克制也没能克制住,抬腿给了竹越一脚,“你再说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竹越揉揉屁股嘟囔了句什么,结果又挨一脚。
“去找计昭明。”
“哦。”
“愣着干嘛!扶我啊!”
“哦。”
被扶上马车后谢辞拿出藏在身上的信锁紧眉头,马车驶得不快,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
到达计昭明私宅时,他想这个朋友一定是值得信任、托付的。
对于计昭明无须避讳甚多,竹越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房是个熟面孔,见到谢辞来狗腿地迎上去行礼:“小侯爷安。”
“嗯。”
“您稍后,小的这便去通禀。”
“滚。”
“得嘞。”
形式走过了,门房更加狗腿地躬身做出请的动作将两人送进了门。
轻车熟路走到计昭明住的院子,越靠近卧房的门凄惨的哼唧声越清晰,谢辞心中愧疚又多了几分。
“在这等我。”
“是。”
竹越退守门外,谢辞一个人走了进去,进到屋内愧疚陡然减半。
计昭明趴伏在床上,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
床边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依次是:剥好皮的葡萄和荔枝、一只没了两只腿的烧鸡、满杯果浆、糕点、蜜饯和切好块的水果拼盘。
“啊,吃颗葡萄。”
计昭明张张嘴旁边的丫鬟便立马拿起一颗葡萄喂给他,抬抬手小厮便也过去开始给他捏腿,满屋子就差个唱曲儿的了。
谢辞无语至极,所以刚刚是在惨兮兮的哼哼什么呢?这不挺享受的吗?
“就在手边还得让人喂啊?”
计昭明回头朝他看过去眼睛露出惊喜:“阿辞?你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那么大的开门声你们都没听到?”谢辞更无语了。
计昭明笑着摆摆手:“去去去都出去。”
伺候的两个人颔首退开朝谢辞行过礼离开了屋子。
“阿辞你快过来,你伤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谢辞拖了把椅子走过去坐到床边道:“要是没好多了你能看到我在这?你怎么样?”
“我?疼死了!我都睡不好觉,太疼了也,我在崖洲都没受过伤,沈丛那个狗东西下手太黑了吧!”
“昭明兄,谢谢,要是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死了。”
“别客气了,我压根儿没想挡刀,还好你没事啊。”这话是真的,计昭明当时完全是下意识行为,但凡过过脑子都不敢了。
“那也要谢,你救了我的命,我会一辈子记得。”
“你要是这么说,我欠你的比这多太多。”
谢辞想想笑道:“那就当扯平咯。”
“扯不平啊,我带回皇城的舞姬差点害死你你没怪我,在涿州你明知道有可能会出不来,还是冒死冲进火海救了我娘子。”
“那算什么。”谢辞无所谓地笑笑,“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小事,还有,身份天差地别你竟然肯为了让我娘不受欺负当着计家上下的面磕头认她做干娘,而现在要是没有你用军功向陛下求情,我此刻还在崖洲受苦。”
计昭明的脸上十分稀少地露出正经的神情看着他道:“阿辞,你对我的恩情才是值得一辈子记住的,我知道自己还不了万一”
“还得了。”
“啊?”
“你现在就还吧。”
“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刚好有个事要你帮忙。”
“什么忙?你说吧,我肯定帮。”矫情的氛围被三句话打破,计昭明刚上来的情绪也被压了回去,自顾自拿了颗葡萄吃。
“先别答应得痛快,这个忙危险很大,所以你帮不帮都可以,要看你的选择,不要硬着头皮答应。”
“危险?到底什么事儿啊?你出事儿了?!嘶!豁呦豁呦豁呦疼死我了。”计昭明激动地要坐起来,伤口一疼又龇牙咧嘴地趴回去了,“你快说,别老急死人。”
谢辞没忍住嘲笑了声,而后正色道:“帮我给我二叔带话。”
“害,就这儿点小事啊,我合计什么呢,放心吧奥,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说吧,什么话。”
“昭明兄,我没有在玩笑,这件事会有性命之忧,你真的考虑好了?”
看着眼前人严肃的神情,计昭明也转而严肃了些,思虑后道:“死也认了,你就大胆说吧。”
“好。”谢辞把随身携带的信拿出来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打开一看,不正经的脸随着一行一句慢慢被震惊爬满。
前面是寻常家书,中间讲了谢辞如今在皇城的处境和那场刺杀,最后
【若非五殿下继位召回,则宁反莫返】
计昭明瞪大眼睛看向谢辞没敢问出声。
“昭明兄,这话你还要带吗?”
拿着信纸的那只手十分明显地颤抖起来,计昭明吞了口唾沫将信纸上面的每一个字深深刻入脑子,然后把信纸还给谢辞,颤着牙给了回复。
“我我那个,背下来了,你,你赶紧烧了吧。”
谢辞捏着信纸沉默了很久才起身去将所有字句烧尽,火光映入瞳孔,将愁云烧得更旺了些。
他能给予李徐的是尘埃落定前让所有人知道谢家的立场,然后在尘埃落定时表达谢家的支持,以滔天的权势令不认李徐的人尽数闭嘴。
前者他已经做到了,尘埃落定的过程要看李徐的作为,而在这期间他必须先保住自己。
他直觉皇城将要有一场大风波,他想在风波来临前做好应对之策,可却怕一不小心也会成为风波中的一员。
所以从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远远比送出的信要可靠得多,不会有被截下的风险,但
“抱歉昭明兄,我没想拖你下水,但这件事我只信得过你。”
“害,别别说那个,放,放放心吧乖乖阿辞,这事儿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啊。”
“多谢。”
计昭明清了几遍嗓子终于把舌头捋直了:“别客气,咱俩谁跟谁。”
“还有一件事。”谢辞坐回去凑近到计昭明耳边,“再帮我告诉我二叔,时机成熟时我会想办法彻底抽身离开皇城去北境。”
计昭明点点头:“放心,记下了。”
“家书为信,家书到,我便知我的话到了。”
“放心吧。”
“嗯。”谢辞直起身子看了看计昭明红润的气色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我原定是三日后,先去北境的话可以提前一”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什么?!你还是人吗谢辞!我伤还没好呢!我还得再休息两天才行!”
“我看看你的伤。”谢辞无情地站起来,无情地扯着计昭明的衣服强行褪到腰上,而后笑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无语的还是气的。
后背的伤只是皮外伤,被匕首划了一下,现在已经结痂,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脱痂了。
“计昭明!你躺个屁啊!滚起来!马上穿衣服走!”
“我不起!我伤还没好利索呢!你都不知道有多疼!”
“我用烧鸡砸你了!”谢辞说着拿起烧鸡砸到了结痂的伤口上。
“啊!!杀人啦!!”
门外竹越和计家家仆听着里面杀猪般的惨叫,默默捂着耳朵退至廊下。
“你起不起!”
计昭明看着床上的烧鸡捂住胸口悲痛万分:“这可是小黄一早排队才抢到的,可香了”
“你再不起来,我把你这些东西全掀了。”
“我起还不行吗!”计昭明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好像断了条胳膊或腿。
谢辞压制住想骂人的心道:“现在就准备吧,城门下钥前你得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您老人家会使唤人,求人办事儿还这么横。”
计昭明系好衣服,离别在即不正经的做派渐渐消逝,过去抱住谢辞拍了拍他的后背。
“阿辞,你一个人在皇城千万要小心,一定一定一定得活着。”
“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松开拥抱计昭明遮住了泛红的眼眶,谢辞亦没什么愉悦的心情,但还是努力扬起一抹浅笑。
“此行一别,不知何时何处再见,望君切切珍重,重逢之日定当把酒言欢观佳景。”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谋反
松雪别院,书房。
尤子书攥着关合的扇子来回踱步,脸上不见从容模样,半晌才停到李徐面前开口去问,语调都失了平稳:“殿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自乱阵脚?我不喜欢这个词。”李徐依旧气定神闲,“让结果来得快一点不好吗?”
“可太快的结果风险也更大,如今寰王已死,皇后自顾不暇,太子愚钝,沈家皆是无能之辈,陈骞归附,只要安心等待浅做谋划,废了李元另立储君只是时间问题。”
尤子书扶住案角苦口婆心劝道:“李元一倒,皇嗣中能担储君之任的唯有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这个道理李徐比任何人都明白,名正言顺自然是上上策,但他等不及了。
“下个月就是皇帝定的婚期,我不能娶沈怀薇。”
“因为这个?”尤子书用尽全力压抑住情绪,“我不明白,殿下,娶了又如何呢?喜欢便留下,不喜欢日后再遣走就是了。”
“我答应了阿辞,不会娶妻。”
“这只是缓兵之计,左右不过是带回来一个人而已,若殿下实在不喜欢,风头一过杀了也未尝不可,到时再向长松解释便好。”
“解释不了!”李徐砰地拍响书案站起身,尤子书立即后退跪地低下了头。
“若我娶了沈怀薇,阿辞就会离开我,他就会离开我你明不明白!”
尤子书揖手看向李徐,眉头蹙得越来越死:“殿下,我们筹谋多年,步步艰辛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您竟要因情爱做这种决定?”
“对。”
“如若失败,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啊!”
李徐坐回去揉了揉睛明穴:“不会失败。”
“但不能完全保证。”尤子书跪着上前一步,字字恳切,“殿下要为了一个娶不娶妻的承诺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殿下,这是谋反。”
“那又如何!”
书房内陷入死寂,两个人的情绪都在无声的环境中慢慢恢复冷静。
李徐托住额头已是身心俱疲:“我只有阿辞了,不能再失去他。”
母妃、阿姐、幼时所见的父皇和曾经的他,都已在不同的年月离他而去,抓不住、拽不回。
就像母妃捕的蝴蝶,飞了就是没了。
相比之下,在那座冰冷的宫城内,唯一对他率直以待的人竟只有李晟,照拂就是照拂,想杀就是想杀。
仇恨、利益塑就今日之他,不知是恶鬼还是游魂。
但只要有谢辞在,无论陷得多深,他都能从地狱爬回人间,在这世上,他唯一不能失去的只有谢辞。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谢辞肯转身看他,得到就一定要死死抓住,他没办法再看到谢辞的背影,那样他会疯掉。
“尤二哥,我不会娶妻,这件事我不能再骗他。”
“可是殿下现在所做的谋划是下下之策,一旦失败命就没了,成功也可能被冠上反贼的字样。”
“我自有对策,去做吧,我累了。”李徐眉心浅浅拧着一道川字,摆摆手指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尤子书摇摇头为痴人长叹一口气,终还是接受了冒险的决定。
“属下即刻便去安排。”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付自己的全部
又过半月,计昭明一走按约定没有传任何消息回来。
凤印丢失、内帑财尽之事在有心人的发酵中已闹得人尽皆知,皇帝震怒。
陈骞一党为首的大半官员日日恳请皇帝以失德之罪废后,而沈氏一族则力保皇后,连沈老国公都拖着病体上京求情,在沈老国公的哀求下废后之请最终被驳回。
为避嫌,皇帝将凤印寻回一事全权交与大理寺,夺了皇后主理六宫之权罚俸三年禁足于坤宁宫。
大理寺只历时三日便找回了凤印,将幕后主使尽数缉拿归案枭首示众。
观刑结束,震动皇城的案件也顺利告终。
看着行刑台上的几具尸首,谢辞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但与皇后与沈家的争斗、那些替死鬼都与他无关,他并不想参与进去。
马车驶回侯府,尚未过午时,日头高悬天气出奇的好,与刚刚的血腥呈出鲜明的对比。
走进照雪堂时异常安静,院内一个人都没有,谢辞没多心径直回了卧房。
结果刚推开门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谁!放开!”
“是我。”
“怎么了将军!”身后跟着道竹越听到声音一个箭步冲进来,又一个箭步冲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他们要做什么苟且之事一样,叛徒!谢辞在心里狠狠记了竹越一笔账。
“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了。”李徐把头埋到他颈间蹭了蹭,“我好想你阿辞”
谢辞躲躲捏住对方的耳朵扯了扯:“别蹭了。”
“不听你的。”
“你好像狗皮膏药。”
“嗯。”膏药本人并不否认。
“阿辞”
“怎么?”
“可以吗?”
“嗯?”谢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起来直奔内室,“你放我下来。”
“好。”李徐很是“听话”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
汗珠浸湿被褥,谢辞疲惫地任李徐将自己搂进怀里,枕着对方的手臂, “阿辞,我好爱你啊。”
“知道了。”
“可以也说一句爱我吗?”
话问出去没再等到回音,李徐的眼眸暗淡下去,失落一瞬间席卷整颗心脏:“阿辞,我真的很爱你,你可以爱我吗?”
谢辞被折腾得浑身疲累,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听到对方的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先回答我,等一会再睡好不好。”李徐捏住他的双颊令嘴唇嘟起来,“哈哈真可爱。”
“好烦啊你,别捏着我。”
口齿不清还带着鼻音的警告,起不到丝毫的威慑力,谢辞不情愿地去扯脸颊上的手,然而也没拗过。
“可是你好可爱啊阿辞。”李徐控制不住又吻了过去,许久才将呼吸还回,“我真的很爱你。”
“我现在真的很想锤爆你的头。”
“那再攒一攒….”
谢辞震惊地看着那双认真请求的眼睛道:“你疯了吧?你不会是给我算了命明天我就死了,所以才”
话没说完,嘴唇突然被捂住,眼前人的神色骤然改变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许再说这种话。”
他拨开对方的手,自觉没什么所谓:“开个玩笑而已嘛。”
“就是不许说,要说只许说你会长命百岁。”
“切,行吧,我啊会活过东海老王八,活过南山大石头,变成一个万年老妖精。”
“是小妖精。”李徐恢复笑意搂住他吻了下,“而且是只漂亮的狐狸精,我的三魂七魄都被你勾走了。”
谢辞轻哼一声捏住了捣乱的手:“不行我拒绝了。”
“不要拒绝好不好?”
见对方没有要退步的意思,谢辞只好严肃下来说实话:“知津兄,我内伤一直没好,折腾这么久我已经很难受了,再继续真的不行。”
“内伤?”
李徐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没了半点心情。
“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会一直不好?之前咳血之症也是因为内伤?那你回来怎么能跟我说调理好了?你与太医一起骗我不成!”
“你这么凶做什么?”
“我不是凶你,我是担心。”
李徐叹口气冷静下来哄道:“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吼你,与你说过的空昙兰我还在找,一定可以治你的内伤,以后这种事情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
“知道了”
“总是知道了,但没有一件听我的。”叹息声再次响起,比刚刚更加无奈,“我会再问问太医,再瞒我我就把你绑起来灌鱼腥草汤。”
“什么??你敢,我跟你绝交。”谢辞果断给了对方一拳,“你太恶毒了。”
“再瞒我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谢辞咬着牙想骂点难听的,但考虑到这人是皇子又憋了回去,气得转身背对过去不再看对方。
“阿辞?”
不理。
“生气了?”
不理。
“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做你不喜欢的事,别生气了。”
依旧不理。
李徐无奈一笑和身旁的人躺到一个方向,注视着光滑白皙却刚被铺满齿痕的背,冒出些心虚。
但看着看着,他又觉得很满足,明明已经是他的,他却总觉得不真实。
期盼多年的人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留着属于他的痕迹。
这个人是他的了,每一寸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挑起枕边的一缕长发握入掌心,努力加深真实的感觉。
谢辞的发丝和皮肤一样柔软,也一样透着香甜,与这个人本身大不相同。
宁折不弯的人却处处都生得软软的,甚至一碰便能从白里透出粉来。
这样的人只有生在谢家这种权势滔天、真正的勋贵之家才能让觊觎者恐惧、不敢染指。
但一旦大厦倾倒、苍鹰失去利爪,那些人便会化身豺狼将这只仰望多年的漂亮兔子撕碎,玩弄到尘埃中。
李徐眼眸冷了几分,在集贤院在月来阁,那些和他用一样期盼的目光看着谢辞的人,他真想全部杀光。
他的阿辞即便断了利爪也是鹰,而只有他才配得上凌国最尊贵的鹰。
手指稍稍收紧轻抚发丝,掌心的乌黑算得上顺滑,但发尾却可见到一些枯黄的颜色,与金尊玉贵的身份有些不符。
是太辛苦了?还是太难过了?
他的阿辞不该遭受那些欺负,但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新仇旧恨一点一滴讨还回来。
许是感受到头发被牵着,眼前的人动了动朝他转了回来。
“干嘛呢?”
“数数你有多少根头发。”
谢辞略显无语:“怕是得数两天,无聊。”
“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无聊。”
“哇知津兄,你现在怎么这么油嘴滑舌开始恶心上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徐的思绪转到将要行动的事上,热血沸腾之下他又有着隐隐的担忧。
“阿辞,如果我真的做了皇帝,你可以住到皇宫里吗?”
“说什么梦话呢,当然不可以。”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李徐还是低落不少。
“那你会常常来看我吗?”
“上朝就看到了呀。”
李徐不高兴地把人压到身下一脸严肃道:“不是上朝,是平时,每天都会来看我吗?”
“额,这会常常吧,你找我就好了,但每天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我们会一直像现在一样对吗?永远,一辈子。”
话说到这,谢辞终于开始认真思考。
一直像现在一样?
如果李徐做了皇帝,君臣有别,怎么可能还像现在一样轻松的相处?
而且
“到时候你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常不常看你都无所谓吧。”
“不可能,我只要你。”
“哼,这话可不能信,男人没有好东西,包括我。”他能信这个??他就是这么哄姑娘的好吧!
李徐还在认真给自己贴金:“我不一样,我和他们和你不一样,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我只会和我爱的人做亲密之事。”
“所以你是说我滥情?”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便你怎么说吧,嘴上做得出承诺可不代表下半身能做出承诺。”
他现在很善于从自知自明辐射出所有男人的画像,李徐可不一定是例外。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不用证明。”
以他现在的角色来说,如果最后真的是李徐登基那他岂不就是后宫之一了?
但这个“后宫之一”杀了他他都做不到。
老实等着宣召临幸,或各自正常生活偶尔“互帮互助”,这两件事任何一件他也都做不到。
所以李徐娶妻纳妾后,他绝不会再继续这样的关系。
这就是现实,他们终有断开的一日,两个男人、君与臣,不会长久。
与其钝刀割肉当断不断导致两方的难受,不如及早抽身结束露水姻缘,至少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他不需要证明那些承诺的话,因为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要去北境,他不想留在皇城不想面对往后的纷争,边关才是属于谢家人、属于他的地方。
“阿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李徐看着谢辞的眼睛,不难猜测他此时此刻的想法,心情一刹那又跌落谷底。
“若我日后心系旁人或有妻妾,便叫亡母九泉不宁,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沉默不多时,谢辞炸毛怼了李徐一拳:“这种誓能随便发吗!你是不是脑子被猪吃了!”
“没有随便发也没有被猪吃。”李徐握住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口,“我说的只有你只要你,是发自内心真真切切的,日久年深便可证明给你。”
谢辞没理会,少见地双手合十真诚祷告道:“这人脑子有病,发的誓做不得真,诸天神佛见谅见谅。”
“我发的誓就是真的,你真是”李徐心里堵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舍不得骂又不知还要怎么证明,被眼前的人折磨得不轻。
“罢了,不说这个,阿辞,我要做一件冒险的事。”
失败会死,成功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不会再有阻碍。
“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说,等一切步入正轨我们去清枫山上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嗯。”
“乖。”
“啧嘶,别说这种话,太奇怪了。”
“真乖。”
“李知津!”
“不说了。”李徐笑着吻了下他的额头,“我爱你,阿辞。”
“这个也别说了。”
李徐又是笑,笑过后不及犹豫便决心道:“阿辞,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什么?”
“我想借兵符。”
炸裂的话以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来,谢辞愣了足有三息的时间,噌地做起来:“你说什么?”
“我想借兵符。”李徐也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谢辞的眼神冷冽了些,视线染上审视之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刚说过我要做一件冒险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调兵,绝对不会牵连谢家牵连你,七日之后我会将兵符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你。”
谢辞用被子把布满吻痕齿痕的身子遮住,向后躲去靠到了墙面上,冰冷的墙面让他感觉肚子里未清干净的东西疼了些。
“你今天来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李徐实话交代,“想你是真的,想借兵符也是真的。”
“我看不懂你,知津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情事留下的余温散去,身体竟开始冷得发颤,谢辞仔细盯着那双眼睛,企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辞,求你信我。”李徐靠近去握谢辞的胳膊,但对方躲开了。
“知津兄,我会是傻子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你没有想骗我给你睡之后再骗我的兵符,对吗?”
“你在说什么?”李徐强行把人拉回来抱紧,“我爱你是真的爱你,在集贤院时我就爱你,我等你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阿辞,你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权利皇位性命都没有你重要,为了你,我可以死,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相信我好吗?”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谢辞尽量控制自己问出完整的语句。
“知津兄,我再问你一遍,若你得以继承大统会不会夺我谢家兵权杀了我?”
“不会,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不会伤害你,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我保证七日之后一定物归原主。”
谢辞的心更乱了,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自己没听过的颤抖声音在说话,然后颤抖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出去。
“好,我信你。”
他挣开拥抱,扯过衣袍披上踉跄着脚步走下床,脑子是热的,心的慌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床底机关被触碰开,暗格中的盒子打开,铜制刻虎形的玺呈于眼前。
那是先祖皇帝独授予谢氏一族的权力,连当今皇帝都没有的权力。
然而当今的皇帝看得并不透彻,属于皇权的生杀予夺,自认为可将他的性命攥于股掌之间,所依仗的不过是谢家人可怜的忠心。
不及巴掌大的铜玺是荣华地位的象征,是保命符亦是催命符。
他抖着手把兵符取出来,机关随之关合,没留一丝痕迹。
“知津兄,因为是你我才相信,所以别让我做蠢货,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谢辞捏紧手中的兵符,在一片茫然与混乱中挣扎着找寻清醒的自己,然后清醒的自己把兵符交到了面前的男人手中。
“兵符是我的命,是我谢家的命,而今我真的把自己的命全部压在你手上了。”
“我知道。”李徐握住兵符,将身体不断发颤的人抱进怀里轻轻拍抚,“阿辞,相信我,你是我的命。”
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伤害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手遮晴空,踏血行前路
翌日,入夜。
酉时七刻,松雪别院。
“都准备好了?”
“只等殿下发令。”
“明日天亮前要结束一切。”
“是。”
李徐推开窗子仰头看向晴朗夜空,满目繁星闪烁着映入瞳孔,唇角渐渐露出势必功成的笑意。
如今的皇城该变变天了
戌时末,太子府外。
“报殿下,陈相已按计划借寿宴将文臣武将及其家眷囚于相府,未赴宴者也已尽数控制,宫城各处防守皆由我方接替,永乐长公主及驸马现已拘入太子府。”
“好,那便先去瞧瞧皇兄和长姐吧。”
未踏入太子府血腥气便钻入鼻子,李徐蹙蹙眉取出沾香的帕子遮住了口鼻。
廖宁走上前踹了迎接的士兵一脚:“知道殿下要来怎么不预先清理?”
“回,回大人,未未来得及。”
“无妨,今日心情极佳,小事不怪。”
“是,是,多谢殿下宽宥。”
李徐含着笑走过刚清出来的一条可下脚的路,两侧堆的皆是太子府宫人的尸体。
鲜血浸入地砖的缝隙,从一条直线分裂成几条支线,最后与自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血汇入到一起,等待干枯。
宫殿内有低声的呜咽传来,走进去便可见到三个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的人。
三个人见到熟悉的面孔眼中立时充满希望,而后三份希望在冷漠中慢慢化为更深的恐惧。
“殿下,您坐。”
椅子被移到身后,李徐用帕子轻轻扇了扇身前的味道坐下去啧了声:“你们三个谁失禁不成?好大的味道。”
他指指吓得涕泗横流的驸马爷:“那个还留着做什么?处理掉。”
“是。”
“呜呜呜呜!”李雁回瞪着眼睛还来不及靠近,刀起刀落间驸马爷的人头就落了地。
鲜血喷溅在石榴裙上,刚刚拼命去拦的公主殿下,现在又拼命地挪着身子后退,但外溢的血泊远远超过她的速度,来自最亲近之人但红最终还是将绣鞋和裙摆沾湿。
“哈哈你们两个蠢材,还不快拖出去,都吓到长姐了。”
“是。”
尸体在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而后消失在几个人的视野中,比恐惧更深的绝望显露在了金尊玉贵的两张脸上。
李徐站起身捂着鼻子走过去取下了堵在李元口中的粗布。
“呕!呕!”被堵得太久,李元干呕半天才努力说出话来,“五五弟,你,你,你这是”
“谋反啊。”李徐自然地将话补下来,“看不出吗?”
“你,你怎么敢”
“敢不敢?太俗气,我决定事情都是问想不想,比如我想杀你们,便做出决定出现在了这。”
“你要杀孤?”
“呜呜!”李雁回呜呜地摇头,挪着身体想远离两个人,却被一旁的侍卫揪了回来。
“长姐急着夫妻团聚了?”
呜呜的声音小了些,但李雁回的头摇得更加剧烈。
“臣弟感念皇兄多年照拂,所以今日特地亲自来送皇兄上路。”
“你不能杀孤!”极盛的恐惧下,李元的脸颊开始痉挛,扭着身体努力跪起来恳求:“五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是最好的兄弟啊!”
“最好的兄弟?你是帝后嫡子,不用争不用抢,出生便被定为储君,而我呢,不过是皇后养在身边一条为你开路的狗。”
李元摇着头反驳:“母后是将你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孤把你当作最好的兄弟,你儿时犯了错都是孤去认的!孤待你不薄啊!”
“的确不薄,一桩桩一件件,我死都不会忘。”
“是啊五弟,你你放了孤,孤可以把太子让给你,孤”
“让?”李徐突然厉声打断,笑容淡去添了几分怒意,“我想要的,从来不需要别人让。”
“皇兄啊,知道阿辞是何时开始厌恶你、不再表兄长表兄短地围着你转吗?”
李徐缓和些情绪笑着问道:“是从你折断那柄弓开始?还是从你杀了他院里自幼照顾他起居的婢女开始呢?”
“你说什么?”
“那女子本有心上人已许了人家,你偏偏看上要带走,人家不愿,你便指示太子妃将人赐死。”
“什么?不是这样!明明是她勾引我,之后怀了子嗣求我,我才要留下她,结果临近入府她又反悔去见太子妃,将太子妃推落池塘,孤才将她赐死的!”
“可惜那不是阿辞知道的真相。”李徐笑笑继续说道:“皇兄可知道阿辞的箭术是他三叔教的?”
李元仰视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那柄弓啊,是他三叔亲手为他做的生辰礼物,送给他在战死疆场前。”
“那柄弓?你明明说是”
“你毁了他三叔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皇兄啊,你说他能不恨你吗?”
李元愣住,数年前模糊不清的记忆一点点钻回脑子,变得越来越清晰,所有的真相滑稽地揭露于眼前。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折了谢辞的弓!那个婢女也是你做的!李徐!!”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又如何呢?谁让阿辞更亲近你。”他看着李元,好心情地稍稍俯下身,“你看吧皇兄,我想要的,从不需要别人让。”
“不过那个婢女本就是皇后安插入侯府的,我不过是多许她些好处,她就转投靠了我,对阿辞没半点真心,做事又没脑子,死了也是活该。”
李元激动地大吼,脖子绷得通红:“你这个忘恩负义白眼狼!孤还以为我们有多兄弟情深!枉孤对你照顾这么多年!”
“白眼狼,这个词倒有些意思。”李徐自顾自笑笑,含在嘴角更多的是不显露的苦涩。
“你可以享着荣华富贵安心坐在高位上,是因为脏事烂事由我来做,我在替你清路,这就是皇兄口中的兄弟情深?”
“杀掉我的生身母亲,设计将我的同胞姐姐送去娿罗和亲,猎场上用我替你挡箭,这就是皇兄口中的恩深义重?”
李徐冷笑一声:“若非谢辞救了我,现在我怕是站不到皇兄面前。”
“这五弟,孤孤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那不是更可恨了吗,皇兄若是真将我放在心上当兄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徐看着眼前状似憨傻无脑的人不由得又笑了声。
“我想母妃和阿姐想哭时你带着宫婢嘲笑我,我发热时你要我去陪你踢蹴鞠,我做了噩梦害怕得不敢出门时,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在夜里提着灯笼去池塘给你抓青蛙。”
他转身走回去重新坐到椅子上恢复了漠然的神色:“皇兄到底是把我当兄弟?还是跟在身后的一条可以随意捉弄的狗?”
“孤孤是真的把你认最亲近的兄弟,从前的事都是孤错了,五弟,你放了孤,放了我吧,求你了!哪怕做庶人也许!求你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放了我吧!五弟!小五!五弟!求求你了!”
“太吵了。”
话音一落,侍卫便将李元的嘴用粗布重新堵死,没再让对方说出一句话。
帕子上的香味快要被腥气盖过,李徐心内的烦躁渐渐积攒起来。
他看向哭成泪人的李雁回道:“我阿姐的事,皇兄不知道,长姐应当知道吧,她是怎么死的呢?被带到两军阵前祭了旗,那本不该是她的结局。”
“呜呜呜”李雁回摇着头已然害怕得浑身颤抖。
“阿姐曾说想嫁给一个本分的读书人安稳度过此生,做不做官,出身如何她都不看重,可她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嫁平凡人安稳度余生才是奢求。”
“小时候我想阿姐生得那么漂亮,若是穿上嫁衣肯定要将整个皇城的女子比下去,后来我见到了,真的很漂亮,连盛装下的眼泪都很漂亮,可惜母妃没见到。”
李徐压下眼中的泪,心越痛,恨越浓,满腔悲愤无法化解,即便复仇即在眼前,也没有多少快感,因为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了。
“明明是你非要在宴席上喝醉酒,非要在娿罗使者面前招摇,皇帝和皇后拦了你你却不听,使得他们带走你的画像,使得娿罗王看中你的画像,指名道姓求娶你。”
李雁回哭得更厉害,不敢再抬头看李徐,恐惧中有心虚却没有对所做之事的后悔。
“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承担也没人责怪,谁让你出身好,我们出身贱呢,你有皇帝皇后护着有沈家帮着,我们就只靠着皇帝对我母妃那星星点点的垂怜。”
他看着李雁回,每问一句话心都跟着被刺上一刀:“你们是怎么杀了我母妃?是怎么和那探花郎先行苟且坐定事实?是怎么让一个尚未及笄的幼女替你去嫁三十几岁的男人?”
“你风光出嫁的那天我去看了,真真是郎才女貌,传得满城佳话,我当时在想娿罗打了胜仗娶了真公主回去,世仇积怨,不知我阿姐过得好不好,不知有没有你这么好。”
“而今看来是没有的,她的尸体上旧伤叠新伤,也就只有我能认出她了。”
李徐站起来仰头阖目努力克制,但还是落下一滴不合时宜的泪来。
“罢了,没那么多时间,皇兄,我会带着你的人头给母后一个惊喜,而长姐你呢,便留在这里等着血尽而亡。”
听到这话地上捆着的两个人死命挣扎起来,呜呜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李徐慢慢走到李雁回身前俯下身,眼神冰冷得令人发颤。
“长公主殿下,相比我阿姐所受的罪,这种死法你应当对我感恩戴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从未见过的李徐
亥时三刻,城门大开宫门大开,皇宫顷刻沦陷,至亥时五刻皇帝被挟制于乾明殿。
“皇后娘娘!五殿下反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是真的啊娘娘!叛军马上就要杀到坤宁宫了!”
沈华玲从床上摔下来,方才听清愈来愈近的嘈杂声是宫人的惊叫。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元儿,元儿!”
想到自己的儿子,沈华玲疯了般爬起来朝殿门跑,传信的太监和伺候的宫女一齐把人拉了回来。
“娘娘!现在外面都是叛军,您不能出去啊!”
“是啊娘娘!”
“对,对不能乱,千万不能乱。”沈华玲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索慢慢抓住唯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冯成!”
“奴才在。”老太监哭着跪下应了声。
“你记不记得太子小时候钻过的狗洞,差点儿爬出宫去。”
“奴才记得呢。”
“本宫当时命人封上,但只是堆的石头,应该没封死还能再打开,坤宁宫内有没有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马上挑一个最瘦小的,带着人去找那处狗洞,务必爬出去,去找谢辞!让他入宫救驾!”
老太监应声道:“是。”
“不”沈华玲摇摇头努力保持理智,“没有谢家支持,李徐怎么敢谋反,他和李徐是一起的,不会救驾了”
“让他去救元儿和雁儿,本宫做过的事不累及儿女,让他看在是至亲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太子和长公主!”
老太监悲丧着张口将本不敢说的话吐露出来:“可是娘娘,太子殿下和您皆与嘉良侯结了仇,若是若是他趁机落井下石”
“不会,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但谢辞不会,他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见死不救,去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是。”老太监叩首一拜,“奴才立刻就去。”
寝殿大门重新被自内封死,沈华玲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子时正刻,皇宫重归寂静。
星夜下尚在梦中的万万百姓并不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天下就易主了。
嘉良侯府,照雪堂。
“将军!”竹越禀告都来不及直接冲进了卧房,“坤宁宫遣人来报!说五殿下反了!”
谢辞睡得正沉,被声音惊醒坐起来,并未听清:“何事惊慌?”
“坤宁宫遣了人来!说五殿下反了!”竹越重复了一遍。
“什么?你再说一遍?”
“五殿下反了!”
谢辞一霎定住,身体在信与不信中渐渐转冷。
借兵符是为了谋反?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情绪激动起来捂住胸口当下咳出一摊血来。
“将军!”
竹越跑过去扶住谢辞,谢辞撑着站稳擦了擦唇边的血。
这么大的事,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若谋反之事属实,必是做足了准备、一步没差,现下应已尘埃落定无挽回之机。
明明天平已经倾斜,为何还要剑走偏锋踏上这条路?他真的想不通。
“侯爷!侯爷!”
看着八九岁年纪的小太监摔进门爬起来朝谢辞冲过去,但很快被身后跟着的侍卫控制住。
“皇后娘娘让奴才来求侯爷宽宏大量尽释前嫌!救救太子和长公主!”
竹越听了挡到谢辞身前嘲道:“话说得真轻巧啊,用不着的时候要杀,用得着的时候又大言不惭求人原谅,五殿下又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犯得上厚这个脸皮吗?”
“皇后娘娘是这么交代的,求求侯爷去救救太子和长公主吧!”小太监不知道这些恩怨,只记得住主子交代的事一个劲地磕头恳求。
竹越翻个白眼小声附到谢辞耳边:“将军,反正我们和五殿下是一起的,即便易主也不会伤到谢家,要不就当这家伙没来过?”
“罢了,备马,去看看吧。”
“啊?五殿下是皇后养大的肯定没什么事,而且皇后差点杀了您,这时候何必管他们啊,您都咳血了。”
“备马。”
“是。”竹越不情愿地又白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太监。
皇城中的情况如谢辞所预料,所有能调遣的兵、将都已在李徐的掌控之中,能用的只有侯府的几百私军、护卫。
若想扭转乾坤便要立即向城外驻军求援,而能够不持兵符、皇诏调动守军来皇城救驾的,整个凌国只有他一个人。
空荡的街道之上是满目星河,谢辞跨上白马收回视线,在不长的时间内做出了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
他还是选择信任李徐,选择主动放弃反转的良机,选择默默支持这一场不知情的谋反。
“竹越,你带一队人马去长公主处,护公主与驸马离开皇城地界。”
“不行,我不能离开将军,万一”
“没有万一,节省时间必须兵分两路,五殿下不会害我,去吧,这是命令。”
竹越犹豫少顷颔首道:“是。”
“万事小心,驾!”谢辞攥紧缰绳,照雪沿着街道飞驰而去。
他还没睚眦必报到要将皇后的所作所为迁怒到太子和长公主身上。
太子先前所为虽死不足惜,但左右沾着亲人二字,长公主还去了他侄儿的百日宴,落井下石和无动于衷他都做不到。
探探太子与长公主的安危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若真有万一能护便护,护不住他尽了力也无愧于心。
以最快速度赶到太子府,谢辞勒马而停,身后跟着侯府的护卫军。
血腥气钻进灵敏的鼻子,使人瞬间警觉,然而走进太子府后所看到的场景还是令谢辞震惊了。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
周围安静得可怖,谢辞在已有准备的情况下走进护卫刚刚报过来的位置,视线一霎凝滞。
无头男尸上悬着被割去手脚的女人,地上的一摊摊血迹已经凝固许久。
“怎么会”
李徐做的?
几名护卫把梁上吊着女人放下来朝谢辞摇了摇头,“禀侯爷,没气了。”
太子被割首,长公主被断了手脚放血,他不敢相信这会是李徐能做出来的事。
李徐与太子公主是血亲,同长于皇后膝下,这么多年来一直要好,怎么会下此毒手?
眼前的一切根本联系不到他所认识的李徐身上,完全是两个人的作为。
走到两具尸体身边,脚踩着干涸的鲜血,谢辞仍觉得恍惚。
“只当你还了自己欠下的性命吧,表兄。”
事实已在眼前,此刻最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两条人命,而是兵符在李徐手上。
最让他感到心乱的也不是尸体与死相,而是好像存在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李徐,他必须问个清楚才能安心。
“留几个人在此收敛尸首,其余人随我入宫。”
“是。”
快马飞驰到宫门口,守卫已经换成生面孔,整座皇宫脱离了皇帝的掌控。
护卫下马举起令牌:“嘉良侯有要事入宫面见皇帝。”
“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出。”
“看清楚了,这是先皇御赐的通行令牌,还不速速开门放行。”
其中一个守卫看都没看便拒绝道:“先皇御赐?怎么证明?赶紧回去,擅闯宫门可是重罪,小心掉一串脑袋。”
“你!”
“罢了,退下。”
“是。”护卫后撤将令牌还回。
谢辞翻身下马走到守卫面前好言好语道:“你去禀报奉命守此门的将领,告知其今夜之事本官事先知晓,此来是为向五殿下复命,只一人前往,望行个方便。”
“禀不了,卑职的任务里没有这项,说了不能进就不能进,赶紧走,再不走可就要”
话未说完,剑光闪过,守卫捂住脖子汩汩溅出的血瞪着眼睛扑通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什么东西,敢与我这样说话。”谢辞擦擦剑上的血,将其收回剑鞘看向另一个守卫,“立刻去禀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是,是。”
等待不久,角门打开身着盔甲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卑职见过小侯爷,手下人失礼,卑职代其赔罪了。”男人行过礼朝身后的士兵招招手,“赶紧把这碍眼的拖走。”
几个人立即上前将尸体挪离了谢辞的视线。
尸体处理走,男人又上前揖手:“小侯爷所言卑职皆已知晓,您在此稍候,卑职先去禀告一声。”
“等不及,立刻开宫门。”
“这怕是不妥,若贸然放小侯爷入宫,出了岔子,卑职担待不起,还是劳小侯爷再多候一会,容卑职禀个信。”
“你现在就担待得起?”谢辞拔剑架到男人脖子上。
“本侯已退步至一人入宫,还能掀起什么波浪不成?今夜之事有本侯的支持,而本侯现在要去面见五殿下,等不及,听得明白吗?”
“卑职明白,但”
剑身在脖子处划出一道血痕,男人屏住呼吸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却也没有放人。
“有意思,如今是什么东西都配在我面前放肆了?”谢辞压着火收起剑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
“既然如此,我便教你认认人,西林营、北郊大营、邕州、长门关和北境的兵还姓着谢。”
谢辞抬手指向金銮殿的方向:“换句话说,只要我想,那个位置随时可以换一个人坐,哪怕是李家一岁的娃娃,而我现在只想入宫去见李徐。”
“也别起什么歪心思,若我今日命丧于此,天下换姓不过是看北境至皇城的路全速要走几天而已。”他甩开手怒意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立刻开宫门,别惹我。”
沉默不多时,男人揖手低了头:“是。”
宫门在指挥下打开,谢辞看向垂头不语的男人:“五殿下现在何处?别说不清楚,今夜守住宫门是重任,你,一定不是小卒。”
男人犹豫半晌道:“此刻应在坤宁宫。”
“好。”谢辞笑笑反手抽了对方一巴掌,“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拦人前先问问配不配。”
“是,卑职记住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撞破真相
火气发泄出去,谢辞才后知后觉过来,他根本不是因被拦住而动怒,他是不想被李徐的人拦住。
他在对李徐发脾气,但他忘了皇宫不是松雪别院,该变的一定会变。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开,可在看到太子和长公主的尸首时,被拦在已被李徐掌控的皇宫外时,他竟然又看不开了。
设想过的日子到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准备便被推着向前,不得不接受。
坤宁宫各门外各配两名守卫,引开其中两人后谢辞快步走了进去,但一路找寻到寝殿没再见到除他之外的人影,周围极尽安静。
怀疑受了骗李徐并不在这,正想离开,寝殿内忽而传来说话声。
谢辞靠近寝殿走进去,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绑了这么久,母后受苦了,喝些温水润润喉咙吧。”
杯盏碎裂的声音传入耳朵,谢辞停在帷幕后没再向内走,透过屏风缝隙看清了里面的两个人。
李徐站在一旁,脚下是摔碎的杯子,皇后坐在罗汉床上但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
“假仁假义的小畜生,你有什么权力绑着本宫?本宫这么多年辛苦栽培竟养出个中山狼。”
轻浅的笑声响起,表达着被指责之人的不在意,李徐弯腰将碎片拾起放到了茶桌上。
“儿臣以为,恩将仇报应是指这个人帮过你没有害过你,你却杀了她,至于忘恩负义吗”
李徐重新倒满一杯水递到沈华玲面前,杯子稍稍倾斜,杯中水一泻而下洒到了沈华玲身前。
“忘恩负义应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我母妃后,却只图安稳不思报仇。”
屋内的另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愣住。
谢辞小心后退半步未敢发出声响,李徐的母妃不是病逝而是死于皇后之手?那太子府所见倒有些说得通了。
“徐妃是病逝,太医院诊断过皆有证明,与本宫何干?”
“是病逝还是被喂了毒,母后应当比我清楚吧。”
李徐望向半敞的菱花窗,记忆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夜里,埋进心底最深的记忆一刻不敢遗忘、一年比一年清晰。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扇窗,我踮着脚想从窗子爬进去吓母妃,然后我看到你命人给母妃喂了汤药,她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敢博皇后的面子全都喝了下去。”
“我也这么以为,皇后娘娘向来和善,可等我进去的时候母妃睡着了,没气了,整个太医院都说她是病逝,只有我知道不是。”
沈华玲脸色变了变,未承认也未否认:“所以这些年你的听话都是装的?都是为了今天?”
“没办法啊母后,没有反抗之力时就只能一遍一遍压下丧亲之痛,谄媚地在你身边做一条听话的狗啊。”
李徐夸张地笑出声后退两步渐渐恢复平静。
“我母妃的头七还未过,你便将我阿姐替嫁去娿罗,阿姐走之前告诉我一定会回来,让我不要害怕不要想她,那一年我六岁。”
想起长门关外所见景象,心狠之人再次红了眼眶,“可她没有回来,她被娿罗人带到长门关外祭了旗,她是替你的女儿去死的。
“十四年了,过得真快,这十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阿姐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对你们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仇恨。”
“我要称我杀母仇人为母亲,听我仇人的儿子使唤,看着我仇人的女儿欢欢喜喜地嫁给新科进士,而我阿姐要离家万里嫁给相差二十几岁的娿罗人受尽欺辱!”
这个局面并非沈华玲所预料,心里更加忧虑一双儿女,但想到谢辞她又稍稍安心了些,“没有证据便在这平白诬陷本宫,枉本宫还对你有养育之恩。”
“到了这一步,皇后娘娘何须再狡辩,左右都是死,难不成你否认了就能死得慢些?”
“放肆!”沈华玲挣着抬头怒瞪李徐,知逃不过一死便也不再掩饰,“本宫的命何时轮得到歌姬之子处置?妖媚祸主的卑贱之人所生,无怪乎得志猖狂。”
李徐听得这话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笑着点点头,似云淡风轻。
“终于肯说实话了?母后这么多年装得一副慈母模样,想必也很辛苦吧,毕竟要常常面对的是我这个歌姬之子、卑贱之人。”
帷幕后,谢辞听着自嘲之语心里发酸发疼,闷闷的,透不过气。
相识数年,好像在今日他才真正开始认识李徐这个人。
他从前所认识的李徐,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万金之躯,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与太子如同同胞兄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无论何时这个人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但在温柔的表面下却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怪不得要给太子和长公主那种死法,仇可报,恨难消。
不曾展示在他眼前的那面,是只有李徐自己可以感受得到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华玲的笑声回荡在寝殿内,慢慢将谢辞的思绪拉回。
许是知晓结局又已经将儿女托付出去,沈华玲便显出一副再无顾忌的模样。
“一枚棋子、一条狗根本不配本宫花这么多心思,本宫现在只后悔没有一起处理掉你这个贱种!”
“母后骂起人来倒是比皇兄难听多了。”
沈华玲怔了下猛然盯向李徐:“你把元儿怎么了!”
“皇兄与儿臣一同做了个惊喜献给母后。”
李徐含起笑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的桌子,把精致的木盒子捧起来送到沈华玲面前小心打开。
“母后瞧瞧,如何?”
沈华玲盯着木盒中的人头,眼睛越瞪越大迸出血丝,呼吸也愈发艰难。
“母后放心,黄泉路上皇兄不会独自一人,按这个时辰算长姐应当也流干净血去陪皇兄了。”
“啊啊啊啊!!”沈华玲从罗汉椅上扑腾下来摔倒在地,死命地往李徐脚边挪,但拼尽全力也只靠近一寸而已。
“李徐!!你不得好死!本宫应当将你和那个贱人一同千刀万剐!!就算下地狱本宫也要拉你一起!你一定会遭报应!”
李徐把头倒出来踢到沈华玲身前,蹲下去看着对方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惜了母后,你见不到我有报应的那一天,而你的报应就在当下。”
“谢辞!”
帷幕后谢辞心跳一滞侧身躲开,他被皇后看到了?
尴尬很快吞噬其他情绪,这要如何解释?他故意来偷听?关键他不是故意的啊。
“谢辞?”李徐的声音带着疑问。
沈华玲双目含着血泪仰头瞪向李徐:“倘若谢辞知道是你给他下毒才致使他变为废人,他可还会如此维护你?”
谢辞一霎定住,身体从头僵到脚,呼吸之间却像是度过几载般漫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给他下毒的人是李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
“哈哈母后放心,阿辞不会知道,因为你会永远闭嘴。”
最熟悉的笑声传入耳畔一声比一声讽刺。
谢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七扭八歪超脱现实。
耳边的声音一会被放到震耳,一会又低若蚊蝇,在脑子恍惚时他听到了短刀出鞘的声音。
“你铲除最碍眼之人,将我带在自己身边养,让我做李元的刀,可是母后,事到如今你可分清了谁才是执刃之人?”
谢辞捂住耳朵慢慢蹲下去,里面沈华玲又在骂些什么,然后骂声消失转为惊恐的尖叫。
刀似乎割了很多刀,但谢辞听不到了,他看着不断变化形状的陈设,强迫自己在晕眩中冷静下来。
是李徐给他下了毒,是李徐给他下了毒
许铭说只有周围亲近、信任的人才能做到,他怀疑了沈固都没有怀疑李徐。
真正要杀他的是他最信任的那个人,是他交付全部去信任的人。
李徐要杀他?因为兵权?
可只要李徐张口,他连兵符都给了,为什么?凭什么?
谢辞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努力保持冷静。
若是李徐,下毒的机会便多了,是在宫宴之前他去探望李徐的那天?他在松雪别院昏倒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原来是李徐迷晕了他给他下了毒,而他因为可笑的信任直到前一刻都没有怀疑。
怪不得宫宴上明明及罗伽诃不是他的对手,李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是怕他太早变成废人有所怀疑吧。
谢辞无声冷笑,一遍遍在心底嘲讽自己的可笑,他不仅没有怀疑,还和害他变成今日模样之人发生了那种关系。
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更愚蠢!
原来他找不到的元凶,只要安到对应之人身上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惊叫的声音不知是何时在耳边消失的,谢辞站起来谨慎地透过屏风向内看去,沈华玲已经死在血泊中。
他深深呼吸几次,沉下心拾起全部的理智。
现在不能闹僵,若李徐是真的想杀他,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今日便难迈出坤宁宫的大门了。
此事还需弄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而后再思对策。
见李徐还在洗手,谢辞将脚步放至无声极其小心地向后退去。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谢辞猛然回头与廖宁对视,听到里面水盆落地的声音,他沉沉闭上了眼睛。
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偏离设定的结局,唯愿自陷地狱
“阿辞,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
李徐绕过屏风强装镇定,双手却在难以抑制地颤抖,每走一步身上便冷上一分,到最后脸色也变得惨白。
“你听到了?”
直截了当问出来,气氛一瞬间凝至冰点,谢辞后退一步用下意识的行动代替了回答。
“可以听我解释吗?我,可以解释的。”李徐小心翼翼地靠近去握谢辞的手,却只碰到袖子便被躲开。
“阿辞,真的不是那样,我”
谢辞打断道:“是你给我下了毒?”
“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给我下了毒?回答我是或不是。”
李徐扶着额头在挣扎下认了命:“是”。
“你想杀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杀你,阿辞,听我解释好不好,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李徐双手握住谢辞胳膊恳求,下一瞬便被无情甩开。
“别碰我!”
“你身体出了状况就不会跟谢扬走,就会留在皇城,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李徐颤抖着双手捏住谢辞袖子一角,将哭未哭,已然在崩溃的临界点。
“那个药是暂时的,可以解,我没有想到你会在大殿上比武,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不是故意的阿辞”
沈华玲所说的报应来得太快,让李徐措手不及,慌乱、恐惧,不知该如何面对。
谢辞把袖子扯回来离对方远了几步。
他以为李徐是因为想杀了他争兵权,结果竟然是因为更卑劣的私欲。
可笑至极。
面前的这个人,他为之甘愿舍命的五皇子,他自幼相识的知己挚友….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一面与他床榻缠绵,一面将他蒙入鼓中,一面说爱他,一面又骗他至深。
恶心至极。
谢辞握紧拳头,心好似被撕裂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痛与恨便在鲜血中滋生,再难抹平。
“自愿给睡给兵符,天底下如我一般的蠢货不多吧?怎么样殿下,让我像杂耍中被拴住的猴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我没有,真的没有”李徐慌张地把随身携带的兵符取出来还给谢辞,“七日之约没有骗你,这件事真的没有骗你,我…我没想夺谢家的兵权,我发誓”
苍白的解释让真的也变得模糊,李徐终于控制不住崩溃流下了眼泪。
“阿辞,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你阿辞我现在好害怕”
谢辞核验真伪后收好兵符道:“好。”
“真的?你真的可以原谅我?”李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下一句话劈得粉碎。
“我去北境,你留皇城,死生不见,我便原谅你。”
“不行!不能离开我!”
“别靠近我!”谢辞拔剑指向对方,将快要缩短的距离控制在一剑的范围。
守在外面的廖宁看到这一幕抬腿冲进来。
“滚出去!”
廖宁犹豫着咬咬牙一步三回头退出了寝殿。
“不让他杀了我?”
“我说过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的阿辞。”李徐上前一步又马上被剑锋逼退。
“你还说过不会骗我不会害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谢辞手执长剑,眼中再没有半分情意:“我也说过,若你骗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你杀吧。”李徐垂下眼睛,两行泪沿着未褪的泪痕缓缓滴落,“哪怕杀了我,也别不要我求你了阿辞”
剑身刺入前胸,李徐迎着剑朝他靠近,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在刺目殷红中开始发颤。
寂静之下,皮肉被利刃割开的声音愈发明显,一进一退,好似都是在无理智时才会做出的选择。
鲜血在胸前润开,谢辞看着那片红,不忍战胜了恨,此时此刻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他收回剑掀起袍子割下一块甩到李徐身上,断袍沾上血迹滑落在地,将两颗心彻底撕裂。
“往日恩怨我不再追究,今日之后只当从未相识。”
李徐定在原地,外伤远远低于内心带来的痛苦。
“望殿下心有良知,莫因私怨食言交易,如此两相安好,否则,我谢家也非任人宰割之辈。”
谢辞收剑回鞘视线不再落于李徐身上:“明日下官将启程离京,预祝殿下攀得锦绣。”
“不不要走,不要走!”李徐冲过去摔跪到地上抱住谢辞的腿,死死拽着不肯松,“阿辞,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走…求你了”
“放开。”
“不放!今天放开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李徐跪着哀求,眼泪将视线模糊却还是可以看清那张决绝的面孔。
“不要…你让我怎么补偿都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阿辞…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放开!”谢辞持剑鞘狠狠敲开抱着他的胳膊,挣脱开束缚后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躲开几步。
“殿下,事已至此,彼此体面些,今日我是因信任殿下才会只身前来,殿下便留着这份信任别再纠缠。”
“不行,不能走”
李徐急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爬到谢辞身边扯住他的袍子死不放人。
“不要走阿辞不要离开我…”
“私怨不累及家族,我活着从这里离开,谢家依旧会站在殿下一边,望殿下承情珍重。”
谢辞冷漠地说完,拔剑割断对方所扯的部分,转身没有一丝犹豫朝殿门离开,不再管顾身后的哀求。
为了家族利益,他可以压下恨意,不去得罪未来的天子,但他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除利益外的任何关系。
今日一别只当永别,明日离京后他不会再踏回皇城半步。
谢辞收起剑,一脚迈出寝殿门槛,另一只脚还未迈出,口鼻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用力捂住。
未曾设防幽淡的香气吸入鼻腔,手中剑掉在地上露出一段白刃,映出了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熟悉之人的身躯。
他抓住对方的手死命挣扎,却越挣扎越无力,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
直到他的手再也无法用上力气瘫软地垂下去,意识便在无数情绪中彻底消失。
“阿辞?”
李徐慢慢松开手,沾满迷药的帕子掉在地上,身前的人似失了骨头软在他怀里。
他小心把人放到地上抱进怀里,轻轻擦去对方因挣扎而挂在眼角的泪珠。
“明明我快要解决一切…我们可以永远好好的在一起,这不是我设想的结局,我实在没办法了,阿辞,我要怎么办才好?”
褐色的药丸从腰间锦袋中取出,李徐用拇指压开谢辞的下唇将药推进去,而后合上双唇轻抚脸颊。
“你不能离开我,活要活在我身边,死也要和我葬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是我的。”
他抱紧怀里的人嗅着清浅的桂香吻了下刚含过药的嘴唇,“这样就乖多了。”
贪恋着怀抱亲吻和香气,竟更加不舍得放手。
“父皇说得对,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我可以没有你的爱,但我不能没有你。”
他摩挲着谢辞脖子上未消退的齿痕,眼泪干涸渐渐露出笑意:“今天开始,按我的方式来,你再也别想逃。”
“廖宁!”
廖宁冲进屋子看到晕倒的谢辞愣了愣,随后揖手垂下了头。
李徐把谢辞抱起来递到廖宁身前道:“把阿辞送回嘉良侯府,你亲自去,务必亲手交给竹越,否则不得离开半步。”
“这…”廖宁听个大概已知晓现下的局面,听着这个决定到底没抵过好奇,“殿下,若是将小侯爷送回去会不会…”
“眼下宫中正乱,他只有回到嘉良侯府,有竹越守着我才能安心。”
李徐看着怀里的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像从听到死生不见四个字开始,他就再也无法留在人间了。
这个人带走了他唯一一个不自陷地狱的理由,他想笑,可笑起来心会疼,他想哭,但哭起来就看不清他心上人的脸了。
不能做人,那他就做恶鬼,只要能牢牢抓住谢辞,他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承遭多少咒骂。
在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经不会再有爱他的可能,那他…便可以无所顾忌。
“我给他喂了药,服下去五天之内不会醒,五天时间足够我解决一切问题。”
“嘉良侯府之人知道他入宫的一定不少,现在宫门外定然有侯府的护卫在等,若是他一直没有出去便会引人生疑。”
“生疑则生事端,谢家人会因为谢辞将整个凌国翻过来,所以现在绝不能留他在宫中。”
“是,殿下思虑深远。”廖宁把人接过来,一动不敢乱动,胳膊僵硬得两根木头,“属下这便将小侯爷送回侯府。”
“还有,带一个妥帖的太医同去留在侯府照顾,告诉竹越,谢辞被皇后喂了毒药导致昏迷,之前的毒也是皇后所为,我会命太医院一同想办法诊治。”
“劳他传信予谢道弘,便说为防万中有一,尘埃落定后我会立谢扬之子为嘉良侯世子,然虽是如此,仍望谢老将军莫要太过惦念,我定会全力救治谢辞。”
廖宁颔首道:“是,属下记住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蛰伏十四载,驭恨起高楼(二卷完)
寅时,乾明殿。
“父皇,天都快亮了,还不能落笔吗?”
烛火照亮绫锦,笔墨干后又被沾湿,皇帝接过笔不知在想什么,眉宇间透着倦色似又苍老几分。
一声叹息后,笔墨终于落下字句,玉玺沾过印泥印到诏书结尾完成了最后的证明。
侍卫将写好的退位诏书送到李徐眼前展开,李徐从头至尾扫过后笑着朝皇帝揖手一拜:“多谢父皇成全。”
“小五,做皇帝没有世人所想的快活,享着荣华富贵逍遥一生不好吗?”
“富贵、自由能为我母妃和阿姐报仇吗?”
反问之言并没有让皇帝显露多少惊讶,似乎都在预料中,又似乎全都超出了预料,权力顶端翻手云覆手雨的上位者,却未防得过自己的儿子。
李徐看着面前未过壮年已然两鬓生白的男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帝王的冷血无情他见得最深,权力下的险恶人心他参得最透,而今他也成了曾经最不齿之人。
“母妃是个天真的人,以为真心可换得真心,她相信你口中说的爱,相信皇帝所说的爱,不争不抢,只是安静地默默地等着你。”
“可她不知道人心不如草,后宫中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色未衰爱先弛,她不是特别的,不值得你为她打沈家的脸。”
看透面前这个自私凉薄身为他父亲的人,李徐只觉得好笑。
“所以你明知道是皇后害死她,却当作不知,明知是皇后设计护下李雁回,却无动于衷让我阿姐嫁去娿罗,害她受苦十四年,死在长门关外。”
“父皇,你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一切都是你默许的。”李徐说得很平静,然平静中是日积月累的失望。
他的父亲打着慈爱的名头,把他丢给了他的杀母仇人。
“我知道,你留我的命对我宽纵是因为愧疚,但这种愧疚只让我觉得更加嘲讽。”
李徐缓缓吞吐一口气心绪恢复至冷静,看着失败者的模样,嘴角渐而与本心相反挂起笑。
“父皇,您操劳至今也该颐养天年了,皇室行宫中当属瑶云宫最为华丽,四季景色皆佳,车马已备好,今日您便启程扬州吧。”
皇帝那张不见波澜的脸上,在听到这个安排时陡然升起怒意拍案而起:“你敢囚禁朕!”
“儿子怎么敢呢?不过是换个住处而已,您若是羡慕逍遥自在,天下之大去就是了。”李徐走近些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父皇您没得选。”
他想到什么突然露出大彻大悟的神情道:“儿子好像懂了些,这就是您说的皇权吧?我让您去,您就得去。”
“你!”
“父皇年岁大了,还是少动些气。”
李徐看看窗外的天色,收敛笑意朝皇帝恭敬地行了礼。
“天快亮了,儿子还有事要忙,便不送父皇了,若父皇惦念父子之情,可常传信来。”
“小五!”
李徐停住要离开的脚步,再次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那张自幼看到大,无论何时都觉得疏离、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竟添了些平常人才会有的神情。
“小五可明白知津二字是为何意?”
“我现在所选的便是最正确之路。”
皇帝注视他许久,此时此刻好像才真正做起一个父亲:“为父是希望你行远路可知归途,乱心绪可自度迷津。”
“儿啊,为君者,手段可以狠、心可以狠,但不可不懂恕字,恕人更要恕己,你可以步步为营利用所有人,但功成之后凉夜难眠时,要懂得宽恕自己,打起精神去承担自己千辛万苦争来的责任。”
皇帝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想像小时候一样碰碰他的头,却发现时光飞逝,昨日可抱在怀里的娃娃,今日便已高出自己不少。
“为父对你的看重疼爱,从不是因为愧疚,往后的路小五要自己走了。”
抬起的手不知该落去何处,最后只是轻拍了一下李徐的肩膀,“去太极殿吧。”
四目相对时,李徐感受到一些迟来的东西,然而现在的他已过了会留恋的年纪。
“来人,送太上皇启程。”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而是坚定地一步一步踏上血肉铺就的青云路。
所有坐在太极殿至高无上之位的人都不能回头,不能为任何人心软
卯时,太极殿,群臣得释入宫参朝。
日头初升,将光芒慢慢带入全部敞开的殿门,与烛火一起将太极殿照得通亮。
文武百官如同往常站立于自己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凌驾众人之上者换成了五皇子。
李徐站在阶梯上与群臣一同听着退位诏书的宣读,接受诏书的检验,殿内所有人皆一夜未眠却找不到丝毫困意。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篡位,又不得不因诏书被迫承认李徐的“名正言顺”。
陈骞出列到大殿中央揖手拜道:“既然陛下已即位大统,后日便是吉日,臣建议后日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与民同庆。”
“便由陈相全权主理吧。”
“老臣领旨,谢陛下信任。”
“不明不白如何举办登基大典?”沈汉栋站出来反驳,不跪不拜压着一腔怒气,未知现况尚天真地以为有反转之机。
“陈相以寿宴为名将我等困于相府,一夜之间五殿下便拿到退位诏书,替代陛下出现在太极殿,有夺权篡位之嫌,怕是难以服众吧。”
陈骞冷哼怼道:“退位诏书真伪已验,沈大人是想抗旨?”
“是要真相!陛下已立储君怎会另传皇位于他人!”
“想要真相?可以。”李徐笑笑居高临下用视线扫过殿内所有人,“还有谁想要知道真相,还有谁不服,皆可站出来。”
见沈汉栋站出来声讨,沈氏门生及皇后太子一党便也先后站出来表达反对之心。
“还有吗?”
零零散散又站出来几个人。
“没了?”
又等许久,没再有人站出来。
看着一群义愤填膺企图据理力争的人,李徐轻蔑一笑:“杀。”
杀令一下太极殿便被团团围住,甲士冲进来将所有站出来反对的人直接斩杀于大殿之上。
惊恐奔逃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半炷香后这场屠杀才宣告结束,殿上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多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活下来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腿软瘫跪一片爬都爬不起来。
沈汉栋被留下性命压到李徐面前,脏做过不少的人,见到屠杀的场面也吓得不轻,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
血腥气在太极殿内蔓延,李徐从始至终保持着得体的笑。
“还有哪位卿家不服,可再站出来与我瞧瞧。”
刀刃寒光未敛,所有人无论是还有勇气站着的或已快要吓到失禁的,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反对之言。
“没有了?”李徐走下阶梯踩着鲜血在群臣中走过,闲适得像是在逛集市,“大理寺卿今日可来了?”
“臣在。”尤子逾绕过尸体火速走到李徐身边揖手行了礼。
“忤逆犯上该当何罪?”
尤子逾朗声将回答传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道:“忤逆皇帝,按律可诛。”
“好,传令,沈汉栋忤逆犯上率众作乱殿外斩首,沈汉明流放岭南,子侄、女眷褫夺功名、诰命,贬为庶民即刻还乡,沈氏一族子孙后人,永不得离乡,永不得入仕为官。”
“不不!陛下!”沈汉明慌神爬到李徐脚边,手未抓到袍子便被护卫扣住向外拖走。
“臣愿效忠陛下!臣刚刚没有反对啊!都是兄长做的!都是沈汉栋做的啊!求陛下开恩!放了臣一家老小吧!”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沈汉栋白了沈汉明一眼,怒瞪向李徐,“一死何惧!你谋权篡位有违天命必遭天谴!”
“陛下!陛下开恩呐!陛下!臣真的是忠心耿耿啊!陛下!”
骂声与哀求很快从太极殿远去,沈汉明被押入监牢等候上路。
沈汉栋被殿外斩首,人头与尸体就摆在太极殿外,使得所有离开太极殿的人都能清楚看到。
曾经鼎盛的世家大族,在不平常的一个早晨以不及预料的方式宣告落幕。
杀鸡儆猴的效果达到最佳,李徐适时将决胜的信物取出,站在高台上展示给了众人。
“这是,兵符?”
“兵符不是在”
“嘉良侯交了兵符?”
“怎么可能啊?”
震惊一点点盖过恐惧又在其中产生新的恐惧,若兵权归于皇权,则意味着站在他们眼前的新皇帝与从前的皇帝不再相同。
“战事已平,嘉良侯自请还乡丁忧,临行前将兵符交与我手以全忠孝,然先祖皇帝之命不可违,待嘉良侯孝满返京时,我会将兵符原封返还。”
兵符代表着不能亲自前来之人的立场。
如果说成就大业的完整条件为“一”,那么退位诏书、警告和他铺垫的一切是决定今日胜局的一半条件。
另一半则是谢家的立场,谢家认他为新皇,天下人便不得不认。
而今兵符、谢辞都在他手中,天下便再没人敢反抗他。
大殿外脚步声渐近,斛律风按照约定出现在太极殿,为李徐添加上了“一”之外的条件。
“燕西王怎么会在皇城?”
“无诏入京视为谋反啊!”
斛律风侧目扫过说话的几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面朝李徐双膝跪地叩首一拜:“燕西王斛律风愿誓死效忠,敬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西王是李徐的人,燕西也在李徐的掌控之中,这是陈骞未曾想到也未敢设想的。
今日这一刻,陈骞再次为自己的选择松了口气,他走到斛律风身后一齐叩拜:“吾皇万岁!”
很快太极殿中的文武百官一个接着一个跪拜山呼,祝颂新皇。
而他们的新皇便站在高台上俯视脚下,含着笑静看众生鱼肉,我为刀俎。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道别
三日后,嘉良侯府。
照雪堂内安静得令人心中压抑,伺候的婢女小厮脸上见不到一丝喜色。
斛律风和都奚彻看过照雪后走进了谢辞的卧房。
屋内弥漫着药香气,走进内室,竹越跪在床边寸步不离已经不知道守了多久。
“三天了,怎么还没醒?太医怎么说?”
竹越把头埋到床上,也难遮盖哽咽的声音:“太医根本查不出是什么毒,汤药也灌不进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毒妇死得太便宜!陛下怕人心乱便说谢辞是返乡守孝了,现在肯定也在想办法,谢辞,一定死不了。”
安慰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竹越双手握住谢辞的手,一时间眼泪都无法忍住:“公子,你快醒过来吧”
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毫无生息的人,斛律风心里亦难受得紧。
“我们要回燕西了,今天就走,来和谢辞道个别,等他醒了替我告诉他”
想到在太极殿上看到的兵符,斛律风心中很乱,他不明白那是一种该称为什么的担忧,便将在娿罗的话又说了一遍。
“如果有一天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来燕西,在燕西,只要我斛律氏还剩一个人,就永远有他一席之地。”
他看向身旁愣着的都奚彻,用手肘撞了下对方道:“你不是也有话要和谢辞说吗?”
“有,但是他听不到。”都奚彻低着头心疼又难过。
“听不到也说,你下次再见他不知道要哪年哪月了。”
被一语惊醒,都奚彻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差点把竹越撞飞。
念着讨人嫌的家伙要走了,竹越忍耐下来好心站起来让出了位置。
“谢辞,我想和你成亲。”
“你要不要脸!想嫁入侯府的世家小姐多了去了!我家将军绝对不可能看上你!”
竹越一把薅住都奚彻的胳膊,强行将对方的手从谢辞的手上挪开。
“说话就说话,别上手!”
都奚彻扯回胳膊用眼神骂了竹越好几遍,斛律风在后面默默摇头背过了身。
“盯着你呢,再敢碰我家将军,我就不客气了。”竹越说到做到一眼不眨地盯着都奚彻,像是在监视淫贼。
“不跟你计较。”
都奚彻白了竹越一眼,视线回到谢辞身上时又落寞起来。
眼前的人和初见时不太一样,瘦了很多,不再能一招制敌,骂人也不狠了,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让人不敢用力。
“你没有用南珠换我的马时漂亮了。”
容貌未变依旧漂亮得不可比拟,却失去了初见时的神气。
“要是你可以来燕西就好了,燕西真的特别好,夏日可以去赛马,冬日可以去滑雪,可以打猎可以和大家一起玩,我还会给你烤羊吃。”
都奚彻垂下头,心里堵得难受,想要当面说很多话,但已经没办法等到对方醒过来亲耳听到,因而千言万语只能压回心里。
“谢辞,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你做什么都很厉害,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都奚彻把指头上的骨戒摘下来,原想戴到谢辞手上,思量后塞到了谢辞枕下。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成亲,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先人的骨头会保佑你,希望你可以快点好起来,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开心。”
做过告别,都奚彻恋恋不舍地与斛律风一起离开了侯府。
皇城的街道依旧热闹,守护这份热闹的人却躺在床上药石不进。
“谢辞会好起来吗?”
“会。”斛律风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他在战场都没死,怎么会死在深宫妇人手里。”
“对,主上死了,谢辞都不会死。”
斛律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都奚彻,眼神里包含的没一句干净话。
意识到说错了话,都奚彻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抬手指向不远处:“那边是在干什么?”
斛律风转身看过去道:“好像是沈家人今天要离开皇城了吧。”
“那人干什么呢?怎么就他跑出来不走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有点眼熟,好像在谢辞那见过。”斛律风眯着眼睛去看那人的脸,努力回想才生涩地忆起一个名字,“是叫沈固吧?”
张贴的金榜旁,青年穿着一身素衣推开押送的官兵,伸起手好像在抓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甲榜第六名-沈固】
榜单上轻描淡写的一个名字,背后是一年又一年的辛苦煎熬。
可就在终于见到光明前路时,路断了。
“哈哈哈哈哈!经年苦读,不过是个笑话!”
沈固突然癫狂地大笑,冲上前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榜单撕下来,撕碎散开漫天纸屑。
“沈十七!你敢撕榜单!你疯了啊!”
“疯了对啊,都疯了,都疯了哈哈哈!早知今日读什么圣贤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愣着干什么!快拉走!”
“都散开!”
几个官兵上来生拉硬拽把沈固从张贴的甲榜边扯走。
周围相熟的人有的哀叹,有的幸灾乐祸,满街念叨的皆是沈家的十七郎疯了。
皇权更替,家族倾颓,甚至都不知道该去责怪谁,非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斛律风看着被拉走的人打心底叹了一口气,“去找尤先生吧。”
回到松雪别院,尤子书似有所觉正门口等候。
都奚彻停到远处道:“我就不打扰了。”
“算你识相。”
走到书院门口,斛律风迫不及待把人书院里面带,但对方并没有动反而挣开了他的手。
对上疑惑的眼神,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情绪不明地笑道:“别进了,进来怕你舍不得了。”
“进不进去,我都不舍得。”
街上人来人往,当着旁人的面什么都做不成,斛律风焦躁得紧稍稍凑近小声道:“进去,亲一下就走。”
“你?”尤子书一脸不信,用扇子敲了下斛律风的肩膀,“再晚天色暗下来,就不好赶路了,终有一别,何必再多耽搁。”
“你真的不跟我走?”
“为何要跟你走?”
斛律风上前抓住尤子书的手腕,极度认真想要争取一点一滴可能性:“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要在一起。”
“那缘何你只要我跟你走,不为我留下来呢?”
“我…燕西有我的子民,有我的责任,我必须回去。”
尤子书含着笑,折扇轻触鼻尖带上了些酸意:“我不会跟你走,你也不会为我留下,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我无须你迁就我,你也应当如是。”
“我知道你说得都有道理,但是!”
斛律风攥紧尤子书的手腕,舍不得放开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带走眼前的人。
“但我是真心的,我们燕西人一生只认一个人,我认准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尤子书将手腕挣出来,握住对方的手慢慢贴到自己胸口,“心在一处,一面可度一年,心在两端,一年不如一面。”
纸扇关合搭于掌心交到了斛律风手中,不被扇面遮挡的笑印入瞳孔,未言再见,便已开始思念。
“扇面是新画的,送你,愿天阔地广各有作为。”
斛律风握紧扇子,深吸一口气豁然开朗:“好!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大丈夫行于天地必有一番作为,我的天地在燕西,你的天地在皇城。”
“下次再见时,你应该不会…做了驸马爷吧!”
尤子书愣了一下忽而笑出声来,见他无顾忌地笑,斛律风也笑了起来。
“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信,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谁,有没有生病,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睡醒,都写给我。”
“是信还是流水账啊?”
“反正你的事我就是全都要知道。”斛律风压抑住万难忍受的情绪,将身前的人揽入怀里慢慢抱紧,“卿卿,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别忘了我。”
“嗯,去吧,再晚便要赶夜路了。”
背上轻拍的手催促启程,斛律风含住眼中的泪松开手,都奚澈得到信号牵着马走了过来。
“尤先生,我们走啦,我和主上都会很想你。”
“嗯。”尤子书含笑点点头,转身先行离开不再磨蹭道别。
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斛律风攥紧缰绳翻身上马,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牧云书院四字。
“驾!”
马蹄声渐渐远去,尤子书折回门外,望着越来越小的两道身影,嘴角常挂着笑此刻消失不见。
“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愿君岁岁年年喜乐长安。
长街拐了个弯,熟悉背影隐入人群,直至再也看不到,尤子书才拖着脚步回到书院。
与此同时,燕西王已离开皇城的消息也传到了乾明殿。
“沿途驿馆都安排妥当了?”
“回陛下,皆已安排妥当,绝不会慢怠分毫。”
“嗯。”
“陛下,还有一事,沈家十七公子沈固撕了金榜。”
李徐放下书靠到椅背上,并不是很在意:“撕就撕吧,难免有怨气,可惜平平之才不堪重用,不足以令朕为他一人做特例,传朕的令不必为难他。”
“是,奴才告退。”
第一百五十章 安心陪着我,别再想离开
一片虚无中谢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有些晕,身子很沉很累。
面对着黑暗不断挣扎,他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些光亮。
眼前床帷很陌生,他想揉揉眼睛,手却没有听从脑袋的指挥伸过来,转头看过去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他的手腕脚腕全都被锁链锁住,锁链连接床榻四角将他的活动范围困在床上,稍稍挣扎锁链便被晃荡得叮叮当当响起来。
什么情况?
谢辞挣扎几次确认了所用的锁链并非人力可以挣断后,便不再白浪费力气,开始冷静思考当下的处境。
“你醒了?”
然而未等到他思绪平稳,熟悉的声音便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
“李徐?你在做什么?凭什么绑着我!放开!”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一瞬间浮现脑海,谢辞心中更加愤怒:“你竟然暗算我,卑鄙小人。”
“怎么发脾气时也怎么惹人喜欢呢。”李徐坐到床边用指背摸了下谢辞的脸颊,谢辞立即嫌恶地躲到最远。
“滚远点。”
“别这样阿辞,以后你每天都要在这里陪着我,总要适应适应吧。”
“你什么意思?”意识到对方的目的,谢辞不免惊诧,惊诧过后怒气更盛,“私囚朝廷命官是重罪,你现在都已经藐视国法了?”
“国法是人定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李徐笑着看他,眼中是不掩饰的喜爱,“阿辞要不要看看现在自己正身处何地?”
谢辞闻言向外扫了眼心头顿时一颤,乾明殿?
“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李徐心情更加愉悦,强势的用指腹摩擦过谢辞的嘴唇,让他没有办法再躲。
“阿辞,天下都是我的了,何况你呢。”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辞理清状况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知津兄,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李徐的耐心都多了不少,或者说对于眼前的人,他永远都有耗不尽的耐心。
“放了我,我愿意交兵权。”
“你和兵符都在我手里,这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
谢辞慢慢攥紧拳头,此时再讨论骗与不骗的问题,既晚又幼稚。
“我已经给二叔传信,这个月会启程北境,他见不到我去,一定会起疑。”
“哦?阿辞原来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不过没关系,谢老将军那里我已经做了解释。”
李徐靠近谢辞耐心道:“现在皇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嘉良侯孝悌忠义,交了兵符返乡丁忧,当然,这是表面的说辞。”
“只有谢家人知晓其中真相,真相便是嘉良侯中了皇后所下之毒,我…已经秘密派人带嘉良侯去苗疆求医了。”
“说谎。”谢辞挣着锁链突然激动起来,“没我的命令竹越不可能不与我一起走!”
“当然是你的命令,你昏迷五日,被接入宫中才醒了片刻,现在竹越正拿着你的手书按你的命令守着嘉良侯府呢。”
李徐想到什么笑了下:“忘了说,谢老将军那儿也是你让竹越去传信,不然谢老将军怎么会信什么苗疆之言。”
“怎么可能,你…”
“我会你的笔迹很惊讶吗?不会吧,毕竟你离京在外的每一天我都是靠着你留下的一切勉强度日,包括模仿你的字迹。”
“哦。”李徐凑近抚摸上谢辞的脸,露出温柔的笑,“阿辞忘了吗?在集贤院,先生留的功课也是我帮你写的啊。”
谢辞躲开那只手,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浑身冰冷:“你真是疯了”
“也许吧,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有办法,我必须留住你,锁也要锁在我身边。”
“卑鄙无耻你放开我,放开我!”谢辞剧烈挣扎起来,一颗心坠入谷底,平生第一次觉得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绝望。
绝望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知道李徐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被锁在宫中,孤身一人是事实。
现在拼了命也挣不开锁链也是事实,他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不可能,他不接受!
锁链声平静下来,谢辞压抑着颤音道:“知津兄,你放我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阿辞,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现在说这些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从不食言。”谢辞坚定看着对方,“至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可是我觉得现在很好啊,我可以每天抱着你睡觉,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闭上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你,日日夜夜你都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
“你放我走吧。”谢辞闭上眼睛不知道还可以再说什么,只能单调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
“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阿辞,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活着要留在我身边,死了也要与我葬在一处,无论是生是死、今生来世,你都是我的。”
谢辞无法理解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极度陌生,一切都和他了解得不一样。
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从前那些年根本不是真正的李徐,而是李徐虚构出的一个假象。
他从来没有想过李徐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或许不能称之为感情或是爱,这更像是一种控制,一种恶心的占有欲,令他厌恶、排斥,后悔之前一切愚蠢的错付。
“我错了,你就是一个恶心的疯子,没有道理可讲,我竟然错信了你这种人。”
“你没有错。”李徐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旋即又露出温柔的笑,轻轻摸了摸谢辞的头。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错,连我们的相识都是我一手促成,你不爱我也合乎情理,可你不该知道真相。”
李徐小心躺到床上,撑起身子看着谢辞将人搂住,纤长的手指挑开谢辞腰间的带扣,“阿辞,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把你锁起来,锁在我身边,永远逃不掉,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你敢”谢辞用力挣扎,锁链在耳边响振,“别碰我!李徐!”
李徐似是没听到,指腹轻抚过箭伤留下的疤痕,“每天每天都想这么做,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么多年的忍耐都补偿回来。”
“李徐!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腰上的手蓦地一顿,随后笑声轻轻响起,李徐撑到他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瞳孔中含着道不明的情绪。
“难道…现在你就能原谅我?既然已经不会原谅,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笑意褪去,向来温柔的眼睛在装入他的身影时渐渐含起了冰冷。
“阿辞,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的锐气全部搓光,安心陪着我就好,别再想离开。”
“你疯了别碰我!你恶心!滚!”
身体被强势控制住,谢辞惊恐地不断挣扎反抗咒骂,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悲愤和痛苦迫使喉咙含起了血腥,他闭上眼睛,有一瞬间想着要是他早就死在战场上该多好,那样便不会遭受这样的羞辱,不会这样生不如死。
“我要杀了你,李徐,我一定要杀了你…”
……
“好。”
镣铐被一个一个解开,李徐小心地把已经昏睡过去人搂入怀中,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
“不该这样”他收紧手臂,帮怀里的人擦了擦脖颈的汗和眼角悬着的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泪,但指腹被烫到时,心也跟着被掏空撕裂,痛得难以呼吸。
“阿辞,我不想这样,可是…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搓光锐气,就可以安心听话地留在这里了吧?”
“我…该怎么办呢?阿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怀抱里的人很温暖,肖想、得到、掌控,他的阿辞再也逃不掉了,他的心上人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可他从没有听到过的话,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永远都不会。
“阿辞,我真的很爱你,你…也可以说一句爱我吗?”
眼泪在坐拥天下者的眼中落下,滴在了此刻最恨他的人身上。
【得天下,得谢辞】
祈魂节上的心愿他已全部实现,应当…高兴才是。
“我不需要你爱我,反正你已经不会再离开我,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弑君,关入天牢
好疼
睡梦中清醒过来,谢辞直感觉身体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他睁开眼睛刚想挪动却发现自己躺在李徐的怀里,记忆汇拢,恨意也更加深刻。
恶心。
“阿辞?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李徐睡得轻,怀里的人一动便也醒了,放出去的狠话在注视到带着恨意的眼睛时又开始摇摆不定。
昨夜帮谢辞上药时他才发现对方腿上身下沾的都是血,都是因为他失了分寸。
本压着一股不甘心的火,见了血迹便被泼上一盆冰水,只剩冷意。
“对不起,我”
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光突然于眼前闪过,李徐瞳孔骤然缩紧。
发冠上的簪子被谢辞拔下去,朝着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刺过来,尖端已经在皮肤上划出血痕。
李徐怔愣地攥住那只手,若非他反应及时此刻怕是已经被取了性命。
“你真的要杀我。”
簪子在对抗中微微发颤,血痕延伸得更长了些。
李徐用上力气将簪子夺走甩出去,死死攥住谢辞的手腕,心中百感交集。
一击失败,谢辞挣扎起来朝着李徐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被攥紧的手腕稍得到松懈,下一瞬未被撤走的锁链便缠住了李徐的脖子。
“唔”李徐抓住勒紧脖子的锁链,眼睛紧紧盯着一心想立刻杀掉他的人,眼白一点一点迸出血丝,脖子上的青筋也愈渐明显,脸也因窒息而扭曲发红。
谢辞用尽全力将锁链两端抻紧,李徐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脖子上的锁链也越来越紧。
在彻底绝望时,李徐终于开始反抗,抓住谢辞的胳膊用力将人控制住推下了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窒息的感觉消失,但越呼吸喉咙就越疼痛难忍,李徐捂着嘴唇咳出不少血丝。
没等他稍作缓和,谢辞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最近的花瓶旁,将花瓶打碎握着碎片朝他冲过来。
碎片对着颈脉刺过来,李徐蹙起眉头一把扯住谢辞的手腕将碎片夺过扔掉。
“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谢辞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他的双腕钳制到身后用鞓带绑死。
“别闹了,冷静点。”
双手绑好李徐才将人放开,结果刚得解脱,谢辞便整个人绊倒重重摔到地上,摔出咕咚一声响。
“阿辞!”李徐慌忙跳下床把人扶住,“磕到哪里了?”
“滚!”
见对方手上都是血,李徐脑袋轰隆一声响更加担忧愤怒:“谁让你用手握瓷片!传太医!”
外面守着的太监立刻进来应声,听了个大概,见到屋里的情况也不敢多看,忙不迭就去了。
等到太医过来,谢辞已经被绑住手脚捆到了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再挣扎,一脸杀意地看着所有人。
皇位更替,皇宫被血洗一番,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奴仆全部换了一批,禁卫军也换成了李徐所养的私兵。
因而在皇宫中,除了李徐外,也就只有廖宁和太医知晓谢辞是谁,但掉脑袋的话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为保消息不会外露,针对谢辞的太医,李徐特地挑选了医术精湛且不会多言的人。
“这是新任太医院右院判,范彭。”
谢辞抬眼看向李徐,对方朝他浅淡地笑笑,特地说了一下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前任许院判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医术又不精,实不中用。”
“你!”
“别总是动气,没要他的命,只是赶回家罢了。”
知道许铭因自己丢了官,谢辞更觉得愤恨,干脆闭上眼睛,懒得再看对方一眼。
“陛下,伤口不深,已经清理好包扎完毕,按时换药便可。”
“嗯。”李徐注视包扎好的手,心里一阵烦乱。
范彭跪着后退一步,看看李徐脖子上的瘀痕血迹道:“陛下,您的伤也需尽快处理。”
“有事问你。”李徐根本没听到对方的话,突然想起什么站了起来,“出去说。”
“是。”
走出寝殿,李徐神情更加严肃:“治疗内伤的药何时配好?”
“回陛下,至少还有七日。”
“怎么还要这么久?”
“空昙兰毒性太烈,恐怕小侯….嗯需要配比药物来中和,才能将效果发挥至最佳。”
李徐沉默良久沉声问道:“还能恢复吗?”
“回陛下,便是内伤完全治愈也难如常人一般。”范彭叹口气摇了摇头,“想要恢复如初….就更不可能了。”
“知道了,退下吧。”
“陛下,您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嗯,处理吧。”
两人回到殿内,太医将伤口处理好便离开了,全程李徐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椅子上谢辞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徐心情更加复杂,走过去轻碰了下谢辞的手腕,“手还疼吗?”
“滚。”
“你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吗?”
谢辞睁开眼睛看向身前的人丝毫不惧:“那你就杀了我吧,皇,帝,陛,下。”
“好。”
谢辞不屑地继续合目等死,然而对方没给他这个痛快。
“来人!把他关入天牢仔细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是。”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便将谢辞连人带椅子一起抬了出去。
声音远去,李徐原地站了一会便去书案坐下开始批阅奏折。
折子越看心里越烦,认识的字变成了天书,一个个钻到脑子里把思绪搅乱,看到最后已经看不明白递折子的人在说什么。
手中的折子被扔出去老远,李徐啪地把笔拍到案上,根本坐立难安。
“把廖宁给朕找过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守在外面的太监立马去传信把廖宁找了过来。
廖宁刚听说谢辞被关进地牢,人就被叫到殿前,路上基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陛下可是动了怒?为着什么?”
传信的小太监本不敢说,但大人问了也不敢不答,便左右看看小声道:“奴才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伺候陛下那位….要刺杀陛下。”
结合目前的情况,廖宁听到这话时没有感到多少震惊,但在未看到李徐脖子上纱布时,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陛下,您的伤”
“不碍事。”
李徐站起身来回踱步,心情越来越糟,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天牢干净吗?”
“啊?”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廖宁一愣,“这…自然是比不上在外面。”
“现下天牢中都关着什么人?”
“回陛下,目前只有…谢小侯爷。”
“是吗”李徐又开始焦虑地踱步,“不会有什么虫子和老鼠吧?”
“老鼠应是没有。”
“弑君未果而已,朕处罚得是不是太重了?”
“额”廖宁被问住了,一时有些恍惚,搞不清刚刚皇帝问的是养坏花草损坏物件的错,还是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臣以为弑君之罪还是…应当适当处罚的。”
“是啊,但阿辞的手受伤了,别有没长眼的磕碰到。”
廖宁颔首道:“陛下放下,臣已叮嘱过,没人敢苛待小侯爷。”
“但他还没吃东西,一口水都没喝。”
“臣会命人为小侯爷送些水米。”
“牢饭他吃得惯?”
“臣会再送些糕点。”
“嗯。”李徐思索着眉头越锁越紧,“眼下正是多雨的时节,天牢中怕是很潮湿。”
廖宁沉默少顷试探道:“陛下,要不…还是将小侯爷从天牢中放出来吧。”
李徐冷下脸看着廖宁:“你敢质疑朕的决定?”
“臣不敢。”廖宁立时吓得跪地解释,“臣只是觉得”
“好,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啊?”廖宁又懵了,他说什么了?
“既然你为他求情,朕也觉得关在哪里反省都一样,便将他锁在乾明殿吧。”
李徐一挥袖子心情稍稍转好:“速去将人接回来,再吩咐御膳房做一碗如意羹来。”
“是,臣这便吩咐下去。”
从乾明殿出去,廖宁松开一口气,亲力亲为去接人。
于是….谢辞还没到天牢就被送回了乾明殿。
但为了达到警告的效果,谢辞还是被镣铐锁住,四肢呈“丫”字站在殿内不得休息。
“阿辞,无论你怎么闹,也还是会在我的掌控下,杀不了我,所以学得听话一点好吗?”
谢辞像是看到对方便眼痛一般挪开视线,惜字如金地又骂了句滚。
“别这么讨厌我,日后你每一天都要看到我,这样下去只会折磨你自己。”
李徐把刚做好的如意羹端起来,舀上一勺吹吹热气送到谢辞嘴边:“阿辞,乖乖把饭吃完,就不锁着你了。”
谢辞侧头躲开勺子,对当下处境无能为力,整个人像是随时要被点着的炮仗压抑着火气。
勺子又被送过来,谢辞猛地撞开已怒到极点:“滚开!我死都不会吃你的东西!看到你就恶心!”
瓷碗啪嚓一声被摔碎,李徐捏住谢辞的脖子把人带到眼前,脸色愈渐难看,声音也冷漠起来。
“你要是想一直闹,也可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耻大辱
面前的人离开,寝殿中渐渐安静下来,谢辞挣脱不开锁链只好忍着气挪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待着。
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又重新向他靠近。
注意到对方手中多了个装脂膏的瓶子,谢辞头皮瞬间发麻,警惕且发自内心地抗拒:“你要做什么?不许过来。”
“阿辞明明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盼了这么多年,而今补回来应该不算过分吧。”
“你滚开!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啊!”谢辞挣着锁链情绪愈发失控,“李徐!你若是不杀我!终有一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徐慢慢走近只当未听到,嘴角似有若无挂着笑。
眼前的人手腕脚腕脖子上皆拴着铁链,衣衫随着挣扎将白皙的肌肤隐隐露入眼帘,除却那双含着滔天恨意的眼睛,此刻这人的每一处都属于自己。
他靠过去抬手揽住谢辞的腰,谢辞猛地后退却因他身上散发的香气而丧失可以反抗的能力,手臂只需要轻轻用力,便可迎金桂之香入怀。
“别碰我!滚开!滚!!”
李徐充耳不闻,从腰间的小瓶子里取出一粒小药丸,捏住谢辞的脸颊强迫对方张嘴将药丸塞进去,又强迫对方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谢辞呛到眼泪溢出,落在他人眸中竟成了惹火的原罪。
李徐贴近他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慵懒,“阿辞,很快你会求我碰你。”
谢辞目色一滞,自丹田散出的难以忍受的滚烫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刚刚喂他吃的是什么。
“无耻。”
灼烧感游走于身体的每一条经脉渐乱心智,两句话的时间谢辞就已经浑身无力意识模糊不清。
李徐笑了声取出钥匙,先将脚腕的锁打开,而后是脖子,失去一半桎梏的人此刻比被锁着时还要听话。
手腕的锁打开,链条和钥匙一同落地,李徐小心将瘫软倒下的人接入怀里,熟悉的温暖将他的心也烧得滚烫,几步路将人放到床榻上,衣衫解开时身上还密密麻麻铺着昨天留下的印记。
感受到冰凉舒适的触感,谢辞下意识靠近几分,便听到那只手的主人满意地轻笑,“阿辞,你说说现在想怎样了?”
最烈性的药足以使人的神志混乱,谢辞甚至看不清眼前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想快快结束这份痛苦的折磨。
“难受”他无力地握住那只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帮帮我”
“哈哈…好,我会帮你。”
……
一帮帮到日上三竿,有了昨夜的警醒,李徐不敢再乱来,但还是把人折腾得有药也开始抗拒才罢休去吩咐人备水再碗水粉汤圆来。
沐浴好,汤圆也刚好被送进来,趁着迷惑神志的药效未散去,李徐把谢辞抱进怀里,端着碗舀起一颗汤圆喂到谢辞嘴边。
“阿辞,张口,尝尝宫中做的和广全楼的有什么不一样。”
怀里的人在香料的刺激下完全变了个模样,没有意识,听话又乖顺,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好吃吗?”
谢辞含起笑点了点头。
李徐微微怔住,勺子碰到碗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
“再笑一下。”
怀里的人又笑了一下,他放下碗再难控制地吻住得之不易的笑容,慢慢探究品尝其中的甜蜜,“这个香真好,若能一直用该多好,只是那样你就不是你了。”
李徐心绪复杂地叹口气,继续喂谢辞吃汤圆。
按谢辞的脾气说了不吃他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吃,日子还长,总不能次次都用这种法子喂,还是要想个法子让谢辞自己愿意吃东西才行。
“陛下,太皇太后朝乾明殿来了。”廖宁急着走进门停在厅堂朝内室行了礼。
“拦到正殿,朕即刻便去。”
“是。”
李徐放下碗用帕子轻轻帮谢辞擦了擦嘴,将人放躺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眼下宫中或者说整个凌国,只有他、廖宁、范彭和谢辞本人知道谢辞身处皇宫,绝不能被再多人知晓,尤其是祖母,若是祖母知道谢辞被他关在宫里,定然少不了麻烦。
怕底下人拦不住,李徐不敢耽搁换身衣服直奔正殿。
结果不出他所料,半路便和谢秀云撞个正着。
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妇人腰背依旧挺拔眼睛奕奕有神,只是经历宫中剧变头发彻底花白了。
“祖母万安。”
谢秀云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脸上没什么笑模样,只道可怜又可恨。
“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
“孙儿不小心刮碰到了,不碍事。”
“这么说皇帝今日没去早朝,就是因为受了伤吧?”
李徐点头:“正是。”
“谎话连篇。”谢秀云用拐杖重捶地面怒道:“你当哀家是人老了耳聋眼花什么都不知道?你昨日接了什么人入宫,今天又是因为谁没去上朝?”
李徐低着头,震惊和疑虑很快过去,短短几息之间便想好了对策。
“都给哀家退远些!”
谢秀云顾及着皇族颜面,遣走宫婢才开始质问李徐。
“你竟然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可还有半点做皇帝的样子?”
语气不对,李徐慢慢安下心,原是虚惊一场,“只是无聊消遣而已。”
“消遣?也罢,你已登基数日,后宫也该进人了,着户部挑些个不错的往宫里送送。”
“母后丧期未过,纳妃一事应再等等。”
“什么?”谢秀云指着李徐气得脸色发黑,“你怎么有脸用这件事做挡箭牌!”
李徐立即揖手更换理由:“孙儿不举,暂时不能纳妃立后,刚刚不好意思说。”
“你!”谢秀云拎起拐杖刚要打,突然想到李徐的确没有侍妾,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李徐房里有伺候的婢子,倒是常有听说五殿下不近女色的话。
拐杖放下去,谢秀云压着声音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绝不敢欺瞒祖母,不纳妃也是为皇室颜面着想,范院判已经在为孙儿诊治,待孙儿康复再谈纳妃一事不迟。”
结合从前的传言,谢秀云真的信了这话,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件事不能再有其他人知晓,范彭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得让他再明白些。”
“是,孙儿记住了。”
“你这病,范彭怎么说?何时能彻底治愈?”
李徐故作低落地摇摇头:“也许要病一辈子了。”
“一派胡言!子嗣大事岂由得他做定论?”见李徐面上哀色更重,谢秀云只好转了颜色安慰:“你且安心,你还这么年轻,定然可以治愈。”
“唉但愿如此。”
谢秀云担忧着皇族的下一代,凝重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和你带回宫的男人罢了,放宽心莫要太纠结于此。”
多活了几十年,谢秀云想到可能会问出什么有伤李徐自尊的问题,让人更加自卑,便就此打住离开了乾明殿。
“廖宁。”
“臣在。”
李徐一改哀色冷下脸:“查查是谁多嘴将朕的事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一旦查明立即杖毙,传令所有人,乾明殿的事再有半句话传出去便一起去死。”
“是。”
寝殿中,香气所带的药效随着时间散去。
谢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意识慢慢清晰,他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回忆起刚刚的一切怒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来,溅到被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
“那儿会听到没?”
“当然了,我不是跟你一起守着的吗。”
外面忽然传进说话声,听着像是两个太监的声音,谢辞擦擦嘴上的血,视线在寝殿内转了一圈,李徐并不在这。
“也是啊,陛下怎么不纳妃偏带回来个男人呢?”
“你说呢,跟小猫叫似的抓得咱这没根的都心痒痒,何况血气方刚的呢。”
“哎哎,看到长什么样儿了吧?”
“那没有。”
“我可看着了,啧啧,像狐狸成精了一样好看着呢,怪不得能做男宠。”
男宠?是在说他?
三言两语受奇耻大辱,谢辞握掌成拳指节咯哒作响,胸口一阵憋闷喉咙又涌上些血腥气来。
“不过怎么感觉不像是自愿的,一会儿两会儿地骂人。”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平时骂着装不愿意,到了侍寝的时候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吗。”
“闭嘴!”谢辞咕咚摔到地上,恨意累及两只眼睛因怒气泛起红。
是因为李徐给他喂了药,他才会那样。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两个太监听到声音跑进来,都以为殿里的人在睡觉,没承想讨论的话被听到,大眼瞪小眼没一个有主意的。
“他不会告状吧?”一个太监压着声音问。
另一个太监同样小声回:“我们又没说什么。”
“您没事吧?公子。”一个太监往前迈一步,想想眼前的年轻人未有册封还是男子之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虽然嘴里关心问着,但俩人没有一个上前去扶,只远远站着,毕竟达官显贵有养娈童男宠的都是为了消遣,与妓子无异,能娶进家门长长久久的还得是可以传宗接代的女子。
达官显贵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所以在乾明殿宫人眼中伺候他们皇帝的这个人也就是有今天没明天。
谢辞不知道两个人的心思,扶着床榻忍着身上的难受站起来,怒视着两人道:“别再让我听到那些话,我不是李徐的男宠。”
“你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也太太找死了吧。”
“死有何惧,警告你们,我杀不了李徐不代表杀不了你们。”
两个太监看着眼前的人,嘴唇被伤得似欲滴血咬出几道牙印,双颊带着情事后的颜色,眼睛粉粉红红含着一汪水,看起只会委屈惹人怜惜,根本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别是发癔症了,咱们快出去吧,不然陛下回来该责怪了。”
“你说什么!”谢辞气昏了头刚往那边迈步,两个太监便以更快的速度溜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字难解
“滚回来!”
追了几步,谢辞突然发现自己少了桎梏,但低头一看右脚脚腕上还是戴着脚镣,长长的锁链拴在殿内的承重柱上。
他渐渐冷静下来走过去检查,拴得很严,脚镣也严丝合缝,锁链更是结实得连斩断都不可能。
检查一番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镣铐用的似是特殊材料,靠近皮肤的一面仔细去摸是软的,所以他才没有因挣扎抻动而受伤。
谢辞放下锁链忍不住冷笑:“还真会感动自己。”
报仇可以放,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逃出去,只有离开皇宫他才有反抗的可能。
锁链的长度勉强够他在寝殿中活动,但不足以迈出寝殿。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寝殿周围并没有守卫,只有几个伺候的宫婢,避开这些人不算难,但想要自己逃出宫是天方夜谭。
在皇宫里唯一可以确认会帮他的人只有太皇太后,他必须先让姑祖母知道他在皇宫,知道他的处境,再让姑祖母帮他离开。
乾明殿到寿常宫不算太远,即便路上危险也必须一试,夜里李徐一定会在,白日不好说,唯一的机会是卯时早朝。
从前的皇帝有勤政之名,日日上朝,今日李徐并未上朝,不知是否还在延续此制度,若是三日为期五日为期,便要再等。
寝殿内所有尖锐或可能会利用到的工具都被撤离。
日头落下去,夜幕笼罩,谢辞在寝殿转了一圈又一圈,视线从书案放置的砚台上离开,靠坐回床上望着半开的窗子望得出神。
“你还没睡?”
一心思索如何逃走,未察觉近在咫尺的脚步,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谢辞受了下惊,目光从对方身上扫过落到别处,不看不理。
李徐倒来一杯水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道:“一天没喝水,嘴唇都干了,喝点水吧。”
“放我走。”
“没可能。”李徐把杯子递近些,“若是想报仇,便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努力养好身体。”
谢辞打翻杯子反手给了李徐一巴掌:“有道理啊,那就请陛下再去倒一杯吧。”
感受着脸颊的刺痛,李徐沉声道了句好,捡起地毯上的杯子放到一边,重新倒了一杯水回来。
手中的杯子再次被打翻,同样的巴掌落到同样的位置。
“抱歉呀陛下,手滑了。”
“好,我再倒一杯。”
又是几次一样的结果,李徐看着脚边的杯子叹息道:“阿辞,你要怎样才可以喝呢?”
“陛下真是宽厚,脸都肿了还这么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地关心臣属,传出去定称得上一世明君呐。”
冷嘲热讽入耳,李徐心中泛起苦涩,但事已至此已无可辩解无法挽回,只能认准这一条路走到黑。
见对方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谢辞更加痛恨,用力将对方下床榻道:“你竟然对我用药,行同狗彘,无耻之尤!”
“我”李徐扶住额头坐在地上,不知哪根弦搭错突然笑了,“我就是对你下了药,只有那样你才听话,还会对我笑。”
话到此处索性破罐破摔,李徐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已经不在乎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一次在松雪别院就是我给你用了催情香,你根本不是自愿的,第二次在娿罗也是一样,都我哄骗了你,我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才能得到你。”
“你怎么能那样做?”谢辞怔了一会,不可置信之后又觉得的确没有什么是眼前这人做不出的了,“你真令人恶心!”
“是!我恶心我卑鄙!”李徐站起身上前握住谢辞的肩膀,“可之后你愿意了,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之前的事还重要吗?”
谢辞一把拨开对方的手:“当然重要!你趁我醉酒不清醒用卑劣手段,转过头却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若是你没有乘人之危,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做那些!”
“不,不是这样,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是爱我的阿辞,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李徐定住心头涌起悲痛,悬着的双手愈发无措,眼睛慢慢垂下去,睫毛遮住了不受控制的泪:“我知道了,休息吧。”
“你若是还有一丝羞耻心,便离我远一点。”谢辞拎起脚腕上的锁链冷笑着看向对方,“但看起来,皇帝陛下不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人。”
“你说得对,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无所谓。”
得到这样的回答,谢辞知道没别的法子,只得压抑怒气背对着李徐躲远些躺下去,安心度过今天明日再搏一搏逃走。
李徐静静站在床边盯着那道背影看了许久,慢慢脱下袍子躺到外侧,犹豫一会还是过去把谢辞搂进了怀里。
但意外的是谢辞并没有反抗,李徐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岁月静好,觉得蹊跷到诡异。
“阿辞,你睡着了吗?”不是睡着了,怎么不挣开他?
“你放我走。”
平静的要求仍含着恨与怒,李徐小心收紧手臂尽量温柔地回答:“除了这件事不行,其他都可以依你。”
“让我杀了你也可以?”
李徐想想认真道:“我不能死,想出气的话可以扎我几刀。”
“不死出不了气,那把链子解开。”
“链子解开你会跑,和放你走算同一件事。”
谢辞突然挣脱开,眼神冰冷地坐起来看着身侧的人:“你要锁我到什么时候?我是你的狗吗要被拴着!”
“胡说什么!”李徐厉声反驳,跟着坐起来轻轻捏住谢辞的双肩,眼中流露出源自内心的真诚,“阿辞,你是我的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呵。”谢辞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挣脱对方的手冷笑道:“但愿你自己能信了这话。”
“我说的是真的。”
李徐垂下头,骗局一旦被戳穿,再多的真心话也不会被当真,这道理他是知道的。
“阿辞,要是你看着我实在讨厌,我可以给你寻一个侍妾,你不是喜欢漂亮的姑娘吗。”
费力将可以妥协的建议说出来,心中的酸涩一浪接着一浪,李徐攥紧拳头,继续艰难地让步。
“两个三个也行,选选你喜欢的,陪着你,这样可以吗?只要你别离开我”
谢辞听着发癫的话,转身背对着躺了回去:“你无药可救了,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恶心,你最好不要再碰我。”
“我不明白,阿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徐心里一点点趋于崩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你现在做出一些弥补。”
没有人教过他现在该怎么办,他明明只想留住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先生在讲往圣先贤时,不教他怎么留住他的心上人呢。
“我忍着一切从六岁到如今,这十四年来我认着仇人做母亲,看着仇人在我与阿姐的痛苦上享乐,现在终于报了仇,可报仇之后为什么没有感觉那么好。”
他小心地伸出手握住谢辞散在身后的一缕头发,又开始在彻底狠下心和情深中徘徊不定:“要是我不报仇,不做皇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发丝在掌心中流走,谢辞再次坐起来朝他狠狠泼上一盆冷水。
“别把自己那颗龌龊至极的心,用不得已三个字洗干净,你的苦衷不是你害我的理由,我对你,问心无愧,你对我,忘本负义。”
“那件事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阿辞我真的没想害你,我有解药的”李徐掩住脸愈发痛苦难捱,“那只是暂时的,本不会对身体有任何伤害,我真的没说谎。”
“我只是不想让你和谢扬去北境,你发现身体异常就一定会留在皇城养病,若是我预想到宫宴上及罗伽诃会不断挑衅,我绝对不会那样做,阿辞我真的没想到”
他急着握住谢辞的手哀求道:“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别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别离开我好不好?”
谢辞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了些,李徐眼泪含着的泪滴落下来,咸与苦涩中是已然崩溃的慌张无措。
“母妃和阿姐都扔下了我,我只有你了阿辞,只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才在跳动血才是滚烫的,我才感觉自己在真实地活着。”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不好吗?我会永远永远对你好,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李徐突然想到什么飞奔下床,将远处书案上木盒中的书拿出来,书页翻到中央,夹着一张泛黄的字条。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字条,回去呈到谢辞面前,眼睛填满了期盼地笑:“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我一直留着,你对我是有情的对吗?”
“阿辞,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你若是觉得无聊了,我们就出去玩,过几日我便将松雪别院中的桂树移栽到这里,入秋便开花了,又可以酿酒。”
李徐跪到床下仰头看着谢辞,握住谢辞的手声音透着小心翼翼。
“等到头发花白时我们就离开皇城,寻一个世外桃源一起养老,好不好?”
眼泪不断落在地毯上,他努力让自己没那么哽咽道:“一辈子很短的,求你陪陪我吧阿辞”
谢辞一脸漠然,像是没有听到,只定定地看着字条。
沉默许久,谢辞抬手接过了那张字条,记忆在泛黄的纸张中慢慢回到脑海。
所以只是因为没心没肺的玩笑?
前尘往事(一):忆惜少年时,与君初相知
少时入学集贤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李徐。
少年一袭素衣不染纤尘,仿佛隔绝于世间之外,仿佛前世便已注定此生必为尊贵之人。
没人知道李徐为什么不在宫中读书,也没人敢跟不苟言笑的皇子结交,只有我。
我天不怕地不怕每天缠着他,甚至写了“调戏”的字条给他。
当时只顾玩笑,不承想经年后泛黄的字条成了我致命的枷锁,拉我陷入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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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夜静谧漫长,丝丝细雨落入集贤院百川堂,雨声人声交杂,听者愈发昏昏欲睡。
谢辞百无聊赖地用手肘碰碰沈固:“这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嘘,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沈固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谢辞,“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得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谢辞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了。”
“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沈固拽了拽谢辞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又该罚你了。”
谢辞浅叹了口气,直起身撑着脑袋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谢辞朝菱花窗外望了望又是一阵苦恼。
“竹越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等着吃栗粉糕呢。”
“你怎么天天想着吃,要姑父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别咒我,本来想分你吃两块的,沾着桂花蜜可好吃啦。”
“真有那么好吃?”
“当然啦。”
“那竹越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固!你来说说我刚才都讲了些什么?”白胡子博士突然点到名字,两个人立时噤声。
沈固磨磨蹭蹭站起来,光顾着和谢辞说话压根没听博士讲什么,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周围很快传来憋笑的声音。
“那换谢辞来说说。”
谢辞咧开的嘴一僵,把龇着乐的牙收了起来,站起身朝武辛挤挤眼睛,武辛十分“义气”地埋头不再看他。
“讲的书。”
回答完的下一瞬卷起来的书就敲在了他头上,白胡子博士明显已经怒气冲天:“有脑子闲聊,没脑子答,一起出去站着反省!”
两个人前后脚走出去站到,学堂外丝雨绵绵,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战。
“进了书院就要一心读书!别把在家时的公子哥气派在我面前使!再有睡觉讲闲话者统统给我滚出去!”
屋内愤慨的声音透过轩窗传入了两人耳中,沈固斜眼看向谢辞抱怨道:“都怪你。”
“哎呀外面多凉快呀。”谢辞手肘搭到沈固肩上嘿嘿笑了两声,“一会竹越买回来栗粉糕多分你两块。”
“哪还有心情吃,又要被我爹娘骂了。”
“骂两句而已,大不了”谢辞的声音突然停住,目光跟随着不远处移动的纸伞落在伞下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头发用发带束起,脚步很慢似是怕踩到水洼溅湿袍子。
“十七哥,那人是谁啊?他怎么不上夜课?”
沈固顺着谢辞的目光看过去:“是五皇子啊,你不知道吗?陛下让五皇子入集贤院读书,前两日就住进来了。”
“他就是五皇子?”谢辞眺望着笑笑,“生得真好看。”
“是啊,听说五皇子的生母曾经是皇城第一美人,而且五皇子现下才十岁的年纪,就已经针对时政献过策论,陛下喜爱极了。”
谢辞哼一声不服气道:“那有什么厉害的,我还会打兔子呢。”
“那能一样吗?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唉,我要是也有五殿下那么厉害就好了,就能早日高中,不受大伯和哥哥的欺负。”
“沈丛又揍你了?”谢辞气呼呼地握拳于胸前,“他再欺负你,我就往他屋子里扔狗屎。”
沈固泄口气垂下双臂,无语地看着谢辞摇了摇头。
屋内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好了,今日便讲到此处,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学生谨记。”
众人应声,学堂嘈杂一阵院生先后走出来。
谢辞看着远处越走越远的人,拍拍沈固的肩道:“下课啦,我去找五殿下啦!”
“哎!阿辞!”沈固拦慢一步人就跑远了,“你认识五殿下吗!快回来!”
雨丝落在身上,谢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蹦跳着迅速钻进了纸伞下。
握着伞柄的人明显被不速之客惊吓到,两道视线汇聚到一处,一个笑逐颜开,一个茫然无措。
“你”
“我叫谢辞。”谢辞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笑意吟吟,“殿下,你长得真好看,我要和你做朋友。”
李徐低头看看袍子上因对方蹦过来而溅上的泥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原来是嘉良侯的小公子,幸会。”说完李徐绕开谢辞继续往前走,不料对方又黏了上来。
“谢小公子不回斋舍?”
“我们一起回吧~”
“我不住斋舍。”
“那住哪?”
“水云居。”
“你住得这么好呀,皇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那我送殿下回去吧。”
一个走一步另一个便跟一步,纸伞盖不住两个人,袖子渐渐被雨水打湿。
李徐保持着涵养浅声道:“不劳谢小公子,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哒,我闲着无聊嘛。”
“你罢了,随便吧。”
两人并肩雨中,细雨落在伞面上滴答作响。
快走到水云居,李徐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谢小公子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当然是因为殿下生得好看呀。”谢辞毫不避讳地看着对方,满眼皆是真诚。
“多谢赞言。”
谢辞听得到谢字,听不出疏离的语气,更热情了:“不用谢,殿下要不要吃栗粉糕?我答应十七哥要多给他几块,我也要吃,竹越也要吃,所以可以分给你一块。”
“不必,不饿。”
“那好吧。”想着可能不够分,谢辞没再多邀。
纸伞低了低,李徐的声音清冷,落在雨中似乎比这初春的夜还要凉些:“夜深了,谢小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李徐不再理会他直接进入水云居,紧紧掩上门,紧紧闩紧了门闩。
谢辞站在门外淋着雨,突然笑着朝大门挥手喊道:“殿下我走啦!明天见!”
好看有趣人又好,真是个完美的朋友!
回到斋舍,跷着二郎腿吃着栗粉糕,听着竹越讲故事,一夜悠哉过去。
到第二日坐在学堂里,谢辞又一脸苦相昏昏欲睡。
“公子,您不是才刚睡醒吗。”竹越晃晃谢辞的胳膊,“别睡了,不然又要被罚站打手板了。”
“可是我好困啊什么时候下课啊。”
竹越:
“还没上课呢公子。”
“唉。”
“是五殿下。”
“五殿下来了。”
“五殿下居然真的到集贤院读书。”
“快别说话了。”
听着周围的声音,谢辞一霎打起精神朝门口看去。
那人一身素衣,自己提着书箧,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离得近的院生默默行礼让开了一条路来。
“殿下殿下!坐到我这儿来吧,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谢辞热络的声音换来了所有人异样惊讶的目光,然而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李徐不理,他站起来跑过去一把攥住李徐的手腕,直接在对方的震撼中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的桌子。
“坐吧,我们一起上课~”
李徐在原地愣了足有两息的时间才回神,而后默默按对方的邀请坐到了指定位置。
被占了原位的沈固无语地拿着书挪到了武辛旁边。
谢辞,集贤院最传奇的人物,见到漂亮小公子就追着做朋友拜关公,见到漂亮小姑娘就追着当牛作马要娶人家做媳妇。
只不过无论做兄弟还是娶媳妇都三心二意,挨了不少骂。
沈固和武辛两个人相视一眼,皆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心道这厮如今连皇子都不放过了。
“殿下,你用早膳了嘛?”
李徐不答。
谢辞撑着下巴,刚想继续问,博士走进来只好和众人一起站起来行礼,白胡子博士重重咳了两声,讲堂内安静下来不再有人发出声音。
李徐翻开要讲的文章目不斜视,谢辞也跟着翻翻书愈发觉得无聊。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漫长的课程开始,说者慢条斯理,听者昏昏欲睡。
谢辞用书挡住脑袋朝李徐小声道:“殿下殿下,帮我看着点那老头,要是他过来记得叫我哦。”
“你不听课?还要睡觉?”李徐看着他蹙起了眉头,“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一事无成。”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谢辞合上书,笑得随意,“及时行乐方为人生真谛,比如现在,我困了,困了就是要睡觉嘛。”
“谬论。”
“才不是谬论呢,困了不睡觉,饿了不吃饭,那有什么乐趣呀?”
李徐不再回话,谢辞不服气地拽拽李徐的衣服继续说自己的道理,但对方没再理他一句。
“谢辞!”白胡子博士的书精准地飞过来砸到谢辞身上,“自己不学还要打扰别人!出去站着!”
谢辞哭丧着脸又在骂声中走出去,竹越跟在后面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公子,等休沐回侯府,您就又要挨打了。”
“还不是怪那个五殿下,让他帮我看着点,不帮就算了,还说我。”谢辞摩拳擦掌朝讲堂里面瞄,“哼,没趣的小正经,看小爷怎么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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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津兄!”
李徐应声看过去,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不懂事的小童长成了不懂事的少年。
少年穿着红色劲装,明艳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动人的笑,一双凤眸宛若秋水,未施粉黛双唇仍似点绛朱红。
朝他跑过来时像是一团火,一团只在他心中燃烧的火。
“阿辞,你怎么没去校场?”
“见你一面就走了。”谢辞缓了口气把字条塞到他手中,“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刚学的,来不及了,我走啦!”
“慢些跑!”李徐看着远去的身影略感无奈,小心将手中字条展开,眼睛随着墨迹怔住慢慢化开一汪春水。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准备逃跑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泛黄的字条上字迹歪歪扭扭,已然浅淡得快要看不清。
书写之人早就忘记是从哪本书中翻到了那首诗,唯有收信之人仍记得那天心跳得很快,记得双手差一点就要捏不住字条。
李徐含着泪注视眼前的人,然后字条随着期盼一起被撕得粉碎扔到了他身上。
“我活到现在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纸片落在身侧和衣袍上,李徐低下头慢慢捡起一片,碎了的字再难辨认清楚。
他瘫在地上小心翼翼一片一片将撕碎的字条收集起来,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散落的纸片还没有收集完就被无情打散。
“何必在这儿营造情深意重的模样骗人骗己,恶心至极,若是可以重新开始,我一定一辈子都离你远远的。”
“重新开始就能改变吗!”李徐突然站起身一把攥住谢辞的手腕扯到身前,“你已经没办法离开了。”
“放手,放手啊!”谢辞用力挣着向后躲,却被抓得更紧控制住了双臂,“滚开!别碰我!”
“一天说几遍骂几遍不累不腻吗?”
李徐一只手便将谢辞的双腕钳制住,将人压到身下轻抚过唇瓣,眼中的泪不知在何时彻底干涸。
“你又逃不掉,何必白费无谓的口舌,不如乖一些,配合一些,我们都好过。”
“你放开我”谢辞反抗不过渐渐不再挣扎,只是绝望地悲凉地看着对方,“你又要强迫我?倒不如杀了我,留一具听话的尸体来得好。”
看着那双眼睛李徐无声长叹,躺下去将人抱紧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因抗拒而颤抖的背:“夜深了,乖乖睡觉吧。”
谢辞没再反抗,他不能保证不断地激怒最终伤害的不是自己。
抱着他的这个人本该最是熟悉,甚至不久之前他们还两厢情愿地温存缠绵,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陌生极了、厌恶极了。
“阿辞,我真的很爱你。”
圈着身子的手臂又紧了些,谢辞蹙起眉冷漠地反驳道:“这不是爱,只是无耻的占有欲作祟,你根本不爱我。”
李徐闭上眼睛,解释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咽不下,他靠着卑劣手段锁住了他的心上人,也因卑劣手段换得了生不如死。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今的一切已经是他在艰难取舍中能承受住的最佳选择了。
就这样吧。
在他身边恨他,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好得多。
凉风吹动窗棂,长夜过去渐见天明,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只用了几日时间。
几乎一夜未眠,听到身边的人离开,谢辞慢慢睁开了眼睛。
等到脚步声远去,他起身下床前后窗看了一圈,只有殿门外留着两个没见过的小太监候命,李徐今日穿了朝服,即便最快的计算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没有看守、李徐不在,对他来说是个难逢的好机会,虽是下下策但也只能赌一把,只要能见到姑祖母,就有最大的希望可以离开。
他尽量放轻脚步朝书案走,手还没碰到东西,寝殿外的守着的两个小太监便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端着刚送过来的早膳。
“公子醒了便先用膳吧。”
碗盘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是什么?”谢辞拖着脚上的锁链走到桌子边,两个小太监自动无视了锁链声向他介绍餐食。
“有松子粥、龙须菜、丝鹅粉汤、炉煿肉、枣豆糕、桂花糖藕,公子趁热先用膳吧。”
谢辞盯着桌面看了一会抬手挥过去将所有盘子打落,瓷片吃食散了满地,两个小太监惊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喜欢,我要吃鹿脯喝酒。”他指向其中一人道:“你,去叫人送来。”
被指到的小太监站在原地并没有做出反应。
“有谁像我一样可日日住在皇帝的寝殿?”谢辞弯腰拎起链接镣铐的锁链晃了晃,“他离不开我,所以别让我不高兴说错话,丢你们的小命。”
“是奴才明白。”
“明白还不快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支走一个,谢辞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个身上道:“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来清?”
留下的小太监连忙跪下去开始清理地面狼藉。
谢辞去书案将看好的砚台拿起来慢慢走回去,仔细衡量力度后迅速过去敲到小太监的枕骨上。
人在计划中倒地失去了意识,他蹲下用手指压到对方的颈脉上确认人还活着心里松了口气,一时半刻应是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支走那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已是半点不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小太监的衣服换到了自己身上。
换好衣服,谢辞跑到书案处在笔架上随便拿了一支笔咬住,而后坐到地上,将镣铐向上移动到卡住不得再动的位置。
渐深的呼吸声在耳边愈发明显,他紧紧咬住笔杆按住脚腕,拿着砚台狠狠朝被拴住的那只脚砸了下去。
“唔!”冷汗瞬间沁透衣衫,拿着砚台的那只手也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谢辞仰起头,汗水从脖颈缓缓流下去,笔杆上的牙印越陷越深,他颤着手去掰了下右脚,一刹那脑袋差点因为疼痛而昏厥。
还不行
手中的砚台没得犹豫再次抬起,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到右脚上,口中的笔杆在痛到极限时直接被咬断开。
不长的时间,内衫便已湿透,将外袍也沾上了冷汗,砚台哐当掉在地上。
谢辞来不及缓过这阵痛,便一手攥住镣铐一手去掰生生砸碎的右脚,一点一点将镣铐从脚上推了下去。
卸下镣铐,他扔掉口中的笔用力握拳砸了下地面,努力让自己在非人可承受的伤痛中保持清醒。
不能再多耽搁,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支走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这么想着,谢辞费力支撑起身体,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绷紧,痛到极致几度昏厥,整个人冷汗如雨颤抖得厉害。
他扶着书案站稳,果断给了自己一巴掌拍醒脑袋,强忍着脚上的疼一瘸一拐走到后窗,废脚当作好脚用推开窗户爬了出去。
虽然穿着太监的衣服,但他跛着脚担心会有人起疑,还是凭着记忆选了条还算隐蔽的路走。
皇帝不在寝殿,没有固定的守卫只有巡逻队伍,换岗时间、巡逻路线若与从前一样那于他来说还算有利。
拖着废脚好不容易绕过巡逻队伍离开乾明宫,已是疼到无感。
不敢走大路只能选少有人走的小路,七绕八绕慢慢靠近寿常宫,谢辞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幼年不循规矩礼数在宫中胡乱瞎逛,而今才能知道哪条路走得安全。
“哎!那边的!”
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谢辞一定,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说你呢!跛着脚那个!怎么还往前走!过来!”
没办法躲,谢辞咬咬牙只能转回身,远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和几个宫女,身后摆着不少花盆和一个木板推车。
叫住他的太监很面生,从穿着看来像是个掌事的。
“你是哪儿当差的?”
“我”谢辞低着头吸口气道:“是云韶院的。”
老太监好像没听清朝他招手:“你过来,太皇太妃要了不少·花,人手不够,你也一起帮着搬。”
宁康宫的掌事太监?太皇太妃不曾见过,有可能会揽闲事帮他见姑祖母吗?
在皇宫想要过得好定要与皇帝一心,宁康宫还是不冒险的好。
“没听到吗!哪选的这么个愣头呆子。”
“陛下散朝后要看舞乐,云韶院上下正忙,小的刚领了差事送完东西,眼下要回去复命,再帮各位姐姐做些杂事,晚了嬷嬷又要打。”
谢辞往前挪两步以此证明:“前几日便是回去晚了,嬷嬷生气才打断了腿,望公公体谅,小的确实帮不上忙。”
老太监不满地哼哼两声道:“是太皇太妃的事重要,还是给云韶院的乐姬舞姬打杂重要?今日借你帮忙,到宁康宫太皇太妃少不了赏,赶紧帮着搬,耽误了,小心太皇太妃开罪。”
对方这样态度若是不帮定然难以脱身,谢辞思量后不想将事情闹复杂,只好忍着脚伤过去帮忙搬花盆。
脚疼得麻痹之后倒觉得不怎么疼了,只不过冷汗还在不断外冒,脸色唇色也愈渐惨白。
感受到如芒的目光,谢辞停下搬东西的手看过去,正对上老太监的目光,心多跳了两下忙低下头。
难不成….见过他?认识他?
“我还纳闷云韶院的嬷嬷怎么就要苛待你一个小毛头,原来长了这么一张脸。”
尖锐的声音更加刺耳,听得人起了身鸡皮疙瘩,知道对方单纯调侃后谢辞不理会继续搬起花盆。
“没根儿的太监要将那精选的乐姬舞姬比下去,可不就得气死带姑娘的嬷嬷了。”
老太监这会儿看清了叫过来帮忙的小子,脸上的褶子都随着笑意猥琐起来。
“在那边当差不好过吧?还被狠心儿打断了腿。”
“小的干活不利索,嬷嬷罚是应该的。”
谢辞身上难受心里着急,只想快点帮着搬完好去寿常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老太监看他的眼神变成了什么样。
“年纪轻轻地受这些委屈,怎么就应该了,看着都让人心疼,你要是有心,咱也能把你带到宁康宫。”
说话间屁股被拍了一下,谢辞浑身僵住,花盆也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大失败
“你干什么呢?”
谢辞完全傻了眼,他很确定刚刚被拍的一下绝不是无心之为。
平生第一次被太监调戏,还是个脑满肠肥的老太监,恶心大过了震惊。
“看你小小年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想你在云韶院只有受苦的份,倒不如去宁康宫,太皇太妃最是仁厚。”
老太监仍一脸猥琐地笑着哄骗,爪子就在他身旁晃荡,明明还什么都没碰到,身体就已经排斥得想吐。
谢辞看向老太监身后的几个年轻宫女,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多余的表情,但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细微的惧色。
很显然面前的老太监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他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原来没有了傍身之技和权力地位时的皇宫是这样的。
“把你从云韶院要到宁康宫也就是太皇太妃一句话的事,你若是想来,我可以安排。”
眼看着身后那只老得皮软爆起青筋的手就要碰到自己肩膀,谢辞闪躲开抄起木板车上的花盆哐当一声砸到了老太监的脑袋上。
“哎哟妈呀!”
花盆碎在地上,老太监被砸破了头,捂着伤口血顺着脑袋直往下流。
身后的宫女惊呼着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扶住了老太监。
“你个小兔崽子!要杀人呐!赶紧把他给我按住绑喽!”
谢辞又拿起一个花盆拎在手里,视线从几个宫女身上扫过:“帮我按住他,我杀了他,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一切罪名皆由我一人承担,死只死我。”
“你们谁敢!”老太监头晕眼花得自己快站不住,还不忘威胁一番,“要是我出了事,看太皇太妃能饶了你们哪个!一个都跑不了!”
几个宫女听着这话稍稍提起的勇气也没了,倒是磨磨蹭蹭按照老太监的指示开始往谢辞那边走。
谢辞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已经耽搁太多时间,再这样下去李徐那边恐怕要来找他了。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冲动地动手,要是引了人来便更不好脱身。
“公子!”
谢辞看过去怔了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宫女用帕子捂住老太监的嘴,胳膊死死勒在老太监的脖子上。
老太监呜呜地瞪着眼睛,用手肘一下下击打宫女的腹部,一个受了伤,一个力气小,两个人纠缠得十分费力。
“公子!我不敢杀人,您您快动手吧!”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愣住脚,除了谢辞。
他一步一瘸过去拉开宫女,抡起胳膊照着老太监脑袋用尽全力又来了一花盆。
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怕死不透谢辞捡起地上的碎片沿着脖子上的脉络割开。
鲜血喷溅,几个宫女惊叫着乱窜四散跑开,愿意帮忙的宫女也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谢辞擦去脸上的血点子,杀完了人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越来越冲动失智。
不该闹这么大,他怕不是个蠢货。
“快起来,跟我走,快啊!”
宫女颤巍巍地爬起来,努力壮起胆子去扶住了谢辞,“公公子,我们跑去…去去哪啊?”
“去寿常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好。”
两个人尽量快着脚步离开现场往寿常宫跑,谢辞已经快感觉不到右脚的存在,冷汗一片接着一片。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本名不好听,入宫后姑姑赐名铃兰。”
“铃兰好听吗?本名叫什么?”
“牛大花。”
谢辞轻咳一声道:“铃兰挺好听的。”
“谢谢公子。”铃兰忧心地看着谢辞的腿,发现问题出在脚上:“公子,您的脚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云韶院一个打杂的,不必这么客气。”
“不,公子即便现在在云韶院,日后也一定有一番成就。”
谢辞难得有些好心情,素不相识还自信满满盼着他升任御前太监?
“姐姐明明和他们不是一起的,为何愿意跑过来帮我?”
“是因为公子对奴婢”
“到了,快走。”谢辞拉住铃兰把人一起扯进了大门。
宫门内空荡荡的,谢辞在搀扶下快步往里面走,刚好碰上往外走的掌事太监。
“什么人竟敢擅闯寿常宫!”
铃兰吓得没敢再上前,抓着谢辞衣服的手都紧张起来。
谢辞跛着脚继续往前走,又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钱公公,太皇太后可在寿常宫?”
“你小侯爷?!”钱公公惊讶得都忘了行礼,“您不是…您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这副打扮身上还有血啊?奴才马上让人去叫太医。”
“回来,快带我去见姑祖母。”
“这”钱公公挠挠头道:“太皇太后一早出宫敬香了,估计要歇一晚上明儿个早上才回来,您要不明儿再来?”
谢辞听了这话一颗心坠入谷底,屋漏偏逢连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麻烦事竟全叫他赶上了。
“现在寿常宫管事的还有谁在?”
“只剩奴才在守着,两个姑姑跟着去了,您的脚怎么了?奴才还是叫太医来吧,太皇太后要知道您伤了不治可得心疼死。”
“不需要。”谢辞一把将钱公公拉回来,“带我出宫,立刻。”
“啊?”
谢辞急得不行:“来不及解释太多,赶快带上腰牌跟我一起出宫。”
“哎是。”钱公公拍拍腰牌,“就在身上呢,那现在走?您身上这血真不用找太医瞧瞧吗?”
“别磨蹭了,快走。”
“是是。”
谢辞回头看到铃兰,把人拉住低声交代:“你不能跟着我走,走了便会坐实你有罪名,宫女私逃也是大罪。”
“那奴婢”
“我教你,你一定要记住,若是我离开皇宫了,你死都不要认有去过去那园子,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但若我没能离开皇宫,你便去找皇帝,把刚刚那老货做了什么添油加醋地说,告诉皇帝,你是为了不让那老货得逞,才帮我按着让我杀了人。”
铃兰犹豫道:“可是那样您就要一个人担着了。”
“便是我把宁康宫的奴才全杀了,也没人敢治我的罪,按我说的做,你绝对不会有事。”
“好,奴婢记住了。”
“嗯,钱公公,咱们快走。”
“公子!”铃兰叫住谢辞,眼中隐隐约约含着些泪,“您是嘉良侯吗?打败娿罗的嘉良侯?您的名字是…谢辞?”
“别问那么多,名字,身外之物。”
说罢谢辞便在钱公公的搀扶下离开寿常宫,尽快去宫门口。
“小侯爷您这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别问,现在离西清门最近,你背着我走。”
“哎是。”钱公公赶紧蹲下把谢辞背起来。
“能跑吗?”
钱公公颠颠重量应了声,在谢辞的催促下紧跑起来。
走了不少路又颠来颠去,右脚在鞋子里肿得紧绷,再被鞋子一压迫更加难忍。
冷汗滴滴下坠砸在地上,排成了一路。
路上宫女太监侍卫基本都认识钱公公,谢辞把脸蒙起来倒没几个人一直注意。
“小侯爷,马上到西清门了。”
“跑快点,快。”
钱公公马上听令提起速度。
西清门近在眼前,谢辞心提起来终于看到希望,可希望在下一瞬就被无情打破。
足有百人的禁卫队自四面跑来提着刀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
“西清门抓到两个要出宫的,不知是不是,速去禀告陛下!”
“是!”
钱公公把谢辞放下来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回过神还挺生气:“你们干什么呢!知道自己围的是什么人吗?这可是…”
“谁都不是!”谢辞用力扯了钱公公一把,没让对方把自己身份说出来。
知道计划落空,谢辞并没有太多落寞,更多的是无力,这本来就只是赌,赌一个幸运。
很显然…他并不幸运。
禁卫军皆是生面孔,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既然此番没能成功,至少要保住他谢家的颜面。
“罢了。”谢辞望着只余几步路的西清门,慢慢坐到了地上,“我累了,就在这等他吧。”
“小…您这是到底怎么了?”钱公公虽不懂谢辞为何要掩藏身份,但还是按谢辞的意愿没说出来。
谢辞看着眼前的老太监心中愧疚万分:“钱公公,连累你了,抱歉,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只怕日后难以回报。”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这到底怎么了?陛下不可能要抓您啊,这是在抓谁误会了吧。”
钱公公不知内情,急着解下腰牌去跟领头的禁卫军辩论:“各位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奴才是寿常宫的。”
话刚说完刀刃就架到了钱公公脖子上。
“抓的就是寿常宫的!”
“快快把刀放下啊!我可是太后的人!”
谢辞撑着地重新艰难站起来过去抓住刀背:“别欺人太甚了。”
“让开!”那人稍稍用力,便将谢辞推开甩到了地上。
本就伤重的脚因外力歪了一下,谢辞倒在地上咬着牙才没疼昏过去,挺过来却彻底站不起来了。
“哎我的天呐!”钱公公被刀架着脖子,只能干着急,“您没摔坏吧!这叫怎么个事儿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张嘴
“阿辞!”
李徐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谢辞坐在地上被人用刀架着脖子。
身后一起赶来的廖宁看到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先李徐一步冲过去一脚把刀和人踹开。
“放肆!带下去斩了!”
刀指谢辞之人很快被架离,廖宁低眉瞧向李徐,见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谢辞身上才慢慢松口气。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死得干脆也算有个好结果,不然以皇帝的性子,动了不该动的人,不折磨到生不如死岂会罢休。
廖宁不敢多看,只飞快扫了眼谢辞,毕竟年长他们几岁,而今看着这场景,再铁石心肠也难免哀叹。
可惜少年恣意,也心疼自幼照顾至今的主子。
仇恨和贪欲向来在少年人身上雕刻得血淋淋,只有亲眼得见这艰辛一路,才能毫无旁顾地继续站在这位既残忍又可怜的帝王身后。
“阿辞,快起来,地下凉。”
想扶被躲开后,李徐便单膝跪到谢辞身边翼翼小心地握住了谢辞的袖角。
“阿辞,我们回去好不好?”
谢辞闻言笑出了声,看着李徐的那双眼睛也从疏离变成了讥讽:“惺惺作态,说得像我回答不好,你就会放我走一样。”
“不会,所以跟我回去。”
到了现在的境地,李徐自知已经没法再用漂亮话来哄着,与其越哄越僵,不如僵到底赶紧先把人带回去。
他不由再分说便要将谢辞抱起来,但刚托住对方的腿窝就看到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又失几分血色,额头也沁出汗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你受伤了?”
“和你没关系。”被放回到地上,谢辞转开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人。
李徐强势地把谢辞的头捧转回来,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现在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当然和我有关系。”
“我是我,你是你,你这脏心烂肺的无耻之辈。”
不远处钱公公在刀刃的管控和皇帝面前不敢再有言语,听着这样的话,看着皇帝的眼神,想到了从前时常一起到寿常宫参拜的两道身影。
自请停官丁忧的嘉良侯,不在南虞而在皇宫大内,瘸了腿也要坚持用最快的速度出宫。
事出紧急,所以在这之前钱公公并没有注意到权倾朝野的嘉良侯嘴唇被咬出了血痕,脖子上也有星星点点未褪的红。
发已生白的老太监在此时此刻明白了谢辞刚刚为什么觉得抱歉、为什么介意被说出身份,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命即将终结。
皇帝不会允许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活下来,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去破坏这件丧心病狂骇人听闻的腌臢事。
主导、掩藏着这一切的新皇在相熟之人的眼中已然变了模样。
假意与另有企图中的万万千千被称之为情的东西,只有李徐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相信。
“命范掌院速去乾明殿。”李徐下了令自顾自开始检查谢辞的身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看到你就恶心。”
周遭的气氛更加糟糕,没有人敢这样与皇帝讲话,可在众人眼中本应震怒的皇帝却平淡得没什么反应。
李徐把躲着他的人扯回来继续从手臂握到腿轻轻去捏,在碰到右脚时,谢辞明显痛得绷直了身体。
“脚怎么了?扭到了?还是他们打你?”
此话一出周围的禁卫军齐齐跪地,“臣等没有,请陛下明鉴。”
李徐压着火朝廖宁看了一眼,廖宁立刻会意命所有人散去自领责罚,钱公公也被带走以尽量合理的方式永远闭上了嘴。
“你真的疯魔了。”谢辞认命地摇摇头,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什么。
“你说得对。”李徐一手抚住谢辞的脸颊,拇指稍稍用上些力气按住了下唇。
“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不在乎,只要能留住你在我身边,我不介意杀掉任何人,所以别再白费力气。”
谢辞向后躲开那只手,烦倦地闭上了眼睛。
无头苍蝇只能乱撞,撞错了失败了也没办法,也在意料之中。
李徐再次握住他的小腿时,他没有再反抗,现在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去想其他办法。
“扭到了吗?左脚疼不疼?”
在寝殿被绑着原本未穿鞋袜,只逃跑时换上了小太监的鞋,这会儿伤上加伤,右脚已经肿得脱不下鞋子。
李徐将谢辞左脚上的鞋顺利脱下去,到了右脚稍微碰一下谢辞的脸便惨白几分。
“怎么这么严重?”
注意对方脸色越来越惨白,李徐心里更加担忧心疼,着急地把人抱起来快步往乾明殿走。
回到乾明殿范彭已按命令在等候,见状不敢耽搁赶紧检查伤情。
即便不问询两个小太监,谢辞逃跑的事也是实打实的,李徐自得知消息心情就变得很差,
再听到谢辞的脚是被砸碎了骨头,还是谢辞自己砸的,他整个人当即绷紧了一根弦,不明显的微风也可以将其吹断,爆发出极度的愤怒。
他可以接受谢辞逃跑,抓回来便是,但他不能接受谢辞伤害自己,宁愿自己砸断脚,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虽然这一步是他逼的。
他想要谢辞健康完好地留在他身边,所以不可以为了逃跑失智做蠢事。
范彭为谢辞包扎好伤处提了医治之法后便命令离开,紧接着寝殿内所有人都被清出去,留下李徐谢辞两人。
沉默许久李徐站起身走出内室走到书案边,捡起地上的砚台拿回到了谢辞面前。
“所以是这么用的?”
借着光线找好角度仔细检查可以看到砚台上干了的血迹。
李徐看着血迹心中怒火再难压制,用力将砚台砸到了床架上,木头被砸出一处深坑,砚台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不等谢辞有反应,他便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从床上扯坐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
谢辞不屑地冷笑了声:“怎么?开始装心疼了?”
“若是恢复不好以后走路都要跛脚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与你何干?”谢辞看着他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恨,“我宁可瘸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
李徐紧了紧手,脖子上的青筋在极致的愤怒下条条暴起:“你非要这样气死我吗谢辞!”
“这么生气的话就杀了我吧,皇帝陛下。”
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像在撒娇一般,却带着无尽的讽意,李徐慢慢松开手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开。
谢辞重新躺下,一时半刻逃不出去,只能掩耳盗铃,闭上眼睛当看不到这个人。
没过多久脚步声又近到耳边,伴随着清淡的幽香,与李徐身上原本的香气并不相符。
欲想探究下谢辞睁开眼睛,然刚刚睁开眼睛便被沾了香气的帕子捂住口鼻,还来不及挣扎,身体便脱力无法再与之抗衡。
“我早该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能听话。”
谢辞瞪大眼睛,眼中的情绪化为一根根钉子扎进了李徐心里。
确认药效彻底在体内挥发后,李徐才将帕子移开。
“你”
“对啊,没办法,谁叫你不乖呢。”李徐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便一股脑儿做了回答,“这样也能好好养伤,省得又做出伤身的事。”
“这药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只是让你用不上力气,没办法再逃,我不会再锁着你,但今日之后寝殿内会日日夜夜燃烧此香。”
“你卑鄙!你唔!”
余下的骂声被近乎暴力的吻堵了回去,谢辞只能用无力的手推拒,恨意到达顶点找准机会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李徐稍稍撑起来看着身下的人,口中的血腥让他的神经更加亢奋也更加嫉怒。
心疼化为怨气,理智完全消失,不知道该洒向何处,最终成为并非出自本心的警告。
“谢辞,你逃不掉,不管你情不情愿,你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乖乖听话,若再想着逃,我也有办法让你永远失去神智只能摇尾求欢。”
“你敢!”
“那便看我敢不敢!”李徐捏住谢辞脸颊继续吻过去,“张嘴!”
谢辞咬紧下唇坚决反抗,但对方捏住他的双颊只一用力便撬开他的牙关狠戾地夺走他全部的呼吸。
这边还反抗着,那边又遭受新的折磨,干涩搅动的手指将泪水激荡下来,谢辞蜷起膝盖死死抓紧了李徐的衣服,下意识念道:“疼”
一切僵住,李徐从失控中渐渐恢复冷静捂住了额头,心情复杂难受、自责、气愤全都搁置在胸口,压得透不过气。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我真的对不起,阿辞,别再伤害自己,我快疯了…”
李徐坐起身看着谢辞缠上绷带和木板的脚,有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祈望能有以身相替的法子。
“脚是不是很痛?等药熬好喝了可以缓解一些,不要担心,太医刚刚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可以完全恢复。”
或许是因为逃跑失败,又或许是他恶心的威胁,对方不再想说话,只静静躺着,看起来脆弱易碎,让人更加心疼。
“阿辞,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命人给你做。”
李徐羞愧地低下头,那些明明都不是他的本意,明明他只是太看不得谢辞受伤。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我不欺负你了,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你要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可以再想办法报复我,但别再伤害自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改变一切的缘由
说了半天的话李谢辞都紧闭双目看都不看,好似没听到。
“既然你现在不想说话,那便不说了,等你心情好些再用膳吧。”
李徐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半分不觉得异样,语气也平平常常:“刚刚摸着感觉那里…好像有些肿了,你乖乖躺着,我给你上药。”
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知道,听得这话谢辞的脸瞬间红起来,更觉屈辱愤怒,终于忍不住开口:“不需要,你滚开。”
“上了药会好受一些。”
“我说了不需要!”谢辞没力气坐起来,瞪着李徐的一双眼睛已经气得泛红。
李徐不予理会,起身去将备着的药膏拿过来,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直接准备好便开始涂药。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伤处,谢辞反抗不过,整个人从内红到了外死死咬着嘴唇,恨意蔓延只觉得被羞辱到了极致。
指腹慢慢打着圈温柔又小心地将药膏仔细涂抹均匀,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寝殿内的安静让异样的心情滋生,到上完药时,各自都沁了一层薄汗。
谢辞顾不得脚上的伤,竭力翻了个身背对过去拒绝再看到对方,心中觉得他和李徐只有死一个才能解了这份耻辱。
“好阿辞,更过分的都做过,更隐秘的都见过,便别因这些羞恼了。”
“你说什么!”谢辞攥紧身上刚盖好的被子,险些要将一口牙咬碎,憋到最后只蹦出无耻两个字。
单薄的骂声落到对方耳朵里换得的是无所谓的轻笑,听着笑声,谢辞的脸更红欲滴血,恨与恼怒也更加深刻。
恨至深处时,李徐忽而不合时宜地钻进被子躺到他身后,慢慢搂住了他的腰。
“放开。”
“你逃不脱,受伤了,我不会做什么,就乖一点好吗?”
谢辞不说话了,李徐又自顾自说起来。
“我一下朝便得知你离开乾明殿的事,我当时真的很慌很害怕,我怕你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辞,下个月到你的生辰,清枫山上的茉莉正是最香最盛之时,到时殿外移栽的金桂也要开花了。”
李徐把头埋到谢辞后颈处,温柔地含起了笑:“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你当下死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怕是做不到。”李徐已经习惯诅咒与谩骂,厚着脸皮自说自话,“我有一个惊喜给你,你一定会很喜欢。”
谢辞的几度切齿呼吸气得发乱:“你要一直这样?让我连翻身都费力?就这么像锁着奴隶一样关着我?”
“今天你太冲动,安静歇息比较好,明日开始我会减轻药量,至少在寝殿内活动是可以的。”李徐很是坦诚,用一种平常的语气回答了自己的卑劣行径。
平常到与从前闲来无事说说话的语气没什么不同,让谢辞快要生出恍惚。
“李知津,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原本不该如此。”
李徐渐渐没了笑意,胸口被酸疼与窒息感堵得难受,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一切与他原本想的千差万别,他明明也不想这样。
“那天你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告诉我你爱我,这样一切才不会改变。”
“改变一切的是你的贪欲,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在折磨我,你说的我从没有拒绝过。”
谢辞费力转回身,仰目看向对方,眼中有说不出的悲戚:“我说过很多次,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我连兵符都给你了,可你偏偏选择骗我,从头到尾地骗我。”
“哈哈说了就会帮?”李徐坐起来自嘲地笑了好一阵才重新看向那双眼睛,“你会帮我杀寰王、杀太子?杀李雁回、杀皇后?会帮我谋反吗!你根本”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李徐愣住,眼眶被流不出的泪磨得血红。
“我说了,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坦荡正直毫无私心?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自始至终地选你?”
“可”李徐捂住眼睛,掌心还是因这一句话而慢慢湿润。
路走到这一步,他既希望这话是出自真心,又怕这话是出自真心,使一切筹谋只换得蠢之一字。
“你说谎。”
李徐哽咽地反驳回去,起身踉跄着脚步离开了寝殿。
看着那道身影从实现中离开,谢辞心中似无波无澜又似丝线缠绕,说不清道不明。
幼时初见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境地。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慢,白日天长,夜里难眠,但自从说了那些话之后李徐便很少回寝殿,不过谢辞依旧出不去。
李徐依言减轻了使人乏力的药效,平时有些力气可以撑着拐杖在寝殿内走上一两圈,但寝殿外的守卫加了几倍,几乎是将寝殿团团包围。
一月时间缓缓而过,脚伤略微见好,还是要绑着固定的器具,不能离开拐杖行走。
暂时无人打扰,谢辞便专注于养好伤,余力思索如何想办法见到太皇太后。
然而思来想去竟是没办法。
临近生辰,李徐好像真的在准备什么,忙忙碌碌并不见人,谢辞乐不得如此。
真正到了生辰之日,谢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一日都一样烦躁不堪。
拄着拐杖在寝殿内走没有一圈,他便坐回到了床上休息。
李徐的药,香打翻了又不知会下在水里、药里还是饭菜里,反正总能保证他没什么力气,走几步就要歇着才行。
“下官求见公子。”
殿门外廖宁的声音传入,谢辞刚要扶拐又忽然觉得没必要,安心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求不求见的话说了有什么用?难不成他想不见就能不见?
不出所料,廖宁没有继续求问直接走了进来。
“小侯爷,陛下命下官接您前往清枫山。”
“放我走。”
廖宁一怔,揖手将头埋得更深:“下官不能,亦不敢。”
“帮我传信?太皇太后或是竹越。”
“也不能。”
谢辞撑着拐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廖宁面前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便不能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帮我传一句话?剩下的用不着你。”
“实在是不能啊。”廖宁叹口气后退一步跪下磕了个头,无奈中亦有不忍,“下官只受命于陛下,陛下命下官做什么下官便做什么,绝不会对陛下不忠。”
“你不说我不说,李徐不会知道,从前数年我待你不薄吧?就当行善事为后人积些福报,别泯灭良知件件都做亏心事,只传句话而已,你不会怎么样”
廖宁再次叩首打断道:“即便小侯爷再说一千句一万句,下官也不会做出背叛陛下的事,于下官来说旧时交情比不上陛下的知遇之恩,比不上父母妻女的安危性命。”
话说得明明白白,谢辞苦笑一声,又行不通了,果然烂田里难寻活路。
“我知道了,我脚伤不便,走不得远路。”
“轿撵、车马皆已备好。”廖宁站起身依旧保持着恭敬礼数,“只是路上要委屈小侯爷。”
谢辞忍不住冷笑:“想到了。”
廖宁取出预备好的药瓶双手奉到谢辞身前道:“还请小侯爷莫叫下官为难。”
“我若是不吃,你们就强喂?”
“回小侯爷,是。”
谢辞咬着牙怒极反剩下笑,他夺过药瓶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倒进口中,而后用力将瓶子砸回到廖宁身上:“满意了吧。”
“多谢小侯爷配合,等药效起作用,下官便接您离开。”廖宁挨了一下不躲不闪,原地行着礼,看到谢辞服了药,心中有愧便不敢再抬眼去看。
而谢辞未曾想到的是瓶子中的药入口即化,根本不给他藏着药的机会,将他离宫路上见机逃的想法也驳了回去。
药效上来得很快,谢辞头脑刚觉晕眩顷刻之间便失去意识倒进疾步来接的廖宁怀里。
“小侯爷,得罪了。”
廖宁又是叹息,一手拿起拐杖一手扶着人送上轿撵,未防寿常宫的人眼熟谢辞,还在轿撵外支了帘子。
出宫换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直奔清枫山。
将出城门,马车后忽有马蹄疾驰之声渐近,廖宁勒马回头去看,视线顿时僵住。
“竹越?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竹越翻身下马行过礼喘口气脸上扬起笑来:“呼,可算是追上了,难得才能堵到廖统领见上一面。”
“你追过来见我做什么?”
“陛下可有说我家侯爷何时才能回来?人现在怎么样?醒了吗?有没有治好伤?”
廖宁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下意识瞟了眼马车,心虚地清清嗓子道:“这才两月不到,行程要是慢了点,恐怕还没到地方呢。”
“那”
“若是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嘉良侯府。”
“劳烦了,有了消息可千千万万别忘了告诉我们,谢老将军也很忧心。”
“放心吧。”
“嗯。”竹越慢慢低下头,失望多了几分,“今天是将军的生辰,往年我都在,从未缺席,听说再往南还热着蚊虫蛇蚁多,不知道将军路上怎么样了。”
廖宁手攥得更紧,努力平复下来安慰道:“陛下看重小侯爷,一路护送的都是机灵人,定能照顾好小侯爷,你安心等消息便好,让谢老将军也不必太担忧。”
“谢家上下都感念陛下深恩,相信侯爷一定能平安归来。”
“一定,回吧。”
“嗯。”竹越揖手一拜,起身时视线忽然落到马车上。
马车不大简朴低调,随行只有廖宁及车夫两人,皇驾一早离开皇城并未返回,故而里面不可能是皇帝,但不是皇帝,谁又能动用廖宁护送?
未等好奇发问,廖宁突然勒紧缰绳转身策马启程,马车也迅速离开。
竹越望了一会,耸耸肩牵着马自顾回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们注定要相守一辈子
服下解药意识清醒过来时,谢辞已经身处清枫山。
“你醒了?”
谢辞揉揉太阳穴扶着椅靠坐直身体,视线由模糊慢慢转为清晰。
浓郁的花香在周围散开,入目便有清泉流水草木繁茂,耳听鸟鸣泉流之音总令人心旷神怡。
熟悉的角亭、熟悉的石台,却也有数年未曾踏足。
“以为你会把我绑来呢。”
“怎么会。”李徐浅浅含起笑,“若挣扎得厉害,岂不是要留伤了。”
谢辞冷眼看着对方,心中觉得可笑,现在的李徐不知道该说是坦然还是半点脸皮不要。
“倒有实话可听了。”
“已不想再骗你什么。”
“偶尔说说好话,偶尔原形毕露,但最实际的是根本没把我当人对待。”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徐走近坐到谢辞身边,强行攥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胸口,“阿辞,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你是我这一生最珍视之人。”
“放屁!”
谢辞想挣脱根本使不上力,心中的厌恶再次加深,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做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放手吧,行吗?”
“不能。”
相顾之时间隔万千芥蒂,李徐放开了当下握着的手,却在一点一滴中将眼前人攥得更紧了些。
谢辞将手藏进袖子里,望着远处的流水渐渐出了神,佳景如旧,人事已不同往昔。
“这处亭子原本多得文人雅士饮酒会对诗,自你胡闹后,可少有人来了,不过也好,往时来此总安静许多。”
不得回音,李徐笑笑并不在意,手指轻抚过石台自言自语也觉得有趣。
“你看,你挥剑砍下的印记很留着呢。”
他看向谢辞,伸手要帮对方理好额边的碎发,刚刚有所触碰,谢辞便如同躲避洪水猛兽向后弹开。
僵了一会李徐含笑收回手继续自言自语:“等下了雪景色便是另一番意境,到时温了酒请你喝好不好?”
“你要关我到那个时候?”
谢辞终于肯再说话,李徐却不回答了,起身将石台上的食盒打开,准备好的一碟碟菜被依次摆好。
“都是你喜欢吃的,还热着。”
见谢辞移开头,李徐坐回去温柔地捏住他的下巴,令那双眼睛重新落到自己身上。
“阿辞是想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谢辞用力拨开对方的手,一瞬间气红了眼睛:“你威胁我?”
“是。”李徐丝毫不再掩饰侵略性的目光,“若是我来喂,你吃饱后…我也是要吃东西的。”
“你!”
啪的一巴掌呼到李徐脸上,却似不疼不痒,没能改变温柔的笑意和不温柔的眼神。
谢辞回握手指攥成拳头,在指尖快要扎破掌心时无力地松开慢慢拿起了眼前的筷子。
“真乖。”
李徐自斟自酌一杯,心情极佳地看着对方吃东西,怎么看都看不腻。
等没什么胃口的人扔了筷子,他才提起正事。
“把这个吃了吧,治你的内伤,一日一粒,吃上半月内伤便可痊愈,这药范彭本说是七日可成,结果硬是拖了一个多月。”
李徐把装药丸的盒子放心地递给谢辞,谢辞如他所想没有扔掉,吃了一颗便将盒子关紧小心收了起来。
现今天下他最知道谢辞,谢辞不会死。
死是懦夫的行为,而眼前这个人只会拼命活下去等待可以杀他的机会。
吃治伤的药时也会想着自己凭什么要死?想着终有一日会让他跪下哀求,然后一刀一刀割下他的头颅扔去喂狗。
这就是谢辞,可惜不会有那一天。
“吃了药,不便饮酒,一会喝些暖身的汤吧。”
“我要喝酒。”
“伤身。”
对视少顷,李徐缴械宣告了投降:“罢了,今日是你生辰,明日开始到内伤痊愈便不可再饮酒了。”
酒壶酒盏送到面前,谢辞扔了酒盏,直接打开酒壶盖子倒着喝,不及阻拦,一壶的酒便被饮尽。
“咳咳咳咳咳咳!”
“阿辞!”李徐吓得起身过去帮忙顺气,“下次不能喝得这么急,你现在的身体…”
话卡到一半,两个人都有些愣神,须臾后谢辞笑了,看着李徐的眼睛道:“我从前一直这么喝,现在变成废人,受不了了是吗?”
“不是的阿辞,我我…”李徐跪到谢辞身前握住谢辞的手,心中一颤一颤地疼,然懊恼已是无用。
谢辞把人推开语气揶揄:“都是托您的福啊。”
“我…我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是可以解释的”
“做过的事别推脱,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是啊,无论怎么样,无论怎么解释,做过就是做过谢辞都不可能原谅他。
李徐撑着站起来,落子无悔,若没有那样的结果,谢辞永远不会自愿与他欢好,若是没有那样的结果,他永远都锁不住谢辞。
至少谢辞现在就在他身边,而且永远永远都逃不掉。
他拍拍袍子上的灰尘,走到不远处,将藏着的盒子拿回到角亭中。
宽度长度皆区别于其他的盒子一看便是量身定制,李徐用钥匙将锁头解下,打开盒子小心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其中内容映入眼帘时,谢辞明显怔住,许久才从恍惚中回神。
“这是…我三叔送我的弓。”
“是。”
“你挖出来了?”
“刚埋就挖出来去修了。”
“你的生辰贺礼。”李徐把弓交到谢辞手中道:“是请了凌国最负盛名的师傅修复的,这些年我也常常擦拭保养,你看看是否和当初一样?”
谢辞仔细抚摸弓身,陈年记忆一点点回溯眼前,心中慢慢泛起了酸涩的涟漪。
弓已修复得如同新做,可抚弓之人已没了当年心境,没了接弓之时的风发意气和少年血性。
他放下弓,逼着自己将那些如新见一般的往事压回了心底,他死都不会再接受来自李徐的一丁点恩情。
“埋了的意思就是忘了、不要了,这个道理你不懂?”
“有个念想总比没有要好吧,睹物思人才不会忘了心中情谊。”
谢辞冷漠地抬眼看向对方:“拜你所赐,如今我已再也没有用它的机会,无用之人要无用之物何用?”
“阿辞”
“请你从哪挖出来便埋回哪去,你这份礼物令人厌恶至极。”
李徐呆愣愣站在那看着盒子和盒子里的弓,窘迫不堪,但更多的是心疼和心酸愧疚。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
盒子放到脚边,两个人各自饮酒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太阳将要西落,谢辞才发自内心地升起感怀,酸了鼻梁。
“往年生辰若在皇城都是爹娘和竹越与我一起过的,即便塞外征战,也有竹越在。”
“往后岁岁年年会换成我守在你身边。”
“那我只会生不如死。”
李徐捏紧杯子,心里苦涩难捱,但面上仍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不愿也没办法了,我们注定是要相守一辈子的。”
“不会,我一定会杀了你,现在不能,便待以后,若是永远不能,我宁可死。”
“呵,宁可死也不愿意与我共度余生。”
“对,要么杀了你,要么我死。”
李徐摔碎酒杯失控道:“你心里明明有我!”
“都是你的臆想!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恨不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徐忽然把他抱入怀中堵住他的嘴唇,并不深入,只撩拨意味十足地用舌尖轻舔了下,带着宠溺意味地抱怨道:“阿辞,别在这时候扫兴。”
“你放开我!放我下去!”谢辞要从对方的腿上挣扎下去却被抱得更紧,“无耻。”
“都行,你说什么都行。”
李徐温柔地轻轻吻过去从脖子到耳垂,手上也不再老实,谢辞咬紧牙瑟缩着反抗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我好爱你,我真的很爱你阿辞。”
酒气使胸膛胀闷得厉害,咚咚似敲鼓,被迫的泪渐渐含满眼眶,谢辞揪紧绣着黑金祥龙的袖子咬牙道:“今日…是我生辰。”
加在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很久后李徐帮他理好了衣袍,但仍紧紧抱着他并未放手。
“你就这么厌弃我、发自内心的恶心我?”
谢辞轻轻喘着气,整个人像在胭脂盒子里滚了一圈,是难得一见的风情。
然而风情之下是无情,他看着李徐坚定点头给予这个问题肯定的答复。
李徐冷笑一声,更多的是自嘲:“若我非要恶心你呢?”
“随便吧。”谢辞说完泄力靠到了李徐身上,一副事已至此只能任人宰割,死了也无所谓的模样。
李徐怒意上头,将石台上的一应器具全部挥落在地,把谢辞抱起来压到了石台上。
本抓着他衣服的手受到惊吓骤然松开攥紧了拳头,被磨出的泪也因突如其来的举动被震荡下来。
“让我咬个东西。”
“谢辞!”李徐气得发疯,捏住谢辞的双颊一字一句道:“我偏要你出声。”
“那无所谓了。”谢辞认命地闭上眼睛,脸颊上的手慢慢松开。
过去许久预想的折辱并未发生,而是被重新抱起来抱回怀里。
“对不起。”
“你到底…怎样才能放我离开?”
“永远不可能。”李徐轻轻亲吻他的额头笑了下,“阿辞,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阿辞?你醉了?”
身边的人手肘撑在椅靠上扶着额头,脸颊泛着红晕已然昏昏欲睡。
李徐不自觉笑了下·,起身把人背起来往半山腰修建的小筑走。
夜里山间清寒,灯笼照着滴滴点点夜露铺成的阶梯小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免得青苔无意作乱,颠了身上心上的人。
“那天你也醉了酒,也是我背你走下山的。”
醉酒惊扰文人诗会,一剑劈在石台上,吓得几位大家摔了跟头,被以文责骂传遍皇城,当事者一觉睡到日落醒酒后却道:
【天下文人墨客无差是谁,得观我之一剑,大幸也,若以酸诗赘句诽谤,可见心胸狭隘毫无器量,必无文采耀世之日。】
忆起往昔李徐低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站在椅子上拍着胸脯大放厥词的小霸王。
“也就只有你明明理亏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自灯笼罩中散出的盈盈烛火照亮前路,微风吹响林梢,一声清脆的鸟鸣后山路又恢复寂静。
脚步将身影越拉越长,走到半山腰的林间小筑时,蜡烛已燃近半。
年头太长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在这儿建了间房子,屋子很小,入目只有一方茶台和一个竹子架成的床,打扫得很整洁。
李徐把谢辞放到床上,用灯笼中的蜡烛点燃了屋内的光。
他解下外袍搭到衣架上,动作很轻地躺到外侧,撑着脑袋安静注视身边的人,嘴角不知不觉间又含起了笑。
指尖不知受到什么控,从因酒气而染上红的嘴唇、脸颊一点点向上,慢慢抚平了微蹙的眉心。
“要是一直可以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岁月静好下是心上人执念的你死我活,李徐眸中的笑意渐渐被苦涩取替,轻叹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谢辞搂进了怀里。
一时也好,他贪恋的不过是这一时之好,简单的陪伴。
“知津兄…”
心脏突然停跳,李徐撑起身看着仍紧闭双眼的人,眼睛颤抖着睁大,亦乱了呼吸。
“阿辞?你…你在唤我吗?”
“别走”
“什么?”李徐的声音也愈发颤抖,指尖因紧张渐渐冰凉,“你,你”
谢辞哼唧了声难受拨了下被子又没了声音。
没醒,睡着,梦到了他?
“你…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得不到正面的回应,心里便因梦中呼唤而更加忐忑,以至红了眼眶。
李徐温柔轻抚上谢辞的脸颊,一字一颤地问:“阿辞,你…是爱我的,对吗?”
眼前的人呼吸均匀,睡得正熟根本没有办法作以回答。
“算了,算了”李徐叹口气心中自嘲,慢慢躺下,但头未沾到枕头,耳边似蚊蝇的微弱之声再次响起。
他重新撑起身子慢慢凑近仔细去听:“阿辞?你说什么?”
下文未来,谢辞的胳膊倒先搂住了他的脖子,李徐心跳咚咚作响,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膛里钻出来。
“知津兄”
“嗯?”
“你”
“什么?”李徐整个人身体完全绷紧,全神贯注听着对方的话,紧张得不敢呼吸。
“你…去死吧。”
李徐还没来得及从紧张中做出反应,铁针便在去死吧三字的同时,刺入了他的脖子。
眼中的期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刚刚升起的无尽悲凉。
一滴血砸到谢辞眼下,滚热慢慢烫着皮肤,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混到了一起。
眼前的人倒在身侧,耳边听不到除他之外的呼吸声,茫然地躺了一会他才撑起身子。
鲜血已经染了半边脖颈,仔细去看可以看到李徐的睫毛上挂着泪。
他颤抖地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是湿的,所以…是李徐的泪?
弓身上的装饰他趁李徐不注意拆下一根铁针,装作醉酒一直等待时机到现在。
杀人的穴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练了多年、实践了多年,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精准找到。
他…终于杀了李徐。
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第一百六十章 再也不会对你心软
再快点。
必须,再快点!
谢辞拄着拐杖一步一踉跄,却半步不敢停下,忍着脚伤的痛尽力去加快脚步。
拐杖在未注意时落在青苔上,连人带拐往下滑了五六个阶梯才停。
“嘶”
谢辞扶了下右脚的伤,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出,他缓了几口气努力撑着拐重新站起来,继续摸黑往山下走。
要想保住李徐身后清名,便也没办法向天下昭告实情,给他立下弑君罪名。
而现在的他对百官、民众正在南虞丁忧,对谢家正远行求医,所以无论如何皇帝的死无论如何都与他联系不上。
只要他能顺利离开清枫山。
可李徐的药效在他的亢奋过去后又似层层巨浪将他的逃亡拍散。
谢辞强撑着步子,连扶着拐杖的手都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能倒,离开清枫山就能逃了。
回皇城太危险,但只要他能撑到西林营,他就彻底逃脱了掌控。
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走走停停一个时辰,胳膊被咬出一排带血的牙印,可身体依旧没能打起精神,反而越来越失气力,头晕得厉害。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个速度他根本没办法在天亮前下山。
思量过后谢辞往山林深处走去,躲过两日也许药效会失,届时他再行动会方便很多。
山林越深处越阴潮,谢辞走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找了个平坦处坐下休息。
但刚坐下周围便有脚步声靠近,他心中惊诧攥紧拐杖没等站起来,几个人已经将他围住拔出了刀。
火把点起来,谢辞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平静地绝望,一切还是徒劳。
火光靠近,其中一名护卫取出画卷展开对着他仔细查看几遍道:“是画上的人,不是刺客。”
“怎么跑到这来了,要抓回去吗?”
“不知如何处置,先带去禀告廖统领吧。”
“行。”
“公子请吧。”
杀了皇帝却没跑成,没法恢复身份,便只有一死,谢辞忽而笑了,这次…是真的无所谓了。
死就死吧。
没拜成关公,竟然还是一起死了。
“我走不动,出个人背我。”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是皇帝的人不敢轻易怠慢,故而还是出了个人把谢辞背起来了。
那边廖宁得到消息,脚不敢停直冲到了林间小筑踹门就进,看到床上李徐脖子上全都是血,当即失了心神摔跪地上。
“陛下!陛下!”
廖宁脑子发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未能护卫在身边,双目欲裂万般悔恨。
“陛下…”他抖着手捏住李徐手腕,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慌乱难平。
还活着!
一颗心吊到天边又重新落回肚子里,廖宁忙把人背起来跑出去。
“护驾回宫,命范掌院速速入宫,一定将小将公子一同带回宫,别让人跑了,今夜之事谁敢外露半句就要谁的脑袋。”
“属下遵命。”
皇驾连夜赶回宫内,乾明殿全面封锁,不得任何人出入。
护卫将寝殿包围紧密,只留了两个宫人伺候。
至天亮,范彭终于打开寝殿大门走出来。
“陛下怎么样了?”
“距死穴仅有一厘之差。”
“什么?!那!”
范彭被震得一惊:“大人少安毋躁,下官话还没说完。”
“快说啊!”
“一厘之差,若正中必死无疑,但若未中则无甚大碍,陛下只是处于昏迷,休养几日便好了。”
“那就好,幸好,幸好。”廖宁呼出一口气,仍是惊魂未定。
“下官去为陛下抓药了。”
“等等,这件事…”
“秋日乏累,陛下白日多有昏困,下官抓些醒神的汤药便可。”
廖宁闻言微微颔首,范彭行过礼离开了寝殿。
乾明殿的守卫恢复正常,仿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三日后,伤势转好,李徐也从昏迷中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便是过问谢辞。
廖宁差不多把谢辞忘在了脑后,被问到忙低下头斟酌起语句:“回陛下,小,小侯爷…额”
“他怎么了!”
李徐噌地坐起来,脑袋瞬间疼到似已炸裂,但此刻根本顾不上头疼,全身心都放到了谢辞身上。
“逃了?还是受伤了!”
廖宁连忙摆手:“都没有。”
“那到底怎么了!”
“额就,就是…因为刺杀陛下,现现在在”廖宁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在地牢。”
李徐的脸明显了冷许多:“你关的?”
“….是,因为不知陛下安危才”
“关了几日?”
“陛下昏迷了三日,所以…”廖宁扑通跪地叩首道:“臣立刻将小侯爷请出来,愿自领责罚。”
“那还杵在这做什么?”
“臣这便去!”
马不停蹄赶到地牢,看到牢房内几日一动未动过的餐食和水,廖宁只能万分庆幸人还活着。
“小侯爷,近日得罪实属无奈,现陛下已醒,您可以出去了。”
“你说什么?”谢辞诧然地抬头看向廖宁,“李徐…没死?”
“是,距死穴仅有一厘之差,幸而您失手了如今方能活命。”
“怎么可能!咳咳咳咳咳咳!”谢辞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鲜红显得脸色更加惨白,“我怎么可能失手!我从来!”
后面的话突然卡住,谢辞恍惚地靠到墙壁上,心和脑子一齐乱起来,搅得人呼吸都有些疲惫。
他…失手了?
明明他的恨是真的。
他捂住眼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千丝万缕难明之心胡乱穿入胸口,只剩难受。
抉择下来谢辞还是觉得自己异常可笑,可笑到头来最该死的是他,没骨气的废物。
“小侯爷,该回去了,陛下正等着,您又咳了血,需要让太医瞧瞧。”
谢辞自嘲一笑:“罢了,走吧。”
回到寝殿,李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正中央等候,生死一线即便无碍,脸色苍白气力一时半刻也难恢复往昔模样。
看到人走进来,李徐心底担忧加深,涛浪般的苦涩终还是排在了后面。
“怎么脸色这么差?嘴唇都开裂了,三日而已又有消瘦,没有好好吃饭?”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从眼神冷到声音只有恨意浮现:“没跑成,以为要砍头呢,谁知道你命这么大,居然没死。”
不远处廖宁听得这话不免惊大眼睛,连忙揖手躲出去并命殿外宫人不得靠近。
殿内沉寂许久,李徐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双眼通红沁出泪来。
“我总祈盼着你会心软,你不会真的下得去手,你心里总归会有我,如今看来,皆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奢望罢了。”
眼泪坠到地上,一滴又接一滴,李徐慢慢抬手握住谢辞的胳膊,心好似已被眼前人掏出去一遍遍踩碎。
“阿辞,杀了我一次,痛快了吗?”
“不痛快。”谢辞注视对方的眼睛发狠道:“你死了,才痛快。”
“是这样啊,那让你失望了,下次有机会你再试试吧。”
“你不杀我?”
李徐含着泪无力地垂下了头:“舍不得,无论你做什么,哪怕是异地而处,我也舍不得,可笑吧。”
“当然可笑!”谢辞用力推了李徐一下,已不知到底是在骂谁,“这样你都不杀我!你还有没有骨气尊严!”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李徐死死攥住谢辞的手腕,眼中的泪干涸后剩下难平息的怒气。
“你想逃对吗,千方百计就是为了杀了我离开我!好啊,那就试试吧,看看我为了留住你会做到哪一步!”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禁锢住,唇边露出的笑渐渐含起癫狂,好似真的疯了。
“你想怎么逃?想办法把处境告诉祖母,让她帮你?”
谢辞拼命挣扎着,却被禁锢得更紧,李徐低头靠近到他耳边不屑地笑了声道:“好,我无所谓,只要有你,其他人我可以全不在乎。”
“你”
“我现在!就让你见祖母。”
李徐拽着谢辞走到书案边拿起砚台哐当朝窗子扔出去,下一瞬伺候的太监和周围守卫便一齐冲了进来。
“去请太皇太后,立刻!”
“是,奴才这就去。”
谢辞被突然发生的状况震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犹豫少顷道:“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我要让你认清现实,彻底死心。”李徐不再管顾,猛地把谢辞抱起来放到书案上一口咬到了脖子上。
“你放开!滚!”
“不放!”
双手被完全钳制住,寝殿内燃起的仍是使人乏力的香,谢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你没有资格反抗,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一丝一毫。”
话音落下衣袍连同内衫被撕开一个口子,谢辞惊大双目死命挣扎:“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太皇太后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放开我!”
“哈哈哈哈,我想做什么阿辞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呢?”
李徐把人抓紧,笑着低头吻上谢辞的脖子慢慢向上咬了下耳垂。
“你怕了?怕被祖母看到?不是你想见祖母的吗?阿辞要乖呀,这样祖母看了才会更心疼更能帮你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