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站在雄峻奇伟的山峰之巅眺望着远方,重口径炮弹掠过半空的呼啸零落沉闷,在几十公里外发出霹雳般的脆响,若不是每每有火光闪动,还以为这是阴暗云层的闷雷,闪动的火光就像隔着山头看烟花,绵延的闷雷声预示着惊天的暴雨即将到来,如果几十公里外的火线不能阻止海族的话。
一直到现在,东部海岸线的依旧源源不绝的从海中涌出海族,千万海族跨越数千公里的道路死死地追在人类后面,隐约能从呼啸的风中听到枪声,厮杀声,惨叫声,有时张小强很痛恨自己为什么有这么敏感的五官,能够看到几十公里之外那庞大的变异海兽,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海族,而是这些皮厚肉糙的海兽,海兽只要攻破一处防线,紧跟的海族就能让整条防线崩溃,人类不敢让海族绕道他们的身后。
藏在山峰中的自行火炮再次开炮,炮声远没有以前那么整齐,杨可儿指挥的炮击已经逐渐到了无米下炊的地步,一个月的时间,即使再节省,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不止是炮弹,前线的子弹所剩也不多,至于导弹更是一颗不剩,全砸在变异兽头上了。
高处不胜寒,张小强在山风中抖动,不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而是他的心,就在山下,一辆辆装满了伤员的车辆犹如过江之鲤,很多士兵都是断手断脚,鲜血流入车身,在车辆的行驶中顺着缝隙不断滴落,散落的血线在地面与无数血线汇集,形成河流的血色大道,刺目的鲜红将不知道干涸多少年的沙砾地面浸湿,在车轮的碾压下犹如烂泥路,车队两边,看不见尽头的行军队伍踩在黑红色的泥浆里埋头向前线走去,装备不全的军队没有任何朝气和活力,沉默的就如丧尸。
这些连军装都凑不齐的士兵是从撤到后方的男性中征召的,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器,三个才有一支步枪,十个人才能分到一套具有防护力的军装,一百个人装备不了一挺重机枪,没有训练,没有动员,有的只有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这些一个月前还在工厂里忙碌的优秀工人萧瑟地走在车队的两边,呆滞的注视着从他们身边开过的车辆。
一半的车辆上悬挂着吊床似的担架,床位不够,添加的担架就像熟透的果子将车身周围挂满,一个个惨叫哀嚎的伤员在车辆的颠簸中撕裂伤口,滴出溪水般的鲜血在地面汇集,不时有人在疼痛中断掉最后一口气,尸体和伤员一起在车身上摇摆,有的车辆引擎盖上就是手术台,副驾驶席上犹如血人的医护兵用手中简单的器具给伤员们做着截肢手术,激色的血水犹如雨滴浇打在司机的头上,发丝低落的血丝犹如溪水源源不绝,在伤员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一根根手臂大腿扔进了悬挂在车门边的铁桶内。
没有靠近战场,这些补充兵的士气就已经下降到最低点,他们还没有崩溃只因为最后的悲壮,就算跑了也活不了,无数海族会将整个澳大利亚淹没,以其在躲藏中被搜出来杀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战死,前线隐隐传来的炮声和爆炸声驱不走队列中的绝望与压抑。
这股如同实质的阴郁犹如浓雾一般从前线一直蔓延到后方,站在山峰之巅的张小强同样能感受到这一点,下面的惨状只是一个缩影,前线比下面更加惨烈百倍,张小强甚至不敢在前线多呆,怕自己被那绝望惨烈的战士给磨掉仅有的信心。
突然,从前线快速冲来一道残影,电光火石间越过几千米崎岖山脊到了张小强面前,却是荭菲的人形凶兽,这只三米多高的人形凶兽再没有以前的狂野威猛,像一只垂死的野兽踉跄着回到巢穴,人形凶兽轻灵的脚步变得沉重,一块块棱角锋利的岩石被怪兽跺的粉碎,一步一顿到了张小强身前整个跪下,让张小强不自主地想要搀扶,人形凶兽的样子实在太惨,半个脑袋不翼而飞,无数深深的伤口在身躯上纵横交错,最深的却是两道十字交叉伤口几乎将胸口均匀分开。
染着鲜血的小手从伤口中伸出,看到那刺眼的红,张小强忍不住惊叫,竟连荭菲也受伤了?下一刻荭菲无力地从里面跌落出来,被张小强搂住,荭菲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深深的伤口从她脸颊横过,翻出血红色的肌肉,让娇俏可爱的荭菲分外狰狞,这一刻张小强的心都碎了,紧紧抱住荭菲生怕她坚持不下去,不等他起身去医疗中心,一声响遍整个战场的哀鸣从天空传来,张小强的心再次收紧,抬头看到黯淡天空之上,洒落着鲜血的彩虹雕正向他飞来。
这让张小强的心几乎炸开,彩虹雕的鲜血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犹如在天空飞起无数的萤火虫,那双美丽的七彩羽翅再也无力闪动,勉强维持着滑行的姿势,巍巍颤颤地向张小强这边飞来,张小强看到彩虹雕的腹部被开了一条大口子,稀稀落落的内脏在不断地滑落,在彩虹雕的爪子上挂住,宛如拖拽着布条。
张小强紧紧搂住荭菲,双眼欲裂地盯着彩虹雕,想要找到喵喵的踪迹,下一刻,彩虹雕撞在他身后的山梁上翻滚,抛飞的内脏,散落的血水,还有飘絮的羽毛将张小强的视线遮挡,张小强的三维视觉启动,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藏在羽毛中的喵喵,喵喵一动不动,仿佛沉睡一般,小闪电貂正用小爪子抓着喵喵的头发拉扯,似要将喵喵唤醒。
这一刻张小强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短短的距离平时一跃就能过,但在此刻,他感觉无限遥远,每挪动一次步伐,都感觉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着力道,手臂也失去了力道,怀中的荭菲也抱不紧了,脑子更是一片空白,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咫尺天涯,到最后张小强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当他跪倒巨大的彩虹雕面前,望着张嘴短促喘息的彩虹雕,瞬间想起他和喵喵的过往,那个脏兮兮的泥猴子张成亭亭欲立少女时的惊诧,还有两人在大黑鸟背上上生死与共。
种种过往电光火石般闪烁在张小强脑中,他疯了一样起身扑上大鸟背上,用一只手翻寻着喵喵,凌乱的羽毛在他身边犹如柳絮一样飘落,身后更远方的山峦中,炸起的红光此起彼伏,红光点亮的云层之下,涌动的硝烟如妖魔张牙舞爪,荧光彩彩的血液将山头浸染的别样凄美,垂死的彩虹雕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无数七彩色的羽毛将山头覆盖。
张小强抱起两个女孩儿疯狂向山下奔跑,战地医院在三十公里之外,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怀中的喵喵脸色惨白如雪,但那双眼睛却从未有过的晶亮,灼灼地盯着张小强焦急的侧脸微笑,嘴角流着红色的泡沫,随着她的呼吸喷在张小强的衣领,将他的领口染成红色,闪影乖乖的呆在喵喵的怀里啾啾交换,似在安慰喵喵。
张小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怕看到喵喵晶亮的眼神黯淡,怕喵喵嘴角的血沫不再随呼吸喷撒,更怕看到喵喵因为受伤而凄美的样子,喵喵在他心中的位置很重,不是一般的沉重,喵喵整个心只有他一人,他又如何感觉不到这份沉重的情义?揪心之痛让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张小强平日灵动的步伐在此刻沉重万分,当他跌跌撞撞冲到山下的队列之中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让车辆空出来。
沉重的队列犹如送葬者的队形,车队半数拉着死尸,半数挂着伤员,绵延的车队因为道路拥挤如蹒跚的老人,就算他征用车辆也不可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何况面对那些伤员,他又怎能夺走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脚步声轻盈中带着沉重,有如山的威势,随后天空阴暗下来,无数士兵惊惶地望着天空,只见两只**的怪兽从天儿将落到队列中,吓得不少士兵瘫痪,张小强却惊喜地喊道:“大黑二红……。”
澳大利亚战事吃紧,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部向澳大利亚集中,就连这两只在银蒙看守母虫的变异犬也被送过来,恰在最需要它们的一刻出现,这两只巨犬比上次看到更加庞大,有了赤珠子之后,变异犬的食谱从丧尸转换了过来,又有大量低阶晶核无限量供应,两只巨犬已经成长张小强都说不清的等级。
巨犬只有外形还像狗,其他的地方再无一处相似,皮毛被云纹鳞片取代,灯笼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炬,四肢刚健有力,仿佛钢铁锻造,而四爪的利刃已经不能在收进厚厚的脚掌中间,每一根都如巨斧的刃口深深地嵌在地下,还有那口锋利的獠牙,不算四颗犬牙,仅上下两排槽牙都有两尺多长,犹如三角剔骨刀,而那四颗犬牙几乎与锯齿大刀有的一比,半透明的色泽寒光隐藏,让人毫不怀疑,这双犬牙能撕裂岩石。
巨犬灵动的在队列中欢快的跳动,引得身下蚂蚁似的队伍换乱一片,却没伤到任何一人,可见力道控制的精准,当大红发现张小强手中的喵喵重伤,不由地发出哀鸣,伸出犹如门板似的舌头向喵喵添了过来,喵喵有气无力的靠在张小强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夹着剧烈的咳嗽,喷出无数的血水,让张小强的心头宛如刀割。
黑犬见机的早,俯下身子犹如大山横在路上,张小强高喝一声跳上大黑狗,便如风驰电掣在队列中快速向后冲去,大狗速度极快,瞬间将张小强拉入了动态视觉,巨犬的身形比以前更大,几乎和重型军用卡车一般大小,十多米的身形宛如利箭飞驰,呼啸的狂风吹打着脸颊生疼,张小强将两个女孩儿搂紧,恍惚间到了后方的临时营地。
营地中忙碌一片,一车车被送过来的补充兵在枪口驱赶下列着长队领取军用物资,三个人一只带血的步枪,每个人一小口袋散装子弹,必须挂在胸口,以便战友们在他们的尸体上寻找子弹,还有每个人三支兴奋剂,这是在他们极度绝望或进入第一线阵地使用,除此之外就只有三天份的口粮和一壶清水,毕竟上了前线,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补充兵都活不到三天,这些口粮足够坚持到他们死亡或者成为伤员抬下来,如果他们侥幸不死,就能从别人的身上找到口粮。
张小强抱着两个女孩儿跳下狗背向医院跑去,本该迫不及待,跑到一半张小强的脚步渐渐沉重,他看到无数伤员在医院外面的空地哀嚎,雪亮的色灯将营地照的通透,营地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接受补充兵的集结地,一部分是物资存放地点,无数弹药箱和油料,还有加工好的食物堆积成山,但最大的一部分却是医院和周围的停尸场。
海族不会吃掉人类的尸体,为了稳定军心,凡阵地上发现的尸体都会运回到后方,累累尸骨数量已经达到三万多具,大多是进入阵地没几天的补充兵,很多人临死时脸上还带着惊惧,似乎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伤员的数量更多,没有几万张床位让他们安逸的养伤,只能随随便便裹上一层睡袋躺在地上,无日无夜的在炫目的灯光下呻淫,连成一片的呻淫声形成巨大的声浪,让刚刚过来的补充兵人人变色,甚至有人刚下车就被吓得神经失常,为了防止这些人将恐怖情绪传染给别人,军官会在第一时间用手枪将他们色杀。
这里的一切就像兵临城下电影中的开头场景,人类除了用血肉之躯来阻挡海族之外别无办法,十公里之外的炮兵阵地发色的火炮巨响一阵阵传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加上陈横的无数尸体与痛苦的呻淫,这里就是地狱…
张小强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和伤员,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或多或少的都会忽略掉,核冬天虽然散去,澳大利亚的平均气温依然低于零下,尸体不会腐烂,没有足够的人力浪费去埋掉尸体,只能在这里失守的时候一把火烧掉,像这样的事情军队做了数次,但在现在,看着那一张张或愤怒,或恐惧,或解脱,或不甘的人脸,张小强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了。
他不敢多看,抱着两个丫头冲进了医院,医院的划分按照等级排列床位,补充兵在外面的空地,正式士兵才有资格住进医院,得到最有效的治疗,张小强没有在士兵区域耽误,一直冲进最核心的区域,将正在内出血手术的医生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