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记》全本免费阅读
风雨楼。
裴昭从未料到卫铮铮的酒量会这样好。
一盅,两盅,三盅……她数着桌上的酒盅,一共七盅。
除却她喝掉的半盅,卫铮铮一个人喝掉了六盅。
王萼身体虚弱,只能以茶代酒。但看他的脸,好似也喝酒了一般,两颊红彤彤的:“铮铮,这样喝下去,真的没关系么……这,这可是万户春。”
万户春是邕州才有的烈酒。味道辛辣,裴昭喝下第一口,就感觉嗓子被刀割了似的,气血上涌,整张脸都烫乎乎的。
卫铮铮神色如常,连语调也不曾变:“王公子,你觉得我像喝醉了吗?”
王萼连忙摇头。
“酒足饭饱,我们来玩划拳吧?”卫铮铮笑眯眯地望着两个人,兴致高昂,“输的人罚喝酒怎么样?不对,王公子喝不了酒……”她有些沮丧。
王萼见状,连忙道:“今天铮铮生辰,王某怎么能来扫兴。喝一些,也不碍事的。”
侍卫银灯听闻,刚要劝阻,便见王萼摆摆手道:“银灯,真的没事。好久没喝过酒,也有点想念。”
银灯只好作罢。
划拳只能两人。三人便轮番来过。
裴昭不知怎么的,输了卫铮铮,又输了王萼;输了王萼,又输了卫铮铮。
原本她那半盅万户春,不过一会便见了底。她觉得自己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摆了摆手:“我不玩了,再喝下去我真的走不了路了。”
卫铮铮看她已是满脸绯红,忙道:“袁姑娘,你要不去吹吹凉风气——不对,为何你总是输?王公子,你怎么老是让她输?”
王萼笑了一笑,道:“是王某不对。自罚一杯。”
卫铮铮见状,也道:“我也有错,老是让袁姑娘输,也自罚一杯。”
“铮铮分明就是想饮酒,说什么自罚一杯。”裴昭打趣道,“好了,我去外面吹吹风。你们也别喝的太过。否则银灯一个人送大家回去,也会为难。”
“袁姑娘放心,我还没有喝醉过!”卫铮铮拍了拍胸脯。
风雨楼很高。站在廊边,沿着阑干往下望,可以看到城中稀稀疏疏的灯火。
裴昭伏在阑干上。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她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酒也醒了一半。
过了一会,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阑干边,也过来吹凉风。
她闻到了很浓的酒气,还有呕吐物的气息。
裴昭便往另一边移了些,同他保持着两臂的距离。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呢?”男子移了过来,“来陪我说说话。”
裴昭侧着眼打量了一番。男子约莫四十岁,身宽体胖,粉红色锦袍上沾着些饭菜残渣。
或者不是残渣,是呕吐的东西。
裴昭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清醒了,转身向雅间走去。
“咦,小娘子,怎么不说话?”
男子一把拽住她的披帛,下一刻,她便闻到铺天盖地的酒气。他在搂她的胳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倒比冷风更让人酒醒。男子的醉意化作了怒意:“臭娘们,竟然打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放开!”裴昭用胳膊肘向他肚子上狠狠撞过去,但不知是醉酒麻痹了痛意,还是因为他实在太胖,男子竟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倒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到墙上。
额头撞到墙面的瞬间,她痛得有些晃神。
但下一刻,手便被松开了。裴昭转过身,看见男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然后慢慢捂着肚子,滑到地上。
“唔,唔——”他又吐了,边吐边骂,“谁打我!谁在打我!痛死我了!”
裴昭抬起眼,向男子身后的人看去,“谢谢”两个字在脱口时,变成了“殿下”。
崔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廊下的灯火倒映在黑幽幽的凤眼中,瑰丽得有些阴森。
“裴姑娘,喝酒了?”
裴昭回过神,连忙拉着他走到阑干边,免得闻到那股难闻的气息。她靠在阑干上,仰头望着他:“只喝了一点点。”
崔珩望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喉咙动了动,道:“看上去有点多。”
裴昭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烫的,便笑道:“雅间里太热了,我清醒得很。”
她看了一眼在吐得不省人事的男子,问,“殿下打他哪了?”
崔珩说道:“没有打。踢了一脚而已。”他沉默了一会,又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踢小腿胫骨就好。”
裴昭点了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道:“那殿下,没什么事情我便回去了。”
“回去和王长史一起喝酒?”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裴昭讶然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和王长史一起?”
按理说王萼来为卫铮铮庆生,最初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晚,就裴姑娘和王长史没有来。”他面无波澜,但冷冰冰的目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声音有种刻骨的寒冷。
这下,裴昭的酒全醒了。
过两日是陈家家眷问斩的日子,官员们便借着商谈此事的由头,约好在放衙后来风雨楼喝酒应酬。但因为正巧是卫铮铮的生辰,她和王萼一并推脱了。
她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应酬。
可崔珩竟也去了,这便是不寻常。
难不成是陈刺史的事情出了什么变故?
裴昭定了定神:“殿下,是陈刺史自首了?”
“他没有自首。”
裴昭松了一口气:“我看殿下表情这么严肃,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忽然,她明白了崔珩冰凉的眼神中那一丝异常,像是质问,又像是祈求她给予答复。
她没必要向他汇报自己的行踪。
裴昭犹豫了一会,轻声道:“今日是铮铮的生辰,我和王长史才因此告假。”
崔珩别过脸,看向楼下的稀疏灯火,“本王也没有问。”
裴昭觉得自己又在多事,撇嘴道:“行。没什么事,我回去划拳了。”
“我送你。”
裴昭讶异地抬起眼看他。眼神好像在问:怎么忽然换了自称。
崔珩轻咳一声,解释道:“本王正好顺路。”
“殿下知道我们的雅间在哪?”
他摇头。
“那殿下如何知道顺路?”
崔珩没有回答,只是平淡地望着她。
裴昭只好和他并排往回走,走到半路,余光中看到他手上的白纱,“殿下何时受的伤?”
崔珩把手负在身后,镶银绲边的宽袖一遮,什么也看不到了:“很久以前的。”
可上回见面时分明还没有。
裴昭只好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