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全本免费阅读
“内监索贿成风,陛下不知情?朝中大臣也不知情?御史台都不知情?”
苏子津仰头长笑,眼睛眯成了细缝,笑声也似拧成一条长线,纤细震颤。他难得张开腰侧的折扇,来回扇风——不知从何时在朝堂上蔓延开来的风气,文官都喜好揣着把折扇,没事儿就握在手里扇来扇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手里太空落,非得抓着些什么。
苏子津是皇帝派来的,皇帝只说贺重玉初入官场,才把他拎来给她壮势,但其中深意么,不必言明,苏子津也能领会。百工坊诸事,皇帝未免不知情,但那又如何?就像薛灵竹、贺重华甚至苏子津他自己说的那样,握到手里的才是真的,皇帝也不例外。
百工坊的差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交付内帑的银子源源不断,各部司监也都是极有眼色的人,从不会索贿索到真正的朝廷要员身上,就比如贺重玉,司监反而要来阿谀她。对皇帝来说,这就意味着稳定,稳定是最不需要被打破的东西。
苏子津坦言相劝:“你这官身来得不容易,还是不要折腾为好。”
大雍的朝堂上,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女子的身影,苏子津希望这孩子至少能比她父祖走得远、走得顺。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官身?”贺重玉自嘲,“在冯侍郎身上才是官职罢,在我身上只怕什么都不是!”
百工坊主司位同四品,贺重玉也穿着四品文官的鹤纹朱袍,但她却没有上朝的资格。她方才走进百工坊,在一众皂服匠隶和蓝袍内监之中,分外显眼,也分外刺眼。没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他们都在忙碌,但贺重玉仍感受到一种难以融入的排挤。
在司作监时,贺重玉问起沈司监,“我可有公务么?”
但沈司监诧异地开口:“公务?您是觉得闷了?不如喝喝茶?这可是咱们百工坊自个儿炒的茶!哦,听闻主司画技超绝,正好有一批刚做成的澄纸,您不如在此作画?”
贺重玉反问:“陛下不是命我督建朝凤楼,我难道不用去巡视?”
而沈司监凑近了谄笑着说:“这都是有定例的事,哪儿能劳您大驾,您去看看也无不可,但若有他事繁忙,不去也成……”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笑。
贺重玉挑眉问道:“冯侍郎此前也是‘他事繁忙’?”
沈司监一拍大腿,“可不是么!冯侍郎可还有个工部的官职呢!朝中六部管的可是国家大事,自然比我们这小小的百工坊要辛劳得多……”说到这儿,他拱手一礼,才继续道,“得亏您来了,替冯侍郎分忧,他如今总算能专注国事了……”
贺重玉轻笑:“沈司监这话错了,百工坊为陛下分忧,怎么不算国事呢?这也是国家大事啊!”
沈司监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老奴想岔了,多谢贺主司提点……”
“你们忙罢,我先去百工坊了……”
贺重玉笑着告辞,出门坐进了马车,才朝苏子津高高扬眉,“这差事好像并不像苏令使说的那般繁琐啊……我看清闲得很。”
那时苏子津只是回以狡黠一笑,并不做何解释。
现在贺重玉明白了,差事是很清闲,差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却相当繁琐。现下全凭她的心意,是做个本分主司,还是选择掀起风雨……
贺重玉将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跺到桌面上,茶杯发出清脆的“哐”声。
“你说的对,我的官身来得不容易,所以我得本分一点儿……”
苏子津笑问:“你想通了?”
“没错,我要查贪。”
“不是说要本分?”
贺重玉唇边噙着一缕锋锐的笑:“这难道不是我的本分?”
“少年人总是血勇……”苏子津轻飘飘地拍掌,掌声停住的瞬间,手中折扇遥指西方,“既如此,我给你指个去处。”
“崇平门往西五里,鱼嘴坡。”
“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赶上午食……”
贺重玉定定地看他一眼,“多谢”,随后疾步离去。
包厢里只剩了苏子津一人,他转着扇柄自言自语,“左右陛下也没什么要紧事,我不如在这儿歇歇,用了午食再回宫?”
他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厚重的木窗,掺着热气的风迅猛涌入,闹嚷的声音一同挤进这间茶室。
“满满的人味儿啊,呼——”苏子津搔了搔后腰,脖颈后仰,长吐一口气。
他忽然抬手一甩,一只黑羽雀子贴着窗沿直直坠到地上,表面没有一丝痕迹,而两枚墨色玉片嵌入了榆木窗台。苏子津将那两枚玉片扣了出来,又穿回了扇坠上,“好险好险,幸好没碎!花了我一粒金珠呢!”
“嘶——”苏子津才发觉刚刚扣墨玉时劈了指甲,连番甩着手呼痛。
他目光一移,口中哼笑一声,“不愧是许家出来的,净爱搞些鸟言鸟语……”
苏子津饶有兴趣地提起那只死鸟塞进了袖子,“蝶旋雀,大补!回去就炖了!”
热风滚起无数扬尘,贺重玉迫切地思念她那乖巧温顺、风驰电掣的乌云……她从没发觉,老李这人驾车居然能如此狂野。
“李十五!”贺重玉直喊老李的大名。
虽然这个名字略显草率,但当年老李可是信誓旦旦地称,他的名字就是这样,“贱名好养活嘛!”老李搓着手憨笑。
马车颠簸倒不要紧,但这马车是贺重玉从车马行租来的!驱车的马远不如乌云神骏,一看就是劣马,哪里禁得住这番疾驰,万一出了毛病贺重玉还得赔车行损失银两。
“要我说啊,您也太节省了,咱们不如租那辆最贵的车!”老李的声音穿在呼啸而过的风里。
贺重玉咬牙,早知道单租一匹马算了!
老李犹不嫌事大,“再说了,不是您让我快点儿么!”
等贺重玉脚步打晃地下了马车,她扯着一个假笑,“回去的时候,我来驾车!”
“得嘞!”
贺重玉皱起眉头,她打量了一圈,也没见这所谓的鱼嘴坡有什么奇异之处。
远处的矮坡葱茏地长着密密麻麻的桑树,紫黑色的果子在枝叶间影影绰绰,坡下散落着一些普通砖木屋舍,泥巴路上还悠哉悠哉地走着两只公鸡。
怎么看都是一副宁静恬淡的乡村风貌。
贺重玉走近之后才发现,这地已经空了,屋子摇摇欲坠,除了顶盖,残存的几面墙上遍布浓墨似的焦灰。有个院子的木门下半截不知是被虫蛀了还是被老鼠啃食,破烂不堪。就好像突生火灾,村民慌忙逃难,留下这些被浓烟燎过的破房。
“后生!后生!”
贺重玉一惊,循声望去,矮坡上站着个背柴老翁,正紧张地朝她招手。
“老丈,那些屋子都空置了么?怎么一个人也不见?”贺重玉小跑着走近,抱拳问道。
任老头先张望了一圈,才气急道:“你这后生怎么大喇喇就到那儿去了!不要命了!”
贺重玉装着腼腆样回道:“我是来寻亲的,我婶娘家就住城西鱼嘴坡,怎么到这儿一看,她好像已经搬家了?”
任老头的眼神瞄了这俊俏后生好几遭,心头犯疑,穿得没什么奇怪的,葛布粗衫,但这身皮子也太白了些,像哪家不谙世事的乖少爷。
贺重玉在老人的目光中略微不自然地扯了扯襟口,腹诽道老李这衣服汗臭也太重了——等出了崇平门贺重玉才蓦地想起来,原本的朱袍官服太打眼了,于是半路揪来了老李的外衫。
贺重玉装模作样地解释:“我是家里老幺,我爹嫌我总吃白饭不干活儿,就打发我来婶娘这儿找个门路……”
任老头猛然一挥手,“这儿能有什么门路哟!你爹妈不是给你找苦吃么!”任老头扯着贺重玉的胳膊把她往桑林里拽了拽,像是借着树林遮掩,他才敢说接下来的话。
“你别找了……你婶娘啊也不是搬家,他们糟了难了!你快回家去,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老丈知道他们的去向么?”
任老头急得用力拍了一下贺重玉的后肩:“你这后生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叫你快回家去!以后再也别来这里!”
贺重玉躬身抱拳:“若老丈知道内情,还请告诉我……”她抬起头,面色焦急,眼神中都透着慌乱。
任老头叹着气,“这事儿……不好说,你知道有什么用呢,还能给你婶娘家找公道不成?”
这话一出,贺重玉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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