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悕雪坚决装傻,一口咬定是巧合,柳绮云应该也拿她没办法,只不过,看着柳绮云的脸,她便会不自觉地想起司马昀。
不知司马昀在东豫,过得怎么样,如果她真是杨媚娘,应该能收到消息吧……
想到这里,悕雪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如果自己坦白,那她是不是,就能打听到司马昀的近况了?
然而,这个消息即刻,就被悕雪否决了,不用坦白也能打听到,女扮男装,还是假扮皇帝,此事兹事体大,这个秘密是要带进坟墓的。
“那陶姑娘,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柳绮云提议道。
悕雪点点头,和秦叔、霍青道别后,便和柳绮云走了出去,出布庄的这一路上,她没闲着,边走边和悕雪介绍起来。
“这边是纺布的,那边是染制的,再后面有个小房子,你看到没?”柳绮云指着土坯矮房,“再那边是用来处理毛皮的,就是什么狐狸、野兔之类的,偶尔也会有大家伙。“
柳绮云讲得眉飞色舞,悕雪还沉浸于过往,一时无法抽身,柳绮云见她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害怕了,便赶忙宽慰道:
“陶姑娘没见过血,所以吓到了吧,你放心!那后面还有条小路,是专门让毛皮师傅走的,送到我们手上时,一滴血都不会有的。“
“嗯,谢谢绮云姑娘告知……”悕雪猛地回过神来。
只是,悕雪又怎么会没见过血呢……九岁逃亡那夜,断司马烈一臂那日,这两次,她确实害怕得厉害,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假死,然后,死逃出皇城的时候。
本想最后看皇宫一眼,但掀开车帘,看见的却是被匈奴人血洗的街巷,那一刻,比起恐惧,悕雪心中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撕裂的心痛。
因为决定南迁,悕雪便提起几天,借他人之口在城中宣扬,所以,匈奴人到的时候,城中百姓已经不多了。
而那个时候,还留在城里的,多走不了的老人,没有家人的孤儿,或者是无处可去的穷人,但即便是这些人,匈奴人也没有放过他们。
所以对悕雪而言,血的背后,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那份沉痛,她也无从跟人说起,唯一的良药,应该就是来自东豫的好消息了吧。
“柳姑娘是中原人吧,从小就在黛国吗?“悕雪有些等不及,想要打听了。
当了两年皇帝,谨慎已经成了悕雪的习惯,样貌相似,并不是绝对条件,她当年,不就是用这张脸,欺骗了千秋万世吗……
“不是呀,这不是中原战乱,那边的生意做不下去,就到这边来谋生嘛……”柳绮云一脸轻松,“好在原来,就有认识的胡人朋友,是他们就把我介绍到这儿的。“
时间没问题,杨媚娘原来,也算是做生意的,而且,时花楼也有好几位胡人舞姬,都能对上,悕雪不免心中雀跃。
“那柳姑娘是一个人来吗?你在中原的亲人……“悕雪接着问道。
“就一个人!”柳绮云捻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回忆什么,“嗯,一定要说的话,也是还有一个亲人的……“必读书屋
“那柳姑娘,怎么没同他一起呢?”悕雪不禁屏息凝神。
虽然,悕雪很想直截了当地问她,这亲人是不是司马昀,但她只能这样,隐晦地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因为,司马昀已经东豫的新君了。
司马昀继位一事,是悕雪和司马璟一起决定的,本来,悕雪的第一人选是司马璟本人,但他就是各种不从,于是,悕雪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诏书上写下了司马昀的名字。
司马昀虽然出生不好,但毕竟是父皇的血脉,悕雪信得过他的为人,而且,这个司马氏里,也只有他,能让司马璟继续潜心辅佐了。
学识方面,或还有所欠缺,但悕雪也是这样过来的,她刚回朝那阵子,都靠司马澄这位幕僚,才维持住了前朝的体面。
当时情况紧急,悕雪也没想太多,但到了乌兰,翻看那些治国典籍时,她偶尔会想起,司马昀跟自己抱怨,说这些典籍晦涩难懂,说沈大人要把他逼疯了……
或许,从很早之前开始,沈大人就已经有打算了吧……领悟到这一层时,悕雪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愤愤不平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沈大人的感激之情。
不止是因为曾经的指点,更因为沈行的未雨绸缪,司马昀在帝位上,会更加淡然自若,做出更多明智的决断,不会重蹈亡国的覆辙。
至于杨媚娘,虽没有亲自为打点,但悕雪觉得,就凭她跟司马昀的关系,即便关店,应该受尽帝王恩泽,衣食无忧,在这里遇见她,确实是意料之外。
是自己的原因吗?悕雪不禁深陷自责当中,当年要不是自己,没守住大豫的江山,她便不需要背井离乡了……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忙,跟我见面也很麻烦,与其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倒不如干脆的走得远远的,也就不牵挂了,反正他已经长大了,也不需要我照顾了……”柳绮云应声道。
果然是,悕雪心一沉,便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对不起……”
“陶姑娘,你干嘛突然跟我道歉呐!”柳绮云一愣,“这中原战乱,又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匈奴人搞的鬼……”
柳绮云一语无心,却说到了悕雪心坎儿里,感动之余,心中愈发惭愧,她记得司马璟说过,司马昀母家那边,只有杨媚娘这一个亲人,那也就是说,杨媚娘只有这一个弟弟。
没有一个姐姐,会主动选择离开,悕雪也是姐姐,司马霁也曾是她唯一的亲人,姐弟分离的痛楚,她已深有体会。
“我是觉得,我不该跟你细究的,好像让你想到伤心事了……”悕雪淡淡一笑,把慌圆了回去。
“嗯……也算不上太伤心吧,来了这里,也结识了很多新朋友,还遇见了老朋友,也不亏呀!”柳绮云反而宽慰起悕雪来,“我倒是觉得,陶姑娘比我更伤心呢,你在中原也有亲人吗?”
悕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虽然,独身可能更省事一些,但她已经不想再欺骗,这个像杨媚娘的柳姑娘了。
杨媚娘帮过悕雪,却也是她谎言的受害者,而且,两人又都身为姐姐,如果,一开始就以女子的身份相处,一切应该就不一样了。
“那他们过得好吗?“柳绮云目光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