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饮弦和夜听雨跟着擎柱回到了他的家中。
从房子内走出的少女在看到夜听雨的一瞬间,喜色不加修掩,语调有些不可置信:“听雨!真的是你呀!”
夜听雨平和一笑,温婉道:“若愚,是我。”
千若愚小跑几步扑倒在夜听雨怀中,喜极而泣道:“呜,听雨!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这鬼地方太吓人了!那些人,他们太丧尽天良了,我再也不要多待!”
夜听雨任由好友发泄情绪,抚了抚她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是我来晚了,抱歉。”
夜听雨就这样安慰千若愚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她的哭声。
千若愚抽泣着接过一旁递过来的纸巾道:“擎柱,谢谢。”
擎柱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千若愚道:“要不是擎柱,我肯定也是外面那些灵傀之一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夜听雨对擎柱道:“多谢,刚才的事情,是我们冒犯了。”
擎柱道:“理解,置身陌生又危险的境地,对陌生人多些防备嘛。”
千若愚道:“对了,听雨,我听说城主府被炸了?是你做的吗?你有没有受伤啊?”
夜听雨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城主府不是我炸的,是饮弦。”
千若愚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位的沉默少年身上,她无比震惊道:“真的假的?这小屁孩?他炸了城主府?那里面很多灵傀的!”
凌饮弦不满地心想: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几岁,至于叫我小屁孩吗!
夜听雨向凌饮弦解释道:“饮弦,她就是千若愚,我想要寻找的朋友。”
“前不久听他人说你闯入了堌安镇,那时候魔气已经侵城,我才来此寻你。”
“若愚,千伯父很担心你,这次回去,莫要再乱跑了。”
“嘿嘿,遵命!”
凌饮弦自从来到这里便在立一旁抱臂旁观,总得给重逢的姐妹俩一些充分的时间叙旧不是?
但是就在此时,从外面传来灵傀成群的嘶吼声。
几人一齐来到窗边观望。
“怎么还有这么多?到底有几个密室……”
夜听雨突然发觉,涸源城用活人做实验不会是短时间了,极有可能一直在用像千若愚这般的外来者研究。
因为应旗曾说过,涸源有人进来,却没能再离开。
这么一大帮堪称不死不灭的战斗机器,先不说他们看到的或许只是实验成功的,那些失败品又会有多少?
凌饮弦依旧抱着手臂,轻哼了一声,无情且干脆说道:“管他有多少,再灭一次就行了。”
擎柱此时面容慌张地开口阻止:“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凌饮弦侧目看向他:“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涸源城的人,为什么会救千若愚这个外来者?”
看得出来,涸源城主再不是个东西,也还不至于对自已城内的人出手。
擎柱的慌张转变为苦涩:“大概是因为,我还有那么点良心吧?”
“我知道你们很厉害,可只要待在这里就能避免战斗,难道不好吗?一定要用武力去突破一切吗?”
凌饮弦面无表情,他真的非常想说一句:你脑子有点清醒,但不多。
“到底为什么做这个实验?”
擎柱痛苦道:“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还能少些沉重。”
“说说看呢?”凌饮弦微垂羽睫。
开玩笑,这辈子他经历过的沉重还少吗?跟琁室有关的破事又莫名其妙伴随着他,想甩掉都难!
擎柱气息有些发颤,他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打算倾诉,这些事情积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你们应该都见过密室了吧?想必也猜到了灵傀的由来。”
“没错,它们是由活人改造的。”
“灵傀是不惧生死的……一种兵器,它们追求破坏力惊人。”
“现在街上想必空无一人,大家都躲在自已的屋子里,特殊的结界会保护我们免受灵傀进攻。”
“它们的存在,不为攻击人类才对。”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们涸源城外存在一头可怕的魔灵。”
“它来屠城,涸源根本没人拦得住!那个时候,我的父母、朋友都魂断其手,连我,也差点就……”
“在魔灵将要吞噬我的时候,是灵傀保护了我,一路带我撤离。”
“它们虽然没能斩灭血妖,但是真的护得住涸源城。”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灵傀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保护这一城的人!”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凌饮弦和夜听雨皆是眉头紧锁。
良久,凌饮弦打破寂静,冷冷道:“将活人炼成这样,为的是抵御魔灵?什么本末倒置的狗屁方法!”
擎柱神色无比慌乱,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夜听雨神色也淡了下来,替他说下去:“你下一句话不会是想说,所以才选择外来者做研究……的这种话吧?”
擎柱挣扎着说下去:“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谁会选用这种方法?”
“涸源城就是个小城,没有人能与魔灵抗衡!不会有人管我们的……”
“我们只想活下去!”
“难道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吗?强者决定弱者的生死?”
“……”
擎柱是这样说的,但语气却并不强硬,头越来越低。
凌饮弦和夜听雨看得出来,擎柱或许根本就不觉得这是对的,但那一次的救命之恩让他失了选择,逆了本心。
这一点,从擎柱救了千若愚便能得知。
“你在愧疚什么?”
凌饮弦毫无波澜的一句话让擎柱浑身一抖。
“你说的明明是事实,但为什么你会愧疚?你就是个被保护的人,现在为我们提供保护的人,对吗?”
“又不是你搞出的实验,你有什么可愧疚的。”
“我……”擎柱红了眼眶,身体两侧的拳头紧握,咬牙道:“我不是愧疚!”
“那是害怕吗?”凌饮弦的声音犹如鬼魅缠心,继续传来:“害怕某一天自已也会被改造成灵傀?所以你只救逃得出来的人,为的是多一份保障?”
“不是!”擎柱的声音抬高了些:“我也想救密室里的人!可我、我没有办法,我只是……”
“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我也想救所有人的……”
他双手抱头,陷入了无边的痛苦,哽咽道:“我不可能去怪罪城主大人,我也不想残害同族……”
“灵傀是不该存在的,可它们又不能不存在……”
“嘘,停下。”凌饮弦食指竖起作出噤声的动作打断他,道:“你作为旁观者,享受加害者的庇护,同情被害者。”
他的声音不会太过低沉,扫过听者阴翳的内心,带来些许清明。
“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如你所说,未知者的心里能够少些沉重。”
“可你却非要亲自参与进来。”
凌饮弦突然将手搭上擎柱的肩膀,擎柱条件反射地颤抖一下,迷茫涣散的眼睛不得不直视那双捉摸不透的桃花眸子。
“以拯救者的姿态。”
“你能够拯救我们几个,那么这一城的人你为什么不能救?”
“你看,你已经违逆了灵傀两次,你敢违逆它们,你都成功了,那么为什么,你不能做到比它们更好?”
“就由你。”
“你来守护这座城。”
擎柱听着凌饮弦那如蛊惑般的一套话术,他喘着粗气,复又渐渐平息。
在他听来,凌饮弦的声音就仿佛染上了某种魔力,让人一度陷入了深度的迷茫,失去方向,却偏有明灯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