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失色的天空之下,城镇寂寥如末劫。
飘荡的怨戾之气已然是实体化的肉眼可见,满天灰败透着荒凉,魔灵妖物在破损的废墟中横行无忌,啃食着早已凉透的人体组织。
完蛋!
说好的回师门呢?
凌饮弦脸色僵硬下来,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真的有股想要骂人的冲动。
他眼前的这些可不再是山野精怪那么简单了。
这都是魔灵啊!
还……是一个城镇的数量!?
凌饮弦哪里有躲避魔灵的视线的机会?
那些个形貌狰狞的东西丝毫不给他留喘息时间,怪触、镗刀、肢矛等等一并对着他冲击而来!
凌饮弦当机立断,从月鳞仙纹玉里借了点法力出来,全部作用在双腿之上。
神行术勉力施展,带动他的身体爆退出数几百米开外。
魔灵强劲的攻伐不肯退让地紧随其后,尖锐的破风声总能先一步传达进凌饮弦的耳中,他只得在劈头盖脸的进攻中不断铤而走险,进行走位闪避。
它们追击的速度与凌饮弦的速度差不多是正比,看来是与此刻虚弱的他不相上下,但又做不到碾压的地步。
除了闪避身后的追兵,他更要小心前方可能存在的魔灵,否则迎面遇上一个高阶,那还不如原地等死算了!
真是城镇不大,内里惊人啊!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是受魔灵摧残的城市?
魔灵啃食的确实是人身残骸,看那尸体的状态没有腐烂的迹象,这城沦陷的时间应该不长,不排除存在幸存者的可能。
想到同族,凌饮弦不可避免地想起暮遥和暮云帆。
他俩不会也被传送到这里了吧?那……
凌饮弦大脑飞速运转之时,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前方将近的一栋塔楼建筑。
塔楼斜立,或许可以利用!
他是这样想的,立刻就这样做了。
只见一道白影踏砖瓦翻身,使自已的身体腾空而起,又以神行术再度攀升几个阶梯。
此刻魔灵的追击已近!
凌饮弦左手蓄力,手心电流向前一推的同时,借力又使得自已的身体冲退至右后的方向。
魔灵的攻伐做不到灵活转弯,与凌饮弦擦面而过,就这么尽数穿透塔身。
本就倾斜的旧塔如何承受的住这沉重的一击?
待得几息过后,那群魔灵抽离自已贯穿建筑的利器,斜塔便是轰然倒塌,尘土飞扬、烟灰滚滚……
尘雾散尽后,凌饮弦早已经没了踪影。
许多魔灵口器中不时发出诡异的叫声,它们踌躇在塔楼废墟,流连许久。
真的没有发现凌饮弦的踪迹后,才纷纷退散而去。
废墟掩埋之下,凌饮弦确认周围没有魔灵徘徊,在氧气耗尽之前,他推开压在自已身上的巨石,轻轻放到了一旁。
遍体鳞伤的他借着瓦砾错综之下的缺口透风缓气,完全没有离开废墟的意思。
呼吸尽可能地保持平稳,后知后觉中,胸腔内心脏的跳动抑制不住地剧烈。
许久没有感受到什么叫做生死时速了。
左臂的阵阵肿痛让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这时候才发觉整条胳膊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右手撩开染血的袖袍,这才发现因为内劲缘故,肌肉和经脉都已严重挫伤,血肉模糊。
如果再用一、两次灵纹之力,恐怕下一步就是骨裂,最后整条手臂都崩碎了吧?
不过骨纹还在,虽不能用,却也不是消失了,或许可以赌一赌?
凌饮弦幽幽叹息,罢了,得控制一下自已的进攻方式了。
下次不用拳头,换成踢的吧?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游荡的魔灵,好不容易搞出这么一个藏身之所,凌饮弦不愿意出去冒头送死的。
可是暮遥和暮轩……?
凌饮弦多少推断得出,那姐弟俩存在一定概率没有跟自已一起被传送到这鬼地方,但是这份推断里掺杂了太多主观想法,仅仅是从与蓝沨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的结论。
冷静下来后,凌饮弦觉得自已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可能与将明塔、与玄门会试都无甚关联。
虽然他还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但蓝沨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你们的会试结束了,可以回家了,通道也给你们摆在面前了。
先不说将明塔有谁会对老实本分的他起杀意,单是在众多成员眼皮子底下对传送符篆动手脚就有点天方夜谭了吧?
假设真的是符篆本身出了差错,那么暮遥姐弟也是有可能安全回到了玉陵峰的,对么?
凌饮弦心中期盼的是这个答案。
如若不是,那他们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而这其中更有一种可能是来自师尊的手笔。
凌饮弦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师尊那方寸移景的神通,当初便是这样被送到食尸鬼的船舱里。
她嘱托自已为会试收尾,未出口的后言是不是接受您将要给我的考验?
凌饮弦通过了玄门会试,但还有古霁元君的这一关没有过去。
不知是否因为思考太多的缘故,凌饮弦感觉脑袋有点晕,视线渐渐失焦,变得模糊不清。
还是被魔气感染了伤口?凌饮弦无奈地瞥了眼累赘一般的左臂,嫌弃又不能砍掉……
城镇很大,凌饮弦找了许多地方,没有发现暮遥和暮轩的身影。
他的警惕性随着意识渐消而放松下来,就这么放肆地走在萧索破败的大街上。
没有一只魔灵出现袭杀他,就好像全部突然间消失了一般。
这不对啊,当初在川極屿或是禹州城,都可谓是两步一魔灵的频率。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答案。
果然是师尊在背后操作吗?为什么呢……糟糕了,好困。
凌饮弦脚步虚浮,提不起一丝力气,仿佛又回到了望莱山渡劫时的混沌状态。
因为这份头晕目眩的影响,他没有察觉到周边环境微小的差别。
凌饮弦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片结界的涟幕。
当听见前方有人交谈感谢的声音时,凌饮弦还以为自已病重到了幻听的地步。
围成一圈的男女老少都或多或少带着伤,身上缠满了锦帛,有人洁白绷带下血丝渗透,他们无不对着中央的女子表达言语上的感激之情。
末劫废景下,惟有一道银裙身影气度婉约大方,她分明不施丝毫粉黛,却偏给人带来清透雅圣之感,这是与生俱来的仙肌玉骨。
女子空灵,却无半点高高在上的傲慢,如月温柔,真像是天上的神仙特意为救苦渡难下凡来似的。
她的存在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的一盏明灯,在这方失了辉煌的城镇里,给多少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在百姓的痛呼与感谢交杂的环境下,虚弱且沙哑的呼唤突兀地掺杂进来。
“听雨姐?”
夜听雨本是在施展岐黄神通,救治身边伤者的,听到这才熟悉不久的声音微讶一顿,循声半侧过身,问道:“可是饮弦吗?”
他现在应该在遥远的南海望莱山进行玄门会试才对啊?即便会试结束,也该是回到东海九宸宫,没有道理会出现在龙川国的内陆才对啊?
原来,每次只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能遇见你。
山鬼姐姐,能遇见你,得你相救,真好……
凌饮弦内心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潮水涌现般将他淹没,身体摇晃间终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