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饮弦甩了甩被震麻的右手，来到夜听雨身边，见她似在沉思，询问道：“听雨姐，你在想什么？”
夜听雨温声说道：“此地魂魄未得安息。”
“啊……”凌饮弦想了想，问道：“你想要超度它们？”
“嗯。”夜听雨应下，但未做行动。
“想做就做嘛，我帮你护法。”凌饮弦知晓她的顾虑，于是给了一颗定心丸。
“谢谢你，饮弦。”夜听雨淡然莞尔。
旋即她身坐如钟，轻声吟诵起段段经文，语调很轻、很慢。
有佛光加身的女子，仿若一尊不看世俗的遮目菩萨，宝相庄严，气度慈悲。
只是实际上夜听雨的度化可并不温柔，她是想要将这些怨念滋生而不肯离去的妖兽之魂超脱出凡尘，强行打入那重渊地府之中！
最后一声“善哉”落定，戾气净化，满山尸野消失不见。
超度结束，经文念诵停止，夜听雨叹息一声。
“超度成功了，听雨姐，你好像还是有心事？”
夜听雨道：“这场针对望莱山民的阴谋，背后一定牵扯了更大的组织。”
“刚才超度的过程中，我询问了邪人的魂魄，可他宁可承受裂魂的痛苦也不作回答。”
凌饮弦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听雨姐，你在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夜听雨道：“嗯？他什么都没有透露，饮弦你如何知道？”
凌饮弦原本想将这一切全都交托给放逐庭去调查，自已置身事外的，如今看夜听雨有些兴趣，交代无妨。
“是一个叫做“琁室”的势力做的。”
“琁室？”夜听雨斟酌着这个名字，道：“似乎从未听说过？”
凌饮弦理所当然道：“上不了台面的组织，当然只敢躲在阴沟里，不过九宸宫和放逐庭应当是知晓的。”
给了夜听雨沉思消化的时间，一会儿过后，凌饮弦才再次开口道：“听雨姐，你想知道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是不是该满足我的愿望了？”
“是，愿赌服输，你想问什么？”
空气在这一瞬间再度安静下来，夜听雨不明白凌饮弦为何突然间沉默，一个问题而已，为何犹豫？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
夜听雨的视野一片黑暗，她不知此刻的凌饮弦是何表情，又因何止声。
正欲她出言询问，却听凌饮弦问道：“听雨姐，十年前真的是我们第一次相识吧。”
“是啊。”夜听雨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些奇怪地道：“饮弦，你怎么会这样问？”
凌饮弦犹豫道：“我，不确定。其实当初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像是更久远的故人。”
“可是除了熟悉的感觉，我也没有别的头绪了。”
夜听雨默然几秒，道：“虽然我至今没有固定一处安身，但在那段时间以前，我时常会往返柟竺、望莱，除非饮弦早就来过南海？”
凌饮弦凝视着她怔了几秒，复又语气轻然道：“应该是没有可能来过的，错觉吧。”
即便当年的琁室暗点设立在南海，他也从来没有去往外界。
夜听雨道：“你的问题，便是这个？”
“嗯，就这个问题。”凌饮弦眼睫垂了垂，才刚认识多久啊，问别的可就不礼貌了。
此时，夜听雨笑容一顿，注意力转向遥远的苍穹。
……为何是他来了？
凌饮弦也敏锐地察觉到那方威怖却无恶意的气息波动，又见夜听雨似乎是认识那人的模样。
“听雨姐，你要走了吧？”
“是的。”
夜听雨此前说过她将出山游历，如今替山民解毒、斩灭凶邪，可以说是此间事了，如今又有熟人接渡，自是要离去了。
即便早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得她亲口回答，凌饮弦仍然止不住怅惘。
“还能再见吗？”
“会的，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又要缘分？
不信与不舍的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凌饮弦抬眸欲问：你又将去往哪里？
可夜听雨的注意力不再停留他身，她人尚在咫尺，思绪却已经牵到了远方。
话语辗转唇迹，言起已变了心意。
“听雨姐，这山里想必不会再出现问题了，你去处理自已的事情吧。”
真是奇怪，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没有勇气问出最在意的事情？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嗯。”夜听雨短暂地收回思绪，对他予以温柔一笑，道：“饮弦，再会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女子不再犹豫，身影化作一道银光，瞬息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从来都不曾停留于此，只余身旁流连的清幽气息在隐隐提醒着凌饮弦，这一切才不是幻梦。
会再见的吧？缘分……
按捺下心中泛起的涟漪，凌饮弦回到了洞天。
此刻暮遥身边除了曲宸和严跃，又多出一个齿白唇红的俊朗少年，他朝气地对出现的凌饮弦道：“凌哥！”
“暮轩？”凌饮弦也面露惊讶。
暮遥清冷的目光看向他，见旁边没有别人，问道：“她呢？”
凌饮弦道：“当然是离开了。”
只有暮云帆一头雾水，道：“皇姐，凌哥，你们在说谁呢？”
休何遗憾道：“听雨就这样走了么？这丫头，吾还未来得及与她嘱咐。”
不明就里的暮云帆摸到凌饮弦身边，小声问道：“凌哥，这段时间你做了啥啊？怎么大家伙会对我们如此客气？”
“我能做什么？山神自已温善。”凌饮弦摇摇头，没有心情在这个问题上多言。
严跃适时出声提醒道：“几位难道把会试忘的一干二净了？”
凌饮弦望向山神，问道：“你能感应到这山里有什么近期出现的新宝物吗？”
曲宸惊讶道：“欸？放逐庭投放的宝贝不是菩提子吗？”
凌饮弦眉眼抬了抬，无语解释道：“怎么可能呢？那么大一颗菩提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种出来的，放逐庭真的有此底蕴也不会送给玄门会试。”
原本还为菩提子的消耗而感到心疼的几人茅塞顿开，确实有道理啊，怎么他们之前就没想到这方面来呢！
“此菩提子乃柟竺仙山所赐，确为望莱之物不假。菩提树千年来也就结下那一颗菩提果，如今为救村民苦难，终究是消耗了。”山神休何进一步认证凌饮弦的话。
凌饮弦道：“不必惜叹，菩提子本就是佛修为救世而结，这是它最好的归宿，何况菩提树的根基还在，日后未必不会有新的造化。”
休何道：“公子尚且年少便有如此见解，吾得遇汝，实为荣幸。”
凌饮弦道：“休何，你还没有回答我，是否存在新的宝物？”
休何道：“西南的剑锋之巅或许存在汝所求之物，只不过吾认为那东西达不到圣物的地步，比之菩提子差了太多。”
凌饮弦尴尬笑了笑，道：“后面一句话可以不说的！”
简单告别了山神后，凌饮弦带着暮遥等人离开了洞天，向着望莱山的西南剑锋而去。
暮遥道：“凌镜，以你的实力和心性，夺下会试榜首轻而易举，为何偏要收敛锋芒？”
凌饮弦道：“会试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修炼这条道路总有攀比，我可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才不要活在竞争当中，活的舒心点挺好。”
暮遥得了答复，陷入了许久的沉默，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来到凌饮弦身边小声询问。
“昨晚，你和那位夜姑娘去了哪里？”
凌饮弦调皮一笑，道：“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暮遥不语，只是雪颜冷漠地垂了垂羽睫。
“你就当我单方面去跟听雨姐约会了吧。”
又是这样咫尺的距离感，你是真的对她有意，还是拿她来挡我的意？
十年……
自你相救于我，你我已有十年相识……
如果一面之缘的她都可以的话，我为什么不行？
凌镜，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尝试接受我呢？
暮遥不知不觉间蹙了眉。
暮云帆感受到熟悉的低气压，手臂条件反射地发抖了一下。
他走上前，笑呵呵地关切问道：“皇姐，你怎么不高兴了？”
暮遥沉声道：“没有。”
暮云帆对凌饮弦使了个眼色询问，凌饮弦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