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饮弦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目光穿透空气,聚焦在那座孤峰之上。
那座山峰独树一帜,巍峨耸立的势头直冲云海,仿佛一根擎天巨柱,连接着天地之间的神秘通道。
而那条斜挂而下的天梯若隐若现,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引人遐想。
怪异的是那连绵起伏的峥嵘竟白雾盈盛,没有半分被邪秽污染的趋势!
“凌镜。”
不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凌饮弦的沉思。
魏臻缓步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
凌饮弦并没有看向他,只淡淡问道:“怎么找到我的?”
魏臻道:“恍惚间看到了你往海岸的方向走。”
凌饮弦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座孤峰,沉缓道:“是吗?那么你现在没事了吗?”
魏臻不多言,微微颔首道:“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该问你吧,魏臻?”
魏臻愣了一下,不语。
“不是么?我以为你对这里比我熟悉。”
“啊……”
魏臻暗自松了口气,道:“说到这一点,真的很诡异,迈娑山脉竟然变成了谪云间。”
“因是我命族祭祀所在,迈娑山脉决不允许有莫名其妙的山洞存在,所以我可以确定,这里的地势的确是改变了。”
凌饮弦并不质疑这一点,道:“这么说来,石碑风化的程度确实不像刚重新镌印不久,山体原本的字迹磨掉也不可能这么干净。”
“如何?”凌饮弦总算看了魏臻一眼,问道:“魏臻,你觉得食尸鬼有神不知鬼不觉移山换景的力量吗?”
魏臻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谪云间有没有链阵之类的问题。”
“怎么了?你很想我这样问吗?”
“不、不是的。”魏臻衣衫下起了一层薄汗,维持着脸色无异,继续道:“我想食尸鬼应该没那个能力,它只是将种类虚将的层次。”
“别说是它,即便是统领川極屿的那头神秘的邪灵,也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吧。”
魏臻相信邪灵能够暴力破坏地势,却绝对做不到无形之间改变,这太匪夷所思了。
“是么。”凌饮弦对邪灵不甚了解,能够判断出对面等阶,纯粹昏迷的时候,师尊临时为自已补课讲解的缘故。
放逐庭早已经统一了对邪灵的判定,目前为止,他仅仅同两头邪灵战斗过,应该都是最低等阶的变种类,确实不强。
在凌饮弦沉思之时,魏臻突然开口道:“其实谪云间也是有一座链阵的。”
凌饮弦不予置否道:“嗯,所以呢?”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魏臻有些演不下去了,内心早已挣扎许久,苦笑一声问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食尸鬼派来的吧?”
“那你是吗?方便告诉我吗?”
“……对不起。”魏臻深吸一口气,埋低了头,喉头苦涩道:“我,选择了一条特别愚蠢的道路。”
听着魏臻的道歉自省,凌饮弦内心一片宁静,没有半点愤怒之意。
“你不用跟我道歉。”
魏臻对不起的是身为人的自觉,他对不起他自已,并没有对不起凌饮弦,所以凌饮弦并不愤怒。
魏臻道:“可以告诉我吗?凌镜,你怀疑我的理由?”
如果是突然有清醒的陌生成年人搭话,凌饮弦不相信是正常的,可魏臻怎么看都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也值得怀疑吗?
凌饮弦淡淡道:“我开始想相信你的。”
魏臻更加迷茫。
“但你不应该话这么多。”凌饮弦看着魏臻的眼睛,道:“从你说食尸鬼灵智不够开始,以及在山洞里假作昏迷,其实你去找食尸鬼了吧?”
魏臻垂下眼眸,无法反驳。
是了,食尸鬼一个能够四处捉捕傀儡、再将他们依照年龄分批关押的邪灵,它怎么可能灵智不够呢?倒是多此一举了。
“我欺骗了你,致命的欺骗,你不杀我吗?”
凌饮弦道:“那点欺骗还不值得付出一条命。”
实际上凌饮弦完全是故意放任魏臻给食尸鬼通风报信的,因为他从不觉得魏臻的举动能给他带来威胁。
食尸鬼出手与否,都不是魏臻几句话能够影响的。
所以,食尸鬼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杀自已?
凌饮弦道:“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魏臻,食尸鬼还派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因为它也想知道迈娑山脉突然变换成谪云间的原因,以及……”魏臻的目光扫视,最终落在远方那玄炁充盈的群山,继续道:“那边为什么会有与邪秽抗衡的力量。”
“它似乎认为你是这一切异象的源头,所以不敢对你轻举妄动,想派我探到你的底细后再作打算,我没有告诉食尸鬼你的杀招。”
凌饮弦沉默一会,道:“接下来我需要单独行动。至于你,魏臻,就暂且进入龙鳞内吧。”
说完,凌饮弦也不管魏臻什么反应,掌心拂过月鳞手链,魏臻的身体瞬间被其发散而出的光芒覆盖,几秒钟后消失在原地。
接下来,凌饮弦无所顾忌地踏上了怪石嶙峋的陡峭之路,目标正是登上那云雾缭绕、免于邪秽之难的天峰。
白气翻滚犹如仙境一般的气息与其他地区的邪秽形成一种抗衡,显然不是简单之地,食尸鬼怕是不敢来此,否则这里早已被侵占。
石阶破败中又有种壮丽之感,仿佛曾承载了许多生灵间的厮杀,凌饮弦的脑海中竟浮现一瞬那样凄厉绝望又无比陌生的场景。
凌饮弦从容踏梯登天,为的不是追寻这段莫名记忆的真相,他只为寻得一线生机。
通往天穹的道路绝不好走,地势的恶劣,以及隐约触上烟云之际,氧气已经稀薄,潮湿的石梯不再是铺路倾斜的状态,而是几近垂直。
错一步,身后迎接的便是万丈冲击。
旁边一座山不知何时竟有瀑布倾泻而下,凌饮弦咬紧牙关,稳住身形侧目望去,哗啦水流的冲击声响很是混乱吵闹,让他有些心生烦躁。
凌饮弦神情微顿,眉心不自觉地凝重起来,暗觉不对。
邪秽污气都不曾影响到他的心绪,只是瀑布湍流却能激起他的心浮气躁。
“这里真的没有邪秽的气息,为什么?”
凌饮弦越发觉得此处暗藏玄机,若非是邪秽大发慈悲放过这一座山峰,就是这里存在着某种令邪秽不敢靠近的东西。
谪云间顶的少年俯瞰茫茫暗海,就像云雾缭绕的仙境对着如履薄冰的险渊投下了视线。
原来玄炁与邪秽之间、天上与地下之间,就隔着一道屏障。
有些出人意料,这里除了风景不错,很接近天空之外,竟真的没有险事发生。
凌饮弦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此刻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同样,凌饮弦因此而更加警惕,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掌控他的情绪?
高亢的禽唳声撕裂云层,强大的波动击穿石道、尘起飞扬,锐利的鹏目视线锁定崖边的身影。
凌饮弦微眯双目,毫不畏惧地回视那惊空遏云的猛雕。
接受到来自人类的挑衅,雕鹏露出尖角弯喙与爪勾,对准崖岸边渺小的身影俯冲而下!
凌饮弦都懒得看它一眼,连法力都不曾动用,白玉短刀甩出,刺眼的血色飞溅长空,雕鹏落下悬崖,气绝体碎!
“铮——”锋芒破风的嗡鸣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后方骤起!
凌饮弦眸光一凛,刚被他甩出的玉衡白刃重新握回掌心,接下后方突袭而来的一击,心中不免冷哼:还真是危险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来者竟是幽缈欲散的灵体之身?
并非单纯的灵体,而是施加了玄炁的灵,仿佛与天地同化,而他手持的武器……竟只是一根刚折断不久的树枝?
俊美的男人近身与凌饮弦制衡较量,玉衡与破折树枝相向,可他又似乎远在天边,极不真切。
凌饮弦惊于对方的力量,因为他现在完全是受晏自矜的牵制而动,连经脉都被对方不经意间以莫名之法封锁,法力无法运转!
只要对方想,即便是树枝也随时会在他的颈部划下一道血色细痕。
晏自矜似乎并不想割断凌饮弦的喉管,他就像寂寞的孩子找到了玩伴,刻意放低了姿态与手段来迎合凌饮弦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