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平扭头看了一眼许报国,轻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许报国心底存在着一份善良,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共情这种情绪。
如果他只是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个后世的灵魂,他或许也能共情。
但是现在,他真的没办法!
他知道这两年村子里饿死了多少人,他也知道大伙儿的日子有多难过,他更清楚靠天吃饭的悲哀。
后世有人常说,你过不上好日子,是因为自身不够努力。
可是,地里刨食的老百姓,他们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休息的时间,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地里的庄稼。
晚上睡觉之前,担心的也是地里的庄稼,干活的时候更是把太阳从东背到西。
易云平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说这些人不够努力。
可是,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吗?
城里的人是什么生活水平?乡下的人又是什么生活水平?
就像今天晚上放电影这个事情,村子里的老百姓一年到头能看上两三次电影,心里头就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像许报国这样的干部子弟,住的大院有专门的电影院,各种片子每天轮流的放,放完国内的放国外的,直到大家看腻了也不停。
生活中方方面面的资源,都会在第一时间朝他们倾斜,他们从小吃过的东西,看过的电影,穿过的衣服,乡下人可能一辈子没有见过。
易云平知道,这些待遇都是人家老子爹从战场上拼命换来的,谁也不能说什么,也不应该说什么。
可是,当阶层这个无形的东西,真正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来。
一个出生就享有特权的高干子弟,对你说他终于理解了农民种地的不容易,他说自己有点愧疚。
易云平真的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
“许大哥,你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地理解另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在他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按照他的方法思考问题。最后你会发现,你或许还没有他做得好。”
“同理,你永远也没办法真正理解农民的生活,除非你穿上他们的衣服鞋子,拿上他们的撅头锄头去干活。最后你会发现,你比他们差远了。”
“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就多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许报国一口气喝完了北冰洋,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是啊,如果让他扛着锄头从早到晚地锄地,让他担着扁担从早到晚地担水浇地,他估计坚持不了两天就起不来了。
“你说,我还能做点什么?”
易云平听了这么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事要一件一件地办,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步子迈得大了容易扯着蛋,现在还是先把洋柿子酱的事情做好吧。”
“现在已经开始收秋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去地里帮帮大伙儿,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报国重重地点头,从裤兜掏出一盒烟,给易云平散了一根,自己抽了一根,两点红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格外的亮眼。
等到电影放完了,热闹散了,大伙儿拥挤着从大队部出来,各自回了家,整个村子重新变得安静。
易云平和许报国也进了院子,洗漱一番进了屋子准备睡觉。
易云平抱着自己媳妇倒是睡得安稳,但是许报国却是沉默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是个极其敏感的人,知道刚才的谈话中,易云平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许报国早早起来吃了饭,就跟着易云平到大队部报道去了。
从今天开始,他也要跟着大伙儿下地帮忙收秋,刘原和梁书记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要他,但是易云平帮忙说了几句之后,就答应下来,安排他去给棉花抓虫子。
这是个相对轻松的活儿,干这个的大多都是女人和孩子,见许报国也跟着她们干活,脸上全都露出笑容来。
刚开始弯腰抓虫的时候,许报国还感觉没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开始感觉腰的几乎不是自己的,浑身上下出了一层汗,沾在身上粘糊糊的。
而且,现在大夏天的干活都是光着膀子的,没一会儿许报国就感觉浑身刺挠的厉害,心中开始无限怀念冰镇北冰洋。
话说这大夏天的能有冰,全凭了易云平的硝石制冰,别人或许弄不来硝石,但是对于许报国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两人做了几个双层的木匣子,把制好的冰块放到两层中间,然后把汽水、绿豆水、糖水放到木匣子中间,过一会儿就凉了。
易云平还特地给了童长胜一个,让他放到卡上夏天跑的时候能舒服一些。
至于他自己家里,许报国屋子里一个,他和媳妇屋子里一个,晚上睡觉的时候,木匣子里装着满满的冰把盖子敞开,屋子里凉飕飕的。
易云平今天下午跟着许大茂去了公社,不是他自己想去,是公社的领导特地邀请他去的。
原因只有一个:一定要招待好城里来的电影放映员。
许大茂在公社放完电影之后,婉拒了公社领导的招待,摸黑跟着易云平回了刘家垣村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骑上自行车,把上挂着老乡给的土特产,笑吟吟地踏上了回城的路。
这一次虽然没有卡车可以蹭,但是走的时候易云平在他塞了两瓶冻得瓷实的北冰洋,路上热得不行就停下来喝上两口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呀!
许大茂美滋滋地回了四合院,到中院的时候见一大妈在外面做饭,还特地停下来跟一大妈打了声招呼。
结果,一大妈看见他,赶紧招呼道:
“哎呀,大茂,你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回家去。”
许大茂见一大妈脸色不对,顿时就意识到出事了,当即往后院去了。
还没进了屋子,就听到自己儿子“哇哇”地哭个不停。
他赶紧停下自行车,把车把上的那点土特产弄下来赶紧进了屋子,就见媳妇正抱着儿子哄个不停。
一见他回来了,娄晓娥也红着眼眶哭了出来:
“大茂,你总算是回来了……”
许大茂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丢在炕上,洗了洗手去抱儿子:
“蛾子,小宝这是怎么了?我爸妈呢?”
娄晓娥一边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儿子就开始发烧,吃的奶也全都吐了,睡着了更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醒来的时候更不用说了,哭得嗓子都哑了,孩子看着一点精气神没有,蔫巴的厉害。
“没去医院看看吗?”
许大茂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自己额头去贴儿子的额头,果真烫得厉害。
再看儿子的精神,小脸通红,眼睛半睁不睁的,看着都有点迷糊了。
娄晓娥赶紧开口:
“去了,昨天去了红星医院,给开了点药吃了没用。今早上又去了协和医院,人家大夫说孩子检查不出来病,开了点退烧药,可吃了还是没什么用。”
许大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万分难看:
“我爸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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