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漆黑的玻璃看不太明白,周煜林就用力拍打着车窗,急切地喊:“陆序!陆序你怎么样了!说句话!”车窗缓缓摇下,陆序额角带血,朝他扯起嘴角:“老子刚才帅不帅。”周煜林眼眶红了,喉咙艰涩地蠕动,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有病。”陆序手掩住嘴,费力地咳了两声:“大半夜看见有人找死,你要真心想死,先把银行卡和支付宝的密码留给我。我愿意无私地继承你的花呗。”周煜林眼角又落下泪,明明以前从来不哭的一个人,今晚却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周煜林:“我不值得你这样冒险。”开着车,去撞开另一辆正在高速行驶中的车,是一件极度危险且疯狂的事,一不小心,不死也半残。他跟陆序虽然认识了十年,但他们之间往来的纽带,只有靳修臣,两人并不很熟,甚至陆序一直对他很敌视。为了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周煜林替他不值。陆序第二次看见他的眼泪了。第一次时,他狼狈地挪开了目光。这次,他强迫自己正视,直勾勾地盯着周煜林看。看着看着,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陆序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的嗓音不自觉软了:“谁为你了,自作多情,我是为了伴伴。”周煜林知道,这个人总是嘴硬心软,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你要紧吗,要不要叫救护车。”陆序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血:“不用,这点血只是看着吓人,你去瞅一眼那位老哥,赔他点钱吧。”这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合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周煜林点头,忙过去看那边。车里的人一额头的血,正窝在驾驶座里瑟瑟发抖。见有人拍打车子,他这才摇下车窗:“干、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谋杀!我要报警抓你们!”周煜林连连道歉:“对不起,请问您伤到哪儿了吗,我们愿意赔付医药费。”那人表情变了下:“多少都行?”周煜林还没开口,就被人扯着胳膊一把拉开。陆序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扔进了车里:“就这些。多的没有。赶紧走啊,不然我举报你酒驾,还差点撞死人,你就进去吃几年牢饭吧。”那人立马闭上嘴巴,怂了:“算我倒霉。”车子开走后,周煜林看向陆序,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担忧。陆序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活动了下身体:“我没事。你不知道吧,我是个业余的赛车手,撞那一下我都控制好力道的,你看那个人的车都还能跑,这不说明我的技术牛逼?”周煜林不说话了,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身心俱惫。两人上了车,陆序看他穿得太单薄,把空调开高了些,又拿出毛巾,让他给伴伴擦一擦被雪打湿的毛发。周煜林爱惜地用额头去贴伴伴,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佯装很凶地责备它:“为什么要跑出来,你一只小狗在街上,很危险知道吗?”伴伴仰着脑袋看他一眼,又可怜巴巴地低声呜咽几下,很委屈地叼过旁边的玩具熊给他看。周煜林愣了下,眼眶又开始发红,抱紧了伴伴:“对不起……”小狗以为,是因为爸爸不喜欢它了,所以扔掉它最喜欢的玩具熊,才跟另一个爸爸吵架。于是它带着自己的玩具熊,小心翼翼地躲在外面不敢回家。车内安静一阵陆序等周煜林情绪平复一些了,才开口问:“我刚好在这附近有套房,要不你今晚去那儿将就下?你是熟人,我给你开个公道价,180一晚。”周煜林垂着眼,温柔地抚摸着伴伴的脑袋:“谢谢。”谢谢陆序在他最无助,最孤单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他。谢谢陆序,没有在他最狼狈,最难过,最疲惫的时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谢谢陆序,心思细腻,没有问他要不要回家。车上两人都不再说话。陆序安静地开着车,周煜林拿出手机,又开始零零碎碎地写着什么。他最近总爱写日记,也许是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已经抓不住了。所以他想用文字,来勉强留住、记录下那些东西,在最后消逝前的样子。也是在告诉自己,要深刻地记住,每一道受过的伤疤。写完后随手翻了翻前面的,周煜林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失望已经积攒了那么多。这份感情,已经如同地震后又经历了炮.弹轰炸的房子,只徒留一片破碎的废墟。放下手机后,周煜林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绵绵不绝的大雪,望了很久很久。久到车子都已经停了下来,前车窗开始积起一层薄薄的雪,他仍然没动。陆序也没叫他,只是安静地待着。两人无声的默契。又过了好久,周煜林的嗓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但陆序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的难过:“陆序,帮我找个房子吧,离这个城市远点的。”那个人找不到的。【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5-11 19:54:48~2024-05-12 19: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隗辛我永远的姐 4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公主是只猫 2瓶;喵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0章 陆序嗯了声,掏出手机开始记录:“要什么样的,具体方位在哪儿,南方还是北方?城市要一线还是二线,户型呢?一室一厅?还是两室一厅?”“要不要带阳台的?对房子的位置有要求吗?希望临近地铁,还是临近公交站?”“哦,记得给我中介费,找房子这种事儿很麻烦的,我不能白帮忙吧,你的脸还没那么大。”周煜林原本的悲伤,在陆序一系列连珠般的问题中,被迫淡去了一些:“……随便吧。你能找到什么样的,给我看,我挑挑。”主要是陆序曾经干过这个副业,行情什么的都比他熟悉,人脉也比他广,找起来比他自己快得多。而且陆序的人品他信得过,交给陆序,他是放心的。现在周煜林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没有力气去忙这些琐碎的事,他想尽快找到房子,然后搬走。搬到一个靳修臣找不到的地方去。陆序点点头:“那需要加钱,你这个要求不固定,会加大我找房的难度。”周煜林:“……你有那么缺钱吗。”他不是反问或反讽,而是很真诚地在讨论,陆序是否真的缺钱这件事。如果陆序缺钱,他也想帮一次陆序。陆序眉头一挑:“我赚的不是钱,是安全感,多少都不嫌少。你又没体会过吃不饱饭,一天饿两顿,还睡大街的苦日子。”因为过去太过悲惨,导致了陆序对钱很执着。哪怕如今他已经跻身社会中产阶级,住着别墅开着跑车,仍然不满足。公司上下的同事,背地里都说他又抠又财迷,偏偏又被他的颜吃得死死的。周煜林揉揉眉心,明白了:“好,我会给你加钱。”被这么一通话搅和,他郁结的心情都散去不少。两人一起上楼,电梯里安静得太过,不自然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开。陆序突然说:“把你踢出项目组的事儿,不是靳哥干的。”周煜林顿了下,手心微微握紧。陆序:“是公司里的一个高层,他听了公司里的一些闲话,怀疑是你把项目机密,透露给了靳修竹,所以想把你踢出项目组。”“但他又知道你跟靳哥的关系,怕靳哥不同意,就趁着靳哥不注意,哄着他签了文件。”有时候靳修臣会莫名烦躁,这种时候,旁人说要签个文件,他基本都是不耐烦的,问一问是什么文件就随手签了。作为公司的老总,每天那么多事儿,他不可能都要知道得很清楚,这不现实。周煜林盯着地上的一条缝,很久才说:“不重要了。”靳修臣是否也怀疑他,这件事都不重要了。周煜林心寒和心疼的是,在他被人污蔑,泼脏水时,最应该相信他、维护他的人,却反戈一击,这种滋味就好像把一颗心扔进油锅里煎炸,正反都是痛,伤害双倍。陆序从墙面镜中看着他:“我不是要帮谁说话,只是认为,有些事你得知道。”周煜林嗓音很轻,仿若自言自语:“大厦将倾时,一两块砖头的变动,又能改变什么。”他和靳修臣的感情就是那栋摇摇欲坠的大厦,陆序说的这些细节,只是其中的几块微不足道的砖头。陆序:“所以……你要开始n b了吗。”周煜林笑了下,笑容苍白:“一开始,我是真的想过,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告诉自己,只要他能改,他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下去,我先把撤退的准备做好,如果他对我又不好了,再走也来得及……”“是不是很贱……但那是十年。人剪掉自己留了几年的长发,都会犹豫心疼,更何况那十年……”他喉结艰涩地蠕动:“那十年,是我的命。我跟自己说,人这辈子,总要犯点贱,只要值得就好,只要不后悔就好……”陆序安静地听着,以往他只把这两人的纠葛,当成一个乐子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堵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好像灌了铅。周煜林:“但后来,他每次伤害我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过去。过去我们有多好,多相爱,多幸福。”周煜林双手抱紧了怀里的伴伴,试图从伴伴身上汲取更多温度,缓解那股从心底蔓延出来,仿佛要将他绞杀的寒意:“我才恍然发现,我已经……已经需要靠着过去的温暖,才能支撑下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