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过去了。”
秦林看着云乔微笑的脸,目光十分的复杂,他缓缓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溢出的失落和惆怅。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但过去的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
女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成人,如今虽然仍与他谈笑风生,却缺少了父女之间的应有的那份亲昵和依恋,太客气就显得疏离。
这是分别二十年无可避免的后果,是他的苦果。
若是当年,他没将工作看的那样重,将快要临产的放在心上一些,也不至于……
唉,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秦林心中钝痛,他捂着心口,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切换了另外的话题。
云乔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出他的片刻失神。
吃过饭,离开机场食堂,何霆钧抱着言言去办转机的手续,秦林将一个信封递给云乔,说道:“机票钱不便宜,你们这次去西南玩,一路上的花费估计不小,还有第一次去婆家,总要给公婆捎带些礼物。我想着你和女婿刚结婚,除了养活自己还得养孩子,手头上怕是没什么余钱,这里面是一百块钱,你拿着,供路上花用。”
云乔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爸爸,我和霆钧有钱,而且给公婆的礼物早就买好了,这钱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听云乔跟自己客气,秦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轻轻拍了拍云乔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云乔,拿着吧,出门在外,手里有钱才有底气。别跟爸爸说这些客气话。”
他语气虽温和,但将信封塞进云乔手里的动作却带着几分不容云乔拒绝的强硬。
“好吧。”云乔这才把信封收好。
因为不常见面,彼此了解有限,所以哪怕是血缘至亲,但父女俩相处起来,之间的气氛总带着些许的淡淡尴尬。
等到何霆钧办完手续回来,加入到聊天的阵营之中,岳父和女婿聊起工作,反而显得更融洽了几分。
如此聊着工作和生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个多小时,云乔忍不住提醒道:“爸爸,您要是工作忙,可以提前回去一会儿。我们要坐的飞机得到四点钟才起飞,您没必要陪着我们在这里干耗时间。”
秦林摇摇头,拒绝了:“没事儿。部门又不是离开我就不会转了,大不了回去之后,我晚上再多加两个小时的班。反正我一个人在这边,回家也没什么事做。”
秦林才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做错良多,父女俩之间的感情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他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想趁着此时有机会,多和女儿相处一会儿。
“那好吧。”听秦林这么说,云乔也没有再劝他离开。
之后,一家人就这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逗逗言言,直到候车厅的广播里传来提醒,飞春城的旅客可以提前检票登机了。
何霆钧便站起身:“走吧。”
云乔‘恩’了一声,起身,摸了摸何言的小脸,提醒她:“言言,我们要走了,跟外公说再见。”
何言鹦鹉学舌一般,吐字不清的重复道:“阿古再见。”
“言言再见。”
秦林将人送到登机口,跟云乔挥了挥手,不舍的说道:“到春城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好。”云乔回头朝他挥了挥手:“爸爸,我们走了,您回去吧。”
“嗯。”
秦林嘴上应着,却没有离开,一直站在登机口的位置,目送云乔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另一边,云乔他们登机之后,在飞机上又等了大半个小时,飞机才起飞。
依旧是半旧的老式型号飞机,依旧噪声很大,云乔也依旧晕机,全程头晕目眩。
从京城飞春城,距离远,全程需要七个多小时,从下午四点飞机起飞,到落地春城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
晚饭飞机上提供了餐食,但云乔晕机,胃里翻江倒海,没吐都是幸运事,自然吃不下任何的东西。
她什么也没吃,睡一阵醒一阵,醒一阵睡一阵,直到飞机落地,被何霆钧摇醒。
“云乔,醒醒,我们到春城了。”
云乔本就睡得不沉,被何霆钧轻轻一推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了看,旁边的乘客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飞机里亮着几盏略有些发黄的灯光,旁边有女乘务员在轻声提醒其他睡着的乘客飞机落地,可以下飞机了。
何言此时也已经窝在何霆钧的怀里睡着了。
飞机落地春城,环境的温度飙升至十几二十度,周围暖融融的,何言身上的厚棉衣已经被何霆钧脱掉,只穿了里面的套头毛衣,但额头上扔出了些许的细汗,对与春城的温度来说,毛衣还是太厚了。
估计是有些热,她睡得不算安稳,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着。
云乔也热,先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这才跟在抱着孩子的何霆钧的身后和他一块走下飞机。
除了随身的行李之外,还得去取托运的行李。
云乔除了刚下飞机的时候手软脚软,等缓过劲之后,就把孩子接到了自己的怀里自己抱着,何霆钧则去行李托运处去取托运的两大包行李。
取完行李,两人一块往外走。
一出接机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扬起手臂,笑容满面的朝着他们挥手:“哥,嫂子,这边。”
何霆钰跟何霆钧是亲兄弟,长相也有六七分相似,虽然两人一个英武,一个斯文,气质完全不同,但足够相似的长相,任谁见了都会一眼认出两人是亲兄弟。
何霆钧背着行李,大步流星朝他走过去,何霆钰也很自然的从何霆钧手里接过一袋行李。
云乔抱着孩子紧随其后,笑吟吟的跟何霆钰打了个招呼:“霆钰,这么晚了,麻烦你来接我们。”
“嫂子,不麻烦,应该的。”何霆钰笑道,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云乔怀里的何言,说道:“言言睡着了。”
“是啊。”云乔笑了笑,说道:“太晚了,小孩子扛不住。”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何霆钰说道:“我开车来的,就停在外面。”
“走吧。”何霆钧起身。
何霆钰赶紧大步快走两步,走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何霆钰开的是一辆军用吉普,就停在机场航站楼的外面,在深夜寂静的机场里格外的醒目。
何霆钧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帮云乔打开车后排的大门,先把何言抱过来,等云乔上了车,才把何言放回她的怀里,替她关上后面的车门,他自己则坐在前面副驾驶上。
何霆钰启动车子,一路往部队大院开去。
跟何霆钧所在的部队不同,何父何瑞霖所在的部队大院并不在荒郊野岭,而是在市区。
所以何霆钰从机场驾车离开,一路上从村庄开到市区,周围也从乌漆嘛黑变成了安装着路灯的柏油马路,越开越繁华。
何霆钧坐在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何霆钰闲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之前没听妈提起过?”
“前天刚回来。单位出了点状况,临时休假。我之前也没想到。”何霆钰说。
何霆钰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京城的一家研究所从事保密工作,具体哪个研究所,云乔也不知道。
据说是个很重要的保密单位,所以具体从事的什么研究,就连家属也不能告知。
何霆钧听何霆钰这么说,也没有追问。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问他:“这次回来,能在家待多长时间?”
何霆钰摇摇头:“具体不太清楚,得听单位的通知。”
何霆钧问道:“现在离过年还有二十天,能待到过年吗?”
何霆钰还是摇头:“不确定。”
何霆钧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吧。”
他能理解何霆钰的工作性质,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事情不太紧急,能在家多待几天的话,尽量多待几天。咱们兄弟俩,已经有四五年没在一块过年了。”
兄弟俩都是从小离开父母的身边,在爷爷奶奶家长大、感情自然深厚无比。
何霆钰嘴角露出笑容:“好,我尽量。”
说话间,车子拐进一条幽深的长街,路灯昏暗,透过车窗,云乔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拐进这条长街开始,路边杂乱的民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的街道和高大的高墙院落。
长街的尽头是一道厚重的大铁门,铁门紧闭,两边有门岗亭以及警卫站岗。
何霆钰将车停在铁门外,摘档拉起手刹下车,走到右边的门岗亭,跟站岗的警卫说了几句什么,随后警卫便将铁门打开。
何霆钰返回车子,重新挂档,轻踩油门,吉普车便缓缓开进部队大院,一路朝着何家所在的位置驶去。
将近深夜十二点,整个部队大院都归于寂静,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直到车子穿过整个部队大院,来到最后一排,云乔才发现还有一座两层小楼灯火通明。
吉普车在小楼前停下。
“到了。”
何霆钧率先下车,帮云乔拉开后座的车门,先将何言从云乔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随后云乔才下车。
下车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里面的人已经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何霆钧的母亲石珊笑吟吟的从家里走出来,笑道:“盼了一整年,总算是来啦。”
云乔喊了她一声:“妈。”
“哎。”石珊高兴的应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说道:“外面黑,走,先进屋。”
云乔嗯了一声,被石珊拉着手进屋。
石珊一边往前走,一边满怀期待的看了眼何霆钧的怀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问他:“言言睡着了?”
“在飞机上就睡了,一直没醒。”何霆钧说完,问道:“怎么就您自己?其他人呢?”
石珊说道:“小孩儿熬不住,何瑛就上楼陪着孩子先睡了。你爸本来跟我一块等你们呢,结果十点多那会儿,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不用管他,他忙完自然就回来了。”
何霆钧点点头。
石珊说道:“言言睡了,你也把她抱回屋里睡吧,把她放床上。”
她道:“知道你们要来,我一早就把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被褥也翻来覆去的晒了好几遍。就在一楼,你们跟我来。”
“好。”
石珊给她们准备好的房间就在客厅的西侧,是个独立的一个小套间,屋子里面还有个配套的厕所,关上门自成一室。既和外面连通,也有自由的空间,特别适合头一次上门还怯生的新媳妇住。
将云乔他们夫妻俩安排在这个房间住,可以说是考虑的非常周到了。
床是铺好的,崭新的床单被罩,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味。
何霆钧脱掉何言脚上的鞋子,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
何霆钰也将行李带了过来,他很知礼的没有进屋,只将行李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石珊坐在床沿,看着何言熟睡的小脸,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时不时的还拉起她的小手,在何言的手心手背上亲一亲。
当奶奶的第一次见自己的亲孙女,心里亲的不得了。
她沉浸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旁的事,忙从床上坐起来,关心的问道:“你们一整天都在路上,累坏了吧。晚饭吃了没有?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听石珊这么说,云乔确实有点饿了。
她当时晕机,飞机上提供的晚饭她没有吃。
但这么晚了,让不太熟的婆婆专门给自己做饭,云乔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何霆钧主动说道:“是有点饿了。家里有什么?随便弄点就行,不用太麻烦。”
石珊点点头,说道:“那我给你们煮碗面,前几天买的挂面还有一点。”
何霆钧说:“行。”
石珊看向云乔,朝着她笑了笑,“云乔,你在屋里等一会儿,妈去煮面,一会儿就好。”
云乔嗯了一声:“麻烦您了。”
石珊笑道:“一家人,甭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