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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显龙根本没心思搭理于显麟一伙人。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是那个解不开的谜——满蒙之虎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汪润贞给丈夫斟了一杯热茶,坐到于显龙医案的对面:“你去见花田仲,他没承认是满蒙之虎?”
“不用他承认,他根本就不是这只神秘的恶虎。他根本没胆量也没能耐对雨淋头下手。”
汪润贞:“孽龙、金雕、白狼、鬼豹咱们打花耷一个又冒出来一个。雨淋头手下那么多兵,就对付不了一帮小鬼子绺子?”
“哼哼,他的心思,当了东北王还要当中华王。没准儿哪一天还得像袁大头一样,当皇上呢。满蒙放着一群妖魔鬼怪,他却把手伸出山海关了。美梦能不能圆且不说,背后却早有人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了。”
汪润贞:“你说小鬼子真能插了雨淋头?”
于显龙扔掉手里的医书:“难说呀。小鬼子干事儿跟老毛子不一样,这帮东西有韧劲儿,不管是阴招儿阳招儿,有效就干!能屈能伸,不择手段,万众一心,百折不挠。这种人干事儿,没有不成的。”
汪润贞:“要不是在龙湾镇有买卖土地,咱还不如带着娘进山当绺子。有吃有喝,操这闲心犯得着么。花田仲兄妹不是满蒙之虎,难道真是他们说的那个日本的什么王?”
“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不过我总觉得他就在龙湾镇不远的地方,时时刻刻盯着咱们……”
汪润贞一哆嗦:“我的妈呀,你可别说了。你说得我、我脊梁骨都冒凉气。”
于显龙拉起妻子:“犯不着怕他。是鬼都怕人,是贼都怕主,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官。咱们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他们不过是毛贼,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子!”
于显龙把老丈人赖清德揍了出去,于显麟更加明目张胆了。
三阎王有能耐,不过有能耐不如有权;三阎王跟于家大院不对付,可毕竟是亲兄弟。
三阎王搂着雪龙那样的大美人儿,还跟白大姑娘不清不楚;有大秋子那样风情万种的娘们儿死心塌地追随着,还有大东医馆女主人那样温婉动人的东瀛女子跟她来往不断……
再看自己,二十来年对老婆赖氏唯唯诺诺,整天守着一堆肥肉低声下气。现在改朝换代了,老丈人赖清德完犊子了,轮到他于家大院大少爷当镇长了!
可是在龙湾镇,他不敢招惹有夫之妇。有钱人家的闺女谁肯给人当小老婆?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太掉他大镇长的身价。
找来找去,他终于有了惊喜的发现!毛子娘们儿瓦莲京娜家里来了一个人高马大,丰乳肥臀的白俄女人,叫马柯洛娃。
这娘们儿在龙湾镇招摇了两天就得了个外号——大洋马。
毛子娘们儿热情奔放,谁撩饬都行,但是腰包里必须有足够的银子!
垂涎大洋马的男人实在不少,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男人实在不多。可于显麟是镇长,势力足够大;于家大院是有名的财主,银子足够多。
于显龙把老丈人赖清德揍了,那就是说他支持自己和大洋马在一起呀。这小子越想越美,找到瓦莲京娜,要她做媒娶马柯洛娃做小老婆!
瓦莲京娜人老珠黄,可是也饱经世故,这种媒人给多少钱都不做。
现在的俄国人都不敢得罪中国人,可是她敢得罪镇长!一言不合就把于显麟和马柯洛娃轰了出去!
龙湾镇有钱人增多,要饭的叫花子也日渐增多。尤其镇子南面,财主多,叫花子更多。于显龙提着柞木棍子沿着镇南街自东向西,仿佛是从大东医馆往家里走。在于家大院外南墙根下,同样有个叫花子在墙根下晒太阳。花子前面放置一只破碗。
于显龙走到花子跟前扔了几个铜板,继续前行。
三更过后,就有人弹于显龙卧房的窗户。
于显龙起身出门,把尕尕狐拉进马号里。尕尕狐刚要喷脏话,一看小火炕上的饭桌上放着一只烧鸡,四个红烧猪蹄,还有一坛那家老白干。立刻变得笑逐颜开。
于显龙给尕尕狐倒了一碗酒:“别光吃。点子怎么还没动静?”
尕尕狐:“你可别提了。这毛子娘儿们实在太贪了!于老大卖了两处买卖,二十垧好地,她还没够儿!昨天半夜,他们俩在房里玩儿了大半夜。天刚放亮,那娘儿们就拎着个包袱去哈尔滨了。”
“她还能回来么?”
“你放心,她那小包袱里不过是些金银首饰,那些银票还在于老大的箱子里。她非回来不可。可是,我的这些兄弟在哈尔滨不灵啊。凡是有老毛子的地方,都不让花子靠前。”
于显龙:“你放心。哈尔滨的老毛子咱有人对付!郎大哥的主意,大洋马的东西咱先别管,那些银票都得拿过来,然后拉上瓦莲京娜……”
尕尕狐一撇嘴:“那个毛子娘们儿,看见你都流哈喇子。小心她吞了你!你裆里那杆枪,早晚得交给她。缴枪不杀!”
于显麟晚上喝了两碗老白干泡三鞭酒,带着酒劲儿和马柯洛娃折腾到深夜才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睛,阳光刺眼,头痛欲裂。摸摸身边,光光滑滑的人儿没了,被窝里空空如也。他蒙忪着眼睛喊了两声马柯洛娃,没人回答。
他忍着头疼爬起来披上衣服四下寻找,还是不见踪影。
于显麟有些急了:“谁在外边哪?”
值班乡丁跑了过来,于显麟恼怒问道:“姨太太呢?”
值班乡丁:“姨太太要去哈尔滨,已经去了火车站啦。”
“胡说八道,谁让她去的?”
值班乡丁摇摇头。
于显麟气得摔上房门,回到房里。这时他才发现,炕角的木箱子锁头被打开了!他打开箱子一看,不禁惊叫一声。箱子里装银票的铁盒子不见了!再看马柯洛娃的东西,几件不值钱的内衣仍在八仙桌上,她那只牛皮手提箱不见了。
于镇长被女贼骗啦!所有的公款私藏,被那女骗子卷得一干二净。可谁也猜不到,马柯洛娃不过拿走些首饰,大宗银票却被尕尕狐拿走交给了于显龙!
现在的龙湾镇,最繁华热闹的是镇中心的十字街。十字街周围最好的买卖有十几家。这是在一片被老毛子、胡子的劫火烧成的废墟上,用了五六年时间崛起的商业地带!
瓦莲京娜的山货栈,虽然不是最好的买卖,但绝对是最大的门面。落地门脸,比门前那两棵大松树都高。“通达山货栈”五个大字出自哈尔滨名家之手,每个字都比前面悬挂的纱灯大。对面是牛子强开的“老姑杀猪菜”饭庄都比她矮一头。
无论昼夜,想不为人知进入通达山货栈都是不可能的。于显龙拿着一张半生狐狸皮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瓦莲京娜一见于显龙顿时两眼放光,也不看那狐狸皮,连忙上前拥抱。
拥抱是老毛子的礼仪,可是她的拥抱礼实在太过亲热。大白脸贴得于显龙脸热心跳,喘不过气来。
瓦莲京娜:“亲爱的,你怎么这么久才到姐姐这里来?”
于显龙坐到台案前:“呵呵,我没山货可卖。这不,出去给人治病,得了一张狐狸皮,可惜是半生的。”
“哦,你是想加工成熟皮子,还是想出手?”
“我想出手。”
“那也是最高价,十块大洋!”
于显龙一笑:“姐姐,看好了。这可是闷张子,一个枪眼儿没有。你出的价钱好大方啊。”
瓦莲京娜色迷迷地看着于显龙:“姐姐最近买卖不好。不过么,我也可以再加十块大洋。”
“哦?”
瓦莲京娜:“陪我去趟哈尔滨,住一夜就回来。”
于显龙:“嘿嘿,我给你二十大洋,你肯陪我在哈尔滨住两夜么?”
瓦莲京娜满脸疑惑,要知道认识她十多年来,于显龙对她可是爱答不理,能躲就躲:“你……,什么意思?”
于显龙:“架子上缺柴火,水连珠、盒子炮……”
瓦莲京娜:“想要多少?”
于显龙伸出一只巴掌。
瓦莲京娜惊问:“五百?”
“五千!”
瓦莲京娜惊得瞠目结舌:“我的天!你的胆子比熊胆都大。那我……”
“事成之后,你分一千大洋!”
瓦莲京娜激动得两手握拳,浑身乱颤:“再有一千大洋,我就可以把韩三虎的绸缎庄弄到手里!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于显龙一阵恶心:“姐姐,一千大洋。你可别太过分啊。”
瓦莲京娜:“你我得扮作夫妻,日夜在一起。否则不干!”
于显龙:“我怎么才能尽快拿到东西?”
瓦莲京娜:“没听说哈尔滨香坊区的道胜银行么?他们的银票可是通行大半个中国。只要把钱存到那里的账号上,东西有的是!”
于显龙刚回到家里,尕尕狐又到了。
于显龙给尕尕狐倒了一碗酒:“你的那些大筐头小花子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
尕尕狐:“那娘们儿还真够诡诈的,过了拉林河就跟被大风刮跑了一样。我说你这在自己家里怎么也跟做贼似的呀?”
于显龙:“哼哼,豆腐张虽然走了,不知多少双眼睛还留在这里呢。我怕连累我娘和我老婆。”
尕尕狐:“嘿嘿,绿林双龙啊!你那老婆还用担心?你娶个老婆是给你娘娶了个保镖!”
“话说得不错。可惜她手里只剩下十几发子弹了,得抓紧想办法。”
尕尕狐:“你真要抓那个毛子娘们儿?”
于显龙:“你跟钱有仇?咱们去了一趟西部草原,雨淋头的德国造盒子炮过瘾不?”
“我说不让你上交,你不干哪。现在后悔了吧?”
“不当兵,想迷人家的装备,关先生没法交代,咱们还活得了啊?得自己想办法。”
从宽城子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走了两节车厢,才在一个软座旁边停下来。软座上,瓦莲京娜伸出胖胳膊,搂着于显龙的脖子,正在窃窃私语。
“哼哼,兄弟干别的没用,勾搭毛子娘儿们可真有两下子啊。”
于显龙推开瓦莲京娜:“老大,快坐。”
郎占山一指瓦莲京娜:“洋尖果(洋女人)打通场(打通关节),保啃(保准儿)?”
于显龙:“飞虎子拦头海,观音下莲台(银钱实在太多,什么女人不动心)。”
郎占山一笑:“呵呵,你小子玩儿得花哨(精彩)。狐狸捻子接得严实么(尕尕狐的消息准确么)?”
于显龙:“王二姐做窗台,时时刻刻望郎来;天南地北一线穿,谁人不爱状元才。(这段话不算土匪黑话,但意思很隐晦,意思就是不论白天黑夜,任何地方都盯得紧紧的。)”
瓦莲京娜瞪着蓝眼珠儿,看着两个人。她汉语说得很好,可这些话分明是汉语,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但有一样她相信,这回去哈尔滨绝对不简单,发大财就得冒大风险!
下了火车,于显龙急急忙忙雇了一辆洋马车,直奔十二道街。
十二道街华俄道胜银行大门外,来了一辆三匹马拉的中式奢华马车。马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衣着光鲜气度潇洒的阔财主,一个身材丰满衣饰高贵的俄罗斯贵妇人。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挎着明晃晃两支七星子的高大威猛的保镖。三个人两前一后走进洋行正门。
洋行大厅里存钱取钱的人来来往往。一位俄国招待向三个人一鞠躬:“三位想办什么业务?”
瓦莲京娜一串嘟噜。那俄国招待一伸手:“贵宾厅在二楼,三位请。”
三个人随着招待登梯上楼。
他们在贵宾厅刚落座,就进来一位中国人,是贵宾厅的经理。
于显龙拿出一张名刺交给那经理——船厂大粮商于百万。
那经理问道:“于大掌柜,到我们这想办理什么业务?”
于显龙:“我有一笔银子,想捐助哈尔滨的赤斯嘉科夫先生,扩建圣索菲亚教堂。所以我们要把银票里的存款兑换成大洋。”
那中国经理:“一共多少钱?”
于显龙:“呵呵,款子不多,这一笔是七千五百大洋。”
中国经理:“哦,这么大一笔数额。我不敢当家,我请斯捷潘经理过来吧。”
这个叫斯捷潘的一听说是援建教堂的款项,连连鞠躬道谢,连忙吩咐属下检点大洋,开具银票。可那个中国帮办却趁机闪了出去。
三十八卷大洋,足足装了满满一箱子!点验完毕,抬出洋行,就要装上马车。那个中国经理却带着一群俄国巡捕跑了过来!
那中国经理还在大喊:“别放走他们。他们是骗子!”
于显龙立刻抓过箱子与郎占山合力推进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护着马车,可是马车夫却蹲在墙角,说啥也不肯起来。
于显龙气得一跺脚:“瓦莲京娜快上车!”然后调转马车。
瓦莲京娜吓得浑身筛康,被郎占山连推带踹,塞进车里。郎占山跳上马车,掏出双枪,啪啪——!“快跑!”
于显龙甩动鞭子,三匹马飞奔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