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一厢情愿的陷阱和防御之后,动力装甲在焰光之中坠落。
以自身的质量和恐怖加速度,在瞬间,便碾碎了岌岌可危的防护罩,堂而皇之的突入观测站的领域,空气中,宛如琴弦断裂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在刹那间不知道多少灵质回路崩溃的声音。
以纯粹的质量和重量,突破了一层层力场防御和封锁之后,自最高处的,降下!
摧枯拉朽!
数十吨重的装甲以陨石一般的冲击,撕裂工坊的外壳、墙壁和防御,自正中处突入。
在地动山摇的动荡之中,仅仅是随之掀起的气浪,便冲垮了不知多少墙板。
而更致命的,是硬化和流体交叠的水银缓冲层,气化为银色的金属将风暴渲染成了绚烂的色彩,而海量的碎片以纯粹动能的方式进射而出。
满目狼藉。
触目所见的一切,不论原本的是什么,如今也都变成了扭曲的碎片,大半个工坊在瞬间化为了废墟。
而在水银蒸汽、狂风和烈火烟雾之中,金属的尖锐摩擦声进发。
完好无损的强袭牛马踏步向前。
喇叭中,喜气洋洋的动感鼓点之中,响起了浑厚的问候声「——孩子们,我回来啦!!!」
只可惜,没有感人肺腑的歌声回荡,只有在工坊的核心里,那已经彻底癫狂的咆哮。
在倒塌的墙壁和碎石之下,灰头土脸的赫尔穆特狼狈的爬起,脸上满是血痕,倘若不是身旁的蠕动暗影保护,恐怕在瞬间,便被剧烈变化的气压和冲击撕扯成粉碎。
「我要杀了你!!!」
自己苦心营造的工坊居然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冲击之下坍塌崩溃,引以为傲的陷阱和幻象居然没有派上任何的用场。
此刻,狂怒之中的工坊主持者再不顾惜存留的灵质储备。虚空之中,一道道残破的灵质回路迅速的重构,再续,无数碎片逆著重力升起,开始迅速的修复。
雾气如洪流那样呼啸而来,瞬间构成了无以计数的人影,悍然围攻而来。
可紧接著,一切又迅速的,戛然而止。仿佛冻结。
停滞。
自弥漫舞动的水银蒸汽之中,一切灵质的波动变化,都被尽数拦截压制!
「没活儿了么?」
无数冻结的雾气幻影之间,强袭牛马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瞳锁定了工匠的所在,遗憾的轻叹从喇叭里传来:
「接下来到我了——」啪!
两块榨干了的灵质电池包从装甲的肩头脱落,可还有更多的电池分布在装甲之下,源源不断的供应著引擎的运转,乃至来自水银的消耗!
此时此刻,残破工坊之内,一切灵质的流转,已然尽数在固体炼金术的干涉之下!
第四号作战计划转六号,最后接三号。在复杂未明的状况之下,先以远距离轰炸进行试探,查明虚实之后,将装甲加速到极限,依靠著重力和加速度,将自身质量化为武器,进行陨落式打击破坏。
在坠地的轰鸣和气浪里,海量注入缓冲层的水银蒸发扩散,侵入工坊,经过了固体炼金术预处理的水银蒸汽,将成为一切灵质构造的天敌,最大程度上的阻碍工坊的运转,令其停滞卡顿。
这才是真正的emp!
在察觉到变化的瞬间,赫尔穆特的眼瞳便已经收缩到极限。
如针一样。 窒息。
「现在,你一定要问了——」
随著动力装甲的向前,喇叭中的温柔声音响起:「这么大规模的灵质干涉,不可能区分敌我,那我的装甲又是怎么避免自身被干扰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穆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就好像,克制不住的想要问话。
可紧接著,便听见了幸灾乐祸的笑声。「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轰!
自锚式突击枪的轰鸣之中,炽热的金属钎进射而出,钉死了那一片变幻不断的阴影!
散发著狂暴高热的引擎轰然运转,装甲突进,撞破墙壁,滚滚浓烟从装甲的机械背包涌现冒出,进射而出的火星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赫尔穆特终于恍然大悟,只感觉眼前一片昏黑,彻底窒息。耳边仿佛传来了远方的狂笑和嘲弄。
傻逼了吧?
——爷的装甲,是混动!
虽然达不到油电气三用的程度,可季觉依旧针对这一套战术,为装甲设计了外挂式的燃素反应引擎!
而燃料储备足够装甲在过载运转的状况之下,维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听上去短暂,可十五分钟之后,工坊里但凡还能有一块完整的瓦片留下,都算季觉输!
此刻,当强袭牛马如同恐怖片中的怪物一样,破墙而出时,赫尔穆特在窒息之中,所感受到的,只剩下一片绝望。
在他的手中,有一件如同眼球一般诡异的造物腾空而起,自半空之中回旋,瞬间,进射一道道烈光。
可足以瞬间将血肉之躯烧尽的炽热射流,在水银蒸汽的折射之下,还没来得及命中就已经消散过半,剩下的热量根本在装甲上留下一个印子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的怪物,赫尔穆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像是同一部恐怖片里的受害者一样,绝望尖叫,手足并用的狼狈奔逃。
冷静,赫尔,冷静一—
只不过是短暂的失利而已,就算对方能够大规模冻结灵质的运转,可稍微算算就知道,这样的造物,其消耗之恐怖,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根本无法长久!
当务之急,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尽量拖延..
可这样的念头从心中浮现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便只有冰冷的绝望了。
正如同他利用镜像的锁定机制而设计出的战术一样,此刻,他早已经被入侵者锁定,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摆脱。
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那一瞬间,狼狈狂奔的工匠忽然止步在了原地,无声的,自嘲一叹。
是啊,还能做什么呢?
事到如今,徒劳挣扎已然再无意义。
作为工匠,在工坊失控的瞬间,就已经迎来胜负了。当此刻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所剩下的,就只有,愿赌服输!
就这样,他回头,看向走廊尽头,一步步走来的入侵者。装甲狰狞狂暴。
可他的表情却自抽搐中,渐渐平静。
「没想到,除了那块石头之外,还能遇上这样离谱的对手啊。」
赫尔穆特轻叹著,抬起手,扯下身上仿佛暗影所编制外衣。
在最后的灵质灌注之中,暗影变化,仿佛结晶一样,构成了剑刃的轮廓,向著敌人抬起,指出。
「来--」
他肃然邀约:「白帆末子·赫尔穆特,请赐教!」装甲无言,俯瞰著那一张平静的面孔。
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挥手,抛下了锚式突击枪,然后,自鞘中拔出了赤红色的重剑,抬起,遥遥对准了他的面孔。
自残破的工坊之中,幽暗和赤红交错,一闪而逝。轰鸣声里,血色喷涌。败者仰天倒下。
再然后,天地之间的一切迅速黯淡,消散,归于虚无。胜负已分!
而就在另一头,季觉的工坊之中,漫长的死寂已经持续了太久。
从工坊的主导权被入侵者夺走的瞬间,就再无声音。就像是石化一样。
赫尔穆特的镜像僵硬在原地,再难动作..
甚至来不及掌控工坊,将眼前的对手彻底碾成粉碎。很快,他便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就像是突然中风了一样,剧烈抽搐著,倒在地上。
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凄厉惨叫,蠕动,张口,呕出了大片漆黑和猩红。赐福作品从手中坠落,而他的四肢肢体却如同蜡油一般,迅速溶解,异变,扭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串串的肿瘤和畸变骨骼。「干得不错。」
季觉钦佩感叹,由衷建议道,「建议下次别干了。」恩,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二十五只邪物,提取灵魂和脑组织,构成灵质电池,提供动力。
整个工坊有超过六十台以上的关键设备和模块是由他们的身躯和组织构成,而在建造过程之中,所猎杀的大型畸变种,总计七百三十三只!
而因此而消耗的孽化污染物.根本不计其数!如今,季觉的整个工坊,几乎可以说就是建立在邪物和孽化的污染之上。
而作为代价,在这一片光鲜闪耀的景象背后,所隐藏的,乃是比外界那一片重污染区还要夸张数十上百倍的恐怖畸变!
光是季觉为了建立隔离层和过滤层而投入纯化水银,就超过了二十吨以上!
如今的季觉,可以说,一屁股就坐在火山口的上面,每时每刻都要分出心来维持污染和净化的平衡。
但凡稍微行差踏错一点,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最好的下场..
在这种状况下,顶替自己的身份,接入自己的工坊,还主动开放灵魂和灵质的流通,这跟跟主动跳到漩涡之下,把脑袋伸进大孽的嘴里去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好勇啊。」
季觉感慨著,感受到工坊的剧震。
伴随著入侵者的失控和孽化,属于他的容貌也渐渐回归了空白的面孔之上,直到最后..嘭的一声巨响!
膨胀增殖到极限的入侵者!
粘稠的黑血和污染仿佛瀑布一般喷流扩散,可紧接著,又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当季觉挥手的瞬间,一道道水银的流光便呼啸而来,贯入了入侵者的身躯之中,将濒临崩溃的一切彻底冻结。
锁死!
强行,维持著那奄奄一息的生命。不允许他就此死去。
「实话说,你运气是真不好。」
季觉叹息:「倘若换个人的话,不,倘若换成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恐怕这一套连招都成功了,你只是倒霉的有点厉害。没办法,这一届的考官评委太喜欢针对人了...」
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平静下来的季觉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大略弄清楚了对方的战术——平心而论,这一套连机制都利用在内的战术,确实强的厉害。
但关键并不在于比赛的机制,而是赫尔穆特自身的水平和能力。
他尝试著拆解过对方的作品,可时间太过短暂,逆向工程甚至无法完成三分之一,而内部构造之繁复精巧,只能说,叹为观止。
虽然从制作的工匠太过于一厢情愿,又太喜欢钻牛角尖,但水平是绝对不差的,甚至比季觉在幽邃中所见的不少工匠还强出了许多。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事到如今,还能在考试中幸存到现在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超出了学徒的水平,抵达甚至隐隐超出寻常工匠的范畴。真要按照传统的评定方式以作品的完成度论断胜负的话,胜负还犹未可知。
能卷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只有余烬了。「说起来,其实我跟你一样。」
季觉弯下腰,从畸变的残骸中捧起了残存的头颅,缓缓说道:「对机制,其实也有一点为不人道的小想法。」
「就比方说..」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忽然一笑:「你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还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