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个眼刀丢向庄姑姑,庄姑姑眼观鼻鼻观心,装看不到。
她能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稳坐景阳宫管事姑姑的位置,靠的不是对皇上忠心,而是对皇后。
她若是真的对皇上言无不尽,第一个要她命的就是这位以仁治国的英武帝王。
“何必为难她,不是一直这样。”
皇后淡淡开口,却连一个眼风都没给身边的丈夫。
仲夏时分,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可这景阳宫里却连一个冰鉴都没有。
皇后穿着繁复的宫装,却一点汗意都未有,手上冰凉一片。
她当年失了那个唯一的孩子的时候就坏了身体的底子,再不能有孕,多年调养也还是手脚冰凉。
“药还是要继续吃,张太医说...”
皇上苦口婆心的劝言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早该死了,活着不过是为了看一看输赢。”
萧瑾鹤默不作声的泡茶,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个对话,姨母的性子这些年都是这样,刺他伯父的时候简直是心狠手辣。
皇上被这句话堵的面露哀色,转眼又笑了。
“那丫头出京了,还带着她那个便宜儿子,谢家果真是尽出情种。”
皇后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可惜都填了这世上的无心人。”
“我和无端打了个赌,赌她去不去金华,上不上荒山。”
萧瑾鹤手颤了一下,热水泼在手指上,顿时红了一片,可他却连疼都没感觉到。
他本以为对很多事都了如指掌,却没想到原来这位伯父才是尽在掌握。
庄姑姑是个眼观六路的,忙走了出去要冰给世子敷手。
“要我说,他一家遇上我弟弟也是孽缘。”
皇后叹息了一声,世上受苦的多是有情之人,冷血无情者却能够安享富贵。
“事情了了自然有大富贵等着,瑾鹤总不会亏待了那家子人。”
皇上笑笑,其实他当年也未曾料到,为自己的妻弟保存下来一丝血脉的,居然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商户子。
那一年,江南死了很多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好在谢允昭身边那个被斩断了一臂的暗卫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消息送到了远在京城的谢家,只说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儿。
只是不肯说孩子送到了哪,给了谁家,就断了气。
暗卫连承恩侯夫妇都不信,只是为了以后小主子能认祖归宗,说谢允昭的玉佩在那孩子身上。
“他夫人和那个孩子还好?”
皇后眨了眨眼睛,因为种种原因,她连见那个女子一面都不能,只是知道她当年服下催产药之后,伤了身子。
当年谢允昭路遇刺杀的时候,冯菁云怀孕其实只有八月。
马受痛带着冯菁云所在的马车撞在了树上,她拼着自己的性命生下了孩子交给了浑身浴血的暗卫,让他带孩子走。
谢允昭死在了马车车厢前面,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给女儿赢得了出生的时间,冯菁云更是用了一生所学才将女儿生下来。
暗卫在躲避追杀的时候失了手臂,将孩子送到了云家交给了云父云无端。
云母其实当时还未到生产的日子,可家里无端出现婴儿啼哭难免会引人怀疑,所以喝下了催产药。
当晚云母生出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妹妹大约是因为双胎的缘故,身体有些孱弱。
“挺好的,就是受了凉易生病,他家大儿子说是要参加科考,小儿子前些日子刚回京,又跟着无端去了江南。”
萧瑾鹤静静地听着,将泡好的茶推到了皇上皇后面前,自己举起一杯慢慢啜饮。
“那孩子的失魂症好了?”
皇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热气暖着指尖,梅上雪煮出来的茶自带一股冷冽的梅香,萦绕在鼻尖让人心思澄明。
“不知道,无端觉得好了,可逸轩说没有,”皇上的目光落在枕边人莹白的指尖,苦笑一声,“有时候不知道是我的心狠,还是这世道太险恶。”
“那她就不会上荒山,估计连金华都不会去。”
皇后对他心狠的言论不置一词,只是也打了个赌。
“赌什么?”
皇上取下了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放在了茶杯旁,示意这是自己的赌资。
“无端自然是赌她去金华上山,皇上赌她进金华不上山,”皇后拿过扳指摩挲了一下,抛给正喝茶的萧瑾鹤,“那我就赌她过金华而不入。”
萧瑾鹤手忙脚乱的接过扳指,差点又把茶泼在手上,埋怨道,“姨母你的准头太差了。”
皇后轻笑一声,“若是我赢了,那就把人家的弟弟还给人家。”
皇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无端要她姓云,你要人家一家团圆,合着就可着我一个人打劫呗?”
“一辈人做一辈人的事,本就不该为难小辈,”皇后终于舍得看相伴多年的丈夫一眼,“你弟弟做人太差劲,可不是所有人的弟弟都是坏种。”
“等等,等等!”
萧瑾鹤把手里的扳指又抛回给皇上,一脸不忿。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打机锋了,我妹妹为什么要姓云!”
皇上嗤笑一声,嘲他蠢笨,“不然呢,你给她封个公主当当?”
“那不行,驸马是要当富贵闲人的,顾逸轩没那个好命。”萧瑾鹤讪讪道。
“她本来就姓云,你恼什么。”
皇后凤目一瞥,萧瑾鹤立马收敛了神色。
“不过我猜贵妃娘娘这一手,并不是刘家人的授意,我记得当年的冯大姑娘曾经救过一个刘家受欺负的庶女。”
“什么意思?”萧瑾鹤神色凝重了几分,“不是刘家?难不成是那个毒妇终于疯了,要自己把自己的靠山杀了?”
萧瑾鹤对贵妃的恨可以说是旷日持久,要不是她那一手,他如今还是那个浪荡世子,何苦要掺和到这些事里来。
“不过就是推了齐王一把而已,大约是她这个贵妃做够了,想让齐王赶快动手。”
皇上端起转凉的茶喝了一口,梅香和茶香在口中蔓延。
“你也不必恨她,总归是我的错处。”
萧瑾鹤翻了个白眼,都道皇室冷血,萧家竟然出了个痴情的帝王。
“顾逸轩那个废物怎么就没干脆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