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元君重新回到姬萦胸口, 残留的体温似在鼓吹她将这股心意一吐为快。
就在她犹豫着将要开口的时候,宫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鼓鸣。
姬萦猛地站起身来,朝鼓鸣处看去, 一抹黑烟正越升越高——埋伏在城内的死士成功点燃了粮仓!
昆仑宫内的欢声笑语一滞, 又惊又疑的蛮族陆续走出宫殿,聚集在平坦宽阔的月台上。姬萦拉着徐夙隐, 弯腰躲藏在凉亭后的草丛中,看着一匹宫外的骏马用最快速度赶到昆仑宫前, 马上的人跌落在地, 慌慌张张地踉跄向沙魔柯, 口中大声说着什么。
沙魔柯面色大变,在人群中用朱邪语大喊大叫,似乎是在寻找姬萦二人的身影。
居云面色无措地站在沙魔柯身边, 不知说了什么, 被沙魔柯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北边的城门传来了巨大的轰鸣, “咚——”, “咚——”迟缓而沉重的敲击声,是攻城槌撞击城门时特有的声响。
沙魔柯等三族首领大声指挥, 众人慌张赶回自己的防守岗位,月台上片刻间便空无一人。
短短片刻, 居云生辰宴的欢乐气氛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争的硝烟和残酷。
一队正在搜寻姬萦的宫中卫队,越来越靠近凉亭。
姬萦握住藏在脚旁的剑匣。
“准备好了吗?”
徐夙隐沉稳点头。
“相信我, 跟紧我, ”她说, “只看着我。”
她冲出凉亭后的草丛, 在卫队措不及防的时刻便杀入之中!飞舞的剑匣在姬萦手中化为一把巨大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所到之处,是敌人的鲜血,敌人迸裂的脑浆,以及势不可挡的威力。
徐夙隐手握腰间佩剑却无用武之地,姬萦走过的地方便是安全的地方,这些寻常卫队,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姬萦清之一空。
“章合帝住在未央宫,朝这边走。”
姬萦收起染血的剑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最近的道路。
偌大的皇宫,迷宫般的小径,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就连宫内的一花一草,她也无比熟悉。
徐夙隐跟在姬萦身后,看她毫不犹豫地前进,但也只以为是这段时日以来她在宫中调查的成果。
姬萦以最快速度赶到未央宫,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章合帝已经不见踪影。
这是预想中最坏的结果,三蛮在姬萦之前找到章合帝,并转移了他的所在。章合帝一旦与三蛮主力汇合,再想刺杀就难了。
“转移章合帝的卫队一定还没走远——”姬萦眉头紧皱。
远离城门的皇宫中心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如果她是沙魔柯,章合帝作为有力筹码,一定是放在离他最近却又相对安全的地方以掣肘攻城的汉军。
一旦天京北门失陷,皇宫北边的麒麟门就是第二个目标。因而沙魔柯最有可能藏匿章合帝的地方就是麒麟门附近的宫殿群!
姬萦的想法和徐夙隐不谋而合,两人正要赶往麒麟门,却在未央宫前的宫道前与神色不安的居云狭路相逢。居云的女奴立即挡在居云身前,拔出弯刀与姬萦对峙。
与女奴显而易见的敌意不同,直到此时,居云看着姬萦和徐夙隐的目光中仍有一丝希望。
事已至此,姬萦反倒没有犹豫了。
她朝居云走了过去,在女奴的弯刀威逼下又停下了脚步,她看了一眼女奴手中的弯刀,又看向居云:“太好了,你没有事,我正担心你呢。到底是谁在攻打天京城?宫里全乱套了——”
她脸上的惊喜和困惑,都恰到好处。那是她困居在白鹿观时,日日揣摩试探人心,观察他人喜怒哀乐的成果。
居云审视着姬萦和徐夙隐脸上的表情,相比起姬萦的一目了然,徐夙隐的神色比以往更难捉摸。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姬萦脸上。
“你们的宰相打破了约定,突然袭击了我们的城门——”居云试探道。
“这不可能!”姬萦皱起眉头,断然否定,“宰相既然派我们来和谈,又怎会突然袭击!宫外的敌人已经确认真身了吗?”
“狡辩!你们汉人,不安好心!”女奴抢在居云之前,用生疏的官话怒斥道,“我们的将士看到了,敌人的旗帜,敌人的面孔,都是你们的人!”
“你欺骗我们,我要杀了你!”
女奴握着弯刀向姬萦冲来,居云甚至来不及阻止,就在一个眨眼之后,她以为会有危险的姬萦,已经放倒了女奴。
姬萦一个用力,女奴手中的弯刀落了下来,她一脚将其踢远,仍保持着制伏女奴的动作,眼睛却看着居云。
女奴在姬萦手下挣扎,用朱邪语叫喊着什么,或许是咒骂,但姬萦并不关心。她现在唯一需要在乎的就是皇帝的下落,其次才是居云如何看,居云如何想,居云如何做。因为居云或许就是他们找到章合帝的重要线索。
居云见姬萦没有伤害女奴,犹豫片刻,开口道:“如果你们真的不知情,宴会上……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
姬萦终于等到她问出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在百想池边说的话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居云的问题,而是用话语将居云带回了那个她亲口承认自己是友人的下午。
挖藕的乐趣,烤藕的香甜,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之间的心事密谈,曾经漾起过的波澜,一定在心间还留有痕迹。
居云眼中果然有动容出现。
“你说的那种独一无二,我原本以为我并不具有,直到今日你起舞之时,我才意识到是我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姬萦的话语对徐夙隐而言晦涩难懂,但对居云来说,却再清楚不过。
“我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才会匆促离场。”
最好的谎言,是真假混杂。
这就像一盘打翻在地的红豆绿豆,即便明知有异色存在,但却难以将其剔除干净。
居云的目光从姬萦和徐夙隐的脸上扫过,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从误以为单相思,到如今的两情相悦,她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许久后,她说:“……我信你。”
姬萦松开女奴的手臂。
“虽然宰相属意和谈,奈何朝廷中却有许多主战派。这次突袭,想必是他们的擅自为之。我有把握说服宰相退兵,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找到我们的陛下,确认他的安危——若陛下在混乱中有个万一,和谈一事,就真的再无希望了。”姬萦恳切道。
“……你们的陛下在问天阁里,跟我来。”居云说。
“公主!”女奴瞪大眼睛。
居云已经率先朝前走去,女奴迫不得已跟了上去。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就连姬萦她们所踩的地面都在震颤,北门轰然倒下,难以计数的脚步声和嘶吼声,如潮水一般涌向皇宫以北的麒麟门。
“姬萦——”徐夙隐忽然叫住她,沉着地说道,“你去麒麟门,我跟居云走。”
“我跟你一起去。”姬萦说。
“不,你必须出现在宫门前。”他说,“这是我们提前就说好的。”
只有如此,章合帝死亡之后,徐籍才没有污蔑她的把柄。他要将花团锦簇的未来留给姬萦,而千古骂名留给自己。
他短暂的一生,如此才算物尽其用。
徐夙隐用坚决的目光催促着姬萦,直到她终于转过身往麒麟门方向赶去。
居云并未阻拦姬萦的离去,她只是心生羡慕。即便她不知道他们提前说好了什么,但也不影响她本能地察觉到,那是独属于徐夙隐对姬萦的体贴。
“我们走吧。”目光转向居云时,徐夙隐的神情恢复了平静。
居云咬住嘴唇,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夕阳已经从天空坠落,三人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血上。
徐夙隐看着居云身边的女奴指着宫道上遗弃的马匹用朱邪语说了什么,而居云摇了摇头,眼神并未看他。
他们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从未央宫到麒麟门外的问天阁。
听着不远处传来振奋的汉人嘶吼声,徐夙隐想象到了姬萦在敌军之中无人能敌的飒爽模样,他的唇边不由扬起一丝笑意,而居云则神色复杂地看着这样的他。
章合帝的确就在问天阁中不假,但她带他来此处,却是为了引他落入包围圈。
因而,姬萦离开的时候,她并未阻拦。
只要擒住徐籍的长子,就有了和徐籍谈判的资格,哪怕不能再重启和谈,至少也能令徐籍退兵,减免此次战争的伤害……
“走吧,你们的陛下就在里面。”居云说着,要往阁中走入。
一把锋利的宝剑,横在了她纤细的脖颈边。
徐夙隐的神情依然如旧,就连唇畔的那缕笑意,似乎也没有消失。他对惊恐怒喝着的女奴视若不见,对居云问道:“里面有多少人?”
“……什么?”居云一时没能将他的话语和现实联系起来。
“你打算用来包围我的守卫,一共有多少人?”徐夙隐再次问道。
她的谋算,她的挣扎,他一眼便已看穿。
居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真正的徐夙隐,他眼中的平静,更像是看待一草一木那样无动于衷的冷漠。
她在他眼中,或许连一草一木也赶不上。
“你是怎么发现的?”她颤声问道。
“你在看姬萦剑匣上的绑带时,变了脸色。”徐夙隐轻声道,“应该是看见了上面的新鲜血迹吧。在我让姬萦去麒麟门,而你并未阻拦的时候,我就猜到你应该是想利用章合帝身边的护卫将我拿下,作为逼宰相退兵的筹码。”
“只可惜,你对宰相并不了解。”他说,“你的谋划注定徒劳无功。”
他漠然的神色,让居云感到一阵胆寒。
“……你既然知道这里有陷阱,为什么还要跟着来?”
“因为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徐夙隐唇边的那缕笑意有扩大的迹象。
千古骂名又何妨,只可惜,史书上他和姬萦再也没有并排而列的机会。
他保持着长剑横在居云脖颈上,推着她走入了高耸的问天阁中。
阁内景象,谁也意想不到。
地上到处都是瓷器的碎片,散落的箭矢。半人高的香炉球倾倒在地,火焰顺着纱帘向二楼蔓延,三蛮的横尸到处都是——地上、楼梯上,一剑插进胸口钉在墙上;躺着,趴着,三三两两地堆叠着;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血迹甚至飞溅到阁楼之上。
血腥臭和焦臭味混杂在一起,充斥在问天阁中。
火势最为严重的暖阁中,阵阵黑烟掩映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章合帝,五个前后贯通的剑窟窿打湿了明黄的布料,已看不出丝毫生机。翻倒在侧的灯笼顺着坠落在地的纱帘燃烧,橘红的火焰攀上了他后背的五爪金龙。
珠帘忽然一动,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徐夙隐下意识地握紧了长剑,但转瞬,剑身就因失力而倾斜了。
居云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走出的姬萦。
姬萦的右手提着沉重的剑匣,不知喷溅了多少人鲜血的绑带,已被彻底染为赤红,而她的左手,提着剑匣中延熹帝赐给她的宝剑,闪烁着寒光的剑身上流淌着章合帝的鲜血。
她看着徐夙隐,粲然一笑,面庞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宛若盛开的红梅。
“我怎会让你一人背负骂名。”
徐夙隐的心脏像是被猛地一撞。
居云的目光望着燃烧的暖阁,忽然之间醒悟了一切。
“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你们来,不是为了和谈,是为了杀你们的皇帝?”
居云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她多么希望姬萦能够否定她的猜测,但姬萦和徐夙隐,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我的原因,才导致了今天你们的偷袭成功?”居云颤声又问。
姬萦朝她走来,而她身边的女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面前,以脆弱的肉身和一把小小的弯刀,誓要用生命来保护她——保护着因愚蠢和天真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她。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吗?”居云心痛如绞,却仍带有一丝希望。
姬萦并未继续前进,而是蹲下身来,平视着居云悲痛的瞳孔。
“今日之后,无论别人怎么指责你,都不要去听。”
“仇恨也并非一无是处,带着对我的恨意,继续活下去吧。”
她说。
居云在惊愕的表情中被打晕,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姬萦对正要暴起的女奴说:“带上你的主人去找沙魔柯,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了她。”
女奴犹豫片刻,憎恨的目光从姬萦脸上剜过,随即背起昏迷的居云往外走去。
姬萦把剑匣背回背上,将宝剑换到鲜血淋漓的右手握住,干净的左手伸向沉默不语的徐夙隐。
徐夙隐看着她的手,缓缓伸出手去,还未来得及握住,便已经被等不及的她反手握住,粲然一笑。
姬萦拉着他的手,走出火势越来越大的问天阁。
他们在宫道上找了两匹被人遗弃的马,直冲战火最为猛烈的麒麟门。随着以一当百的姬萦的加入,青隽军们士气更加振奋,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三蛮守军转瞬便开始溃败。
水叔和徐夙隐汇合,一边掩护着徐夙隐一边向逃走的三蛮士兵射出利箭。
徐夙隐正要去襄助姬萦,一个耀目的身影忽然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姬萦,我来助你!”
身穿赤色铠甲的徐天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冲入战场,一把银黑色的钩镰枪使得出神入化,接二连三挑起敌人头颅。
姬萦几次骑马冲破敌人的列阵,打碎了敌方重新集结的希望,许多暗箭或是被背上的剑匣挡落,或是被徐天麟一枪斩落,姬萦朱红色的灼灼身影,像是从日夜交替间徐徐升起的太阳,让无数人情不自禁地围绕在她身旁。
而意气飞扬的徐天麟,就是她身边拱卫的金乌。
他除了用这条残命为她铺路以外,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他想不到。
她将他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记在心中,并为此感动,予以远超他所付出的回报。她哪里知道,他这条命,原本和她救起来的那只乌鸦一样,本应该在无人问津中默默死去。
是她的出现,让他触摸到了蓝天,感受到了温暖,让一直担负着他人期待和要求而活的他,首次出现了想要为自己活下去的念头。
乌鸦尚且能衔一支花来还,他所能做的,不比那只乌鸦更多。
他可以为她粉身碎骨,可以为她身败名裂,但他却连长久的陪伴都难以做到。
他只会是幕僚,也只能是幕僚。
他应该满足了,不能再奢望更多。
强忍多时的咳意在这时冲破了他的喉咙,他低头不断咳嗽,回避了战场上那两人并肩作战的和谐一幕。幼年时,他要避着生母咳嗽,成年后,他又要避着水叔咳嗽,再后来——他努力不在姬萦面前咳嗽。
他从未自由活过,甚至从未大声咳过一次。他宁愿不要这轻易链接他人苦难的情感,或是丢弃那总是一瞬看透结局的理智,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少去一半的痛苦。
在这筛锣擂鼓的战场上,他终于放纵地咳了一次。
当手帕移开嘴唇的时候,雪白的巾面上多了一抹鲜红,他怔怔地看着那抹红色,不可思议地感到一阵平静。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怎么会为之悲痛呢?
他在水叔察觉之前,先一步收起了染血的手帕,复又看向姬萦和徐天麟默契十足的身影。
姬萦所在的地方,渐渐变成了战场中央,她越是悍不畏死,敌人便越是恐惧,而她的同袍也被她的英勇无畏所感染,即便她并没有指挥权,却有越来越多的青隽士兵随着她的剑尖所指一同冲锋。
当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也被夜色吞没,黔驴技穷的三蛮终于敲起了撤退的鸣鼓。
无数三蛮败兵狼狈地向南城门逃窜,姬萦则率领着万人之众驱赶着他们。直到此时,一直在中军指挥的张绪真才终于现身,他的亲兵气势汹汹紧随着他的冲锋,写有“张”字的蓝色将旗高高挥舞在空中。
当最后一个三蛮踉跄地逃出城门,姬萦身边的青隽士兵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时隔一年,大夏的皇城终于回到夏人手中。
即便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姬萦充当使者的真正任务,但在他们眼中,以身涉险的姬萦毫无疑问也是光复天京的大功臣。无数的青隽士兵汇聚过来,他们脸上的血迹未干,却已经绽放开了与有荣焉的激动笑容,姬萦艰难地婉拒了他们要将她抛起庆祝的动作,小心地护住背上的剑匣,逆着人群往回走,试图找到徐夙隐的身影。
“姬萦!我们终于赢了!”徐天麟拉住姬萦的肩膀,兴奋说道。
姬萦敷衍了事,继续往回走去。
“你在找谁?”徐天麟大声说道,追了上来,“跟我去见父亲吧,他一定会重赏你的!”
张绪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明萦道长,宰相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义兄在说什么?这天京城都打下来了,姬萦的任务自然完成了。”徐天麟皱眉道。
张绪真却只看着姬萦,直到她点头回答:“宰相派人去问天阁看看就知道了。”
张绪真闻言大喜,格外亲热地拍了拍姬萦的手臂,意味深长道:
“那愚兄就在这里预祝明萦道长拔宅飞升了。”
徐天麟疑惑地看着两人。
“我要先换下身上的衣裳,再处理一下伤口。今晚我住哪里?”姬萦问张绪真。
“宫外所有无人的宅邸,任你选择。”张绪真爽快道,“最好不要离皇宫太远,今晚必定会有一场庆功宴。”
皇帝不在,宰相却要在宫内开庆功宴。如此僭越的举动,周围之人却都觉得理所当然。
姬萦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说些什么,她拱手行礼,借口要去疗伤,匆匆离开。
她在麒麟门外找到徐夙隐和水叔,徐夙隐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
她虽然有更要紧的事情,但还是翻身下马,担忧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大事吧。”徐夙隐轻描淡写道。
“我有事和你商量。”姬萦说,“张绪真允我在宫外自由挑选宅邸入住,哪家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徐夙隐略一沉吟:“城南果子巷的曾家,角门四通八达。”
“走。”姬萦果断道。
他们各自上马,由徐夙隐领着向果子巷而去。
被三蛮杀空了的天京城,沿途都是门户大开的死寂民房,到了果子巷挂着曾家牌匾的宅邸,姬萦率先踏进了大门,转身对水叔说:“水叔,我和夙隐兄在花厅有要事相商,劳烦你在外望风,切莫让任何人接近。”
水叔从她脸色上看出事关重大,哪怕是越过他的主子发话,他也还是点头领了命令。
“是怎么了?”徐夙隐不禁问道。
姬萦拉着他走入花厅,随后关上了门扉。
她取下背上的剑匣,轻轻放在地上,目光凝视着徐夙隐的眼睛。
她依旧牵着他的手。
“无论前方是鲜花着锦还是烈火烹油,只要想到与你一起,我便毫无恐惧。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
她炙热的体温顺着两人相连的五指传递过来,徐夙隐的视线落到姬萦脸上,从她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虽死无悔的决绝。
他有资格给出的承诺并不多,恰好这是其中一项。
“我亦如此。”他毫不犹豫。
姬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松开他的手,将剑匣平放到了地上。
徐夙隐刚想发问,剑匣在他面前弹开。
整个剑匣内部原本放长弓和宝剑的地方被掏空,腾出了一个足以容纳成人的空间。章合帝挤在剑匣之中,身上的匈奴衣装已经被鲜血打湿,他嘴唇发白,已然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要是因为徐籍背负这千古骂名,我们岂不是太吃亏了?”
姬萦笑道:
“杀与不杀之外,其实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