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的魂魄,有她一身皮囊,也是好的。
“纵是两处相思,也没见这般急切的。姑娘舟车劳顿,非得今日吗,非人哉!”琳琅围着木桶,调试温水,为萧无忧备瑶浴。
一边倒入各式草药包,一边咬牙嘀咕。
“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带累的还是公主。”琥珀拿来换洗的衣衫叠在一处,看琳琅调方,忽然看见她那处一个褐色药包,正要投入,不由制止,“这是何物?瑶浴中不需此草药!”
“这是宋嬷嬷给我的,乃是给汤浴添香之药,殿下之前一直使用的。”琳琅凑给琥珀,“姑姑闻闻,可香了!”
因萧无忧突然被温孤仪派往洛阳,为着要爬山,遂不曾带宋嬷嬷前往。宋嬷嬷考虑日子紧迫,遂将这药给了琳琅。
又因一时解释不清楚,思及王蕴所言,索性便以增香之名,堂而皇之的交给了她。只是途中环境简陋,萧无忧都是简单梳洗,一共只用过两回,今日是第三回 ,不想被琥珀撞上。
“香吧!”琳琅不疑有他,正要撒入汤浴中,不想被琥珀一把拦住。
“怎么了,姑姑?”
琥珀接过药粉,捻过一点细闻,又甜又香……须臾不由大惊失色,匆忙寻到萧无忧。
彼时,宋嬷嬷知晓萧无忧抵达骊山,正从王蕴出过来,陪着萧无忧说话,教导她晚间侍寝的事宜。。
此番,她本是随同辅国公府一道来的骊山。
“殿下,你闻闻,这味道可是熟悉?”琥珀捧着那物,奔过来奉给萧无忧。
一时间,宋嬷嬷眼神直抵琳琅。
琳琅不明所以,只莫名站在一处。
“这是——”萧无忧闻了两遍都未敢相信,只捻了一点放在舌尖细尝,顿时神色剧变,冲着琥珀道,“你何处得的此物?”
此物乃逍遥散。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逍遥散。
和珈利成婚两年,她便被喂了两年的逍遥散。
逍遥散,服之逍遥似仙;涂之糜烂如鬼。
“姑娘,这是嬷嬷给奴婢的,给您沐浴使用,这难不成是什么毒药吗?”琳琅见萧无忧情状,“噗通”一声跪下身来。
“你们都下去。”未等萧无忧开口,宋嬷嬷先出了声,平静道。
“东西留下,人退下。”萧无忧亦平和道。
人走门合,萧无忧道,“但愿嬷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嬷嬷看一眼从小带大的孩子,突然笑了笑,“看姑娘这模样,老奴好生欣慰,这须臾数月,您长大不少。”
萧无忧并不接话,只静静等她下文。
宋嬷嬷跪在地上,缓缓道来。
她道,“计划的最初,是陛下在沁园救您,被梅姨娘识出他要你的心思。彼时姨娘久病,时日无多,遂以命设计,报昔年皇后成全之恩。您知道的,姨娘出身教坊,国公爷要她,总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后对她一见如故,喜欢她,赐诰命,许她入国公府。”
“本来您进宫,汤浴这等事在宫中皆由六局过手,老奴是插不上手的。是故一开始不曾用此法。想的法子是让您床榻畔,行刺杀之举。您生性柔弱,又念旧不忘亲,所以姨娘才一死刺激您,她死后种种,国公爷与夫人的种种,亦是为了让您生恨,放弃家族之念,行刺杀之举。明是为自己搏生,实乃屠了那窃国的贼。”
“后来,你被封为长公主,别居公主府,我们遂行驶了汤浴之毒的法子,远比上头有更大的胜算。若说唯一的失算,便是您多番侍寝不成功……”
滴漏滴答,太阳从中天滚向西头。
宋嬷嬷已经讲完许久,只挺着背脊跪在地上。
萧无忧想起梅姨娘临终时那声对不起,终于明白是何意义。
原是她发现推上死路的,不是她自个的女儿。她或许不知自己是谁,却依旧抱歉,拖一个无辜的女孩入了死局。
方有那句“对不起”。
却不知,这个女孩,原比她女儿更适合做这样的事。
命运的安排,总是巧妙和荒谬。
萧无忧起身,扶起地上老妇,终于开口,“所以卢家满门忠烈,可对?”
“姑娘!”宋嬷嬷讲述半日,只是眼眶发红,然萧无忧“满门忠烈”四字,一下激得她老泪纵横。
萧无忧抬手将她眼泪抹去,转身将那药拣起,自己入了内室,散入汤浴中。
“姑娘!”宋嬷嬷大惊。
“侍奉孤沐浴吧,今晚孤会好好侍寝。”
烛影摇曳,水雾缭绕中,萧无忧蜕去衣衫,露出冰雕玉刻的胴体。
一步步往前走去。
红烛高燃,殿中场景变幻。
已是在紫英殿内室中。
她上了榻,转过身来,静坐在榻上,胸前还剩一袭鸳鸯小衣。
温孤仪上来,穿过她脖颈,素指捻在她蝴蝶系带上。
萧无忧合上眼。
然却没有意料中小衣滑落的触感,只有一袭披风挡住她身体。
温孤仪退开身,半笑半叹道,“你的族姐,千秋万代,四海列国,当真只有一个她。”
萧无忧睁开眼,屋中已无人。
她静默半晌,亦笑了。
命运荒唐,这日温孤仪没碰她,她竟分不清,是好还是坏。
作者有话说:
来晚来,发个大点的红包哈
第23章 侍寝◇
◎郑氏所有,全部付与君上。◎
萧无忧在紫英殿的内寝坐了半晌,神思慢慢定下,人亦清醒了些。
温孤仪去了何处,她并不关心,总之这晚不会再过来。
她低眉看自己模样,突然有些好笑。
和亲七年,她便是这般委身他人,步步为营。不想一朝回朝,竟还是如此故技重施。
面对的还是温孤仪。
他没要她,当是她计划失败。
但终究卢七之身,尽力了。
萧无忧脱去披风,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穿回去。
她将中衣穿好,套上襦裙。
按在洛阳万安山那夜谈话,裴湛虽效力温孤仪,当是天下暂无明主。
扣好腰封,挂上玉珏。
照宋嬷嬷所言,卢氏始终忠贞,世家就并非不堪用。
萧无忧直起身来,最后穿上半臂,理正披帛。
裴湛领着寒门清流,卢文松是五姓首领,心是一样的,只是行散了,缺一个将他们聚在一道的人。
温孤仪是天子,怎样的对抗,都是以卵击石,除非……
萧无忧走出殿外,琥珀提着一盏羊角灯在等她。
屋内没有叫水,天子不过一刻钟便走了,琥珀自然明白,这夜什么也未发生。但宋嬷嬷不得知,毕竟这一趟来回,有一个半时辰之久。
六月的山中,夜晚还有一丝凉意。
宋嬷嬷炖了药膳,给萧无忧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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