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保护学者晋升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祭典结束之后,主持皇寺工程建造的几人在议事的幄帐内,商讨“平基”与“动土”日到来之前,各自的分工与职责。
“平基”意为对筑地及其周围的土地进行平整,确保筑地的地基稳定,以方便后续建筑建造稳固。
“动土”则为开挖墙基,宅基建造明确坐向,代表工程正式开始兴建。
三日后招募的三千余劳工会抵达筑地,就目前形式来看,“平基”日倒无甚问题。
但建造殿宇的木料产自南方及幽州地区,近一月前张贴工程皇榜时才开始置办,如今还需经加工后才能运至筑地。
从南方及幽州地区至长安,路途何其遥远,莫说两旬,就是再有一月时间,恐怕也很难赶得及“动土”日。
此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慧素大师测算出的吉日,偏又卡着似乎可成的那一点儿余地上,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慧素大师借住在东阁的这段时间里,奚空青曾数次试探,都不觉其会是太子党。
可今日这一番举动,莫不是太子手中拿捏着慧素大师什么重要命脉,就为了换其两次推工程仓促动土,逼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等他行差步错?
奚空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对下首的慧素大师意有所指道:“大师测算出的吉日,未免太强人所难。”
“阿弥陀佛。”慧素大师闭目岿然不动,“此吉日乃为天定,老衲只是代传天听,至于是否取用,还当依循天子之命。”
这意思是说,最终按什么日子动土开工,都听凭老皇帝旨意定夺。
可谁人不知老皇帝对慧素大师尊敬推崇非常,奚空青敢肯定,即使老皇帝明知这两个吉日仓促,也只会催促他想尽办法按时开工,绝无不遵循的可能。
这老和尚明摆着坑他还要搪塞,住在他的东阁内,衣食住行都由他精心伺候着,底下僧侣们也靠他在养,倒头来还是替太子背刺他,奚空青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事已至此,再多埋怨也无用,奚空青只能尽最大努力一搏。
“虽说此事陛下尚未拍板定下,却也应早做打算。”
奚空青先以身作则揽下最难之事:“置办木料之事,我会想办法在‘动土’日之前解决。”
“至于其他……”奚空青扫视了一圈帐内各怀心思的其他人,“就得仰仗诸位了。”
“此处地势复杂,先前工部所供给的地形图太旧,已与如今真实地貌有了不小出入。”
沈重檐主动站出来道:“及至‘动土’日这段时间内,我可依照筑地如今准确地势,绘制出更为详细的图纸与此处正确地形图,并拓印多份,以便后续动工。”
“如此甚好,若在其上有难处,沈工首尽可做主调配人手。”
奚空青闻言满意点头,沈重檐如此靠谱,让他心中的忧虑登时都歇下几分。
“谢过殿下。”
得到奚空青的支持,沈重檐却并未就此退下,而是又开口道:“置办木料之事迫在眉睫,难度亦大,殿下不若将手中事务分与其他大人,也好腾出手来专心解决此事。”
奚空青闻言一顿,心有疑惑看向沈重檐。
为了不出纰漏,把持整个工程队,奚空青揽下的事务可不少,沈重檐这轻飘一句“分与他人”,可是要他拱手将命脉送出。
但奚空青不觉沈重檐不明白这其中厉害关系,疑心她心中有其他计较,迟疑试探问:“沈工首的意思是?”
沈重檐却面色关切,一幅好似只是担心奚空青忙不过来的单纯模样,真诚道:“我只是担心殿下操劳。”
奚空青:?
不对劲,沈重檐怎么突然有种被下了降头的感觉。
“……多谢沈工首关心。”奚空青在沈重檐灼灼的关切目光中败下阵来,凭着对她一贯的信任,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点头:“那便依沈工首所说。”
话罢,帐中余下几人皆是惊奇不已,齐齐看向轻易让奚空青决定让权的沈重檐。
沈重檐作为大兴第一位成名的女匠师,以女子之身参与工程,受到的关注不可谓不多,也正因此,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发现了奚空青对她的着重关照。
若说先前众人都以为,奚空青是因他们同属一个阵营,才会对沈重檐诸多照顾,但如今这场面,怎么看着很有几分猫腻呢?
“殿下英明。”沈重檐对奚空青温柔一笑,转头看向对面的禁军副指挥使,建议道:“刘大人为陛下亲随,想必必能妥当安排好筑地内所有人,从严治队。”
说罢旋看向一侧的陈肖明,“至于三日后三千余劳工抵达筑地后,统筹管理规训之事,陈大人从前担负过许多天家工程,想来也是得心应手。”
被如此三言两语给安排了,禁军副指挥使刘同与工部尚书陈肖明隐晦对视了一眼,都齐齐望向主位的奚空青。
沈重檐轻飘飘两句话,就将他手中大半权职给分了出去,听得奚空青眼皮直跳。
奚空青不知道沈重檐打的什么算盘,但他前头话已经放出去了,断没有再否决沈重檐的道理,且不论他相信沈重檐心中自有成算,就单说他若反复不允,只会让沈重檐在队伍内话语权降低,得不偿失。
于是奚空青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同意了沈重檐的建议。
散会之时,副指挥使刘同站在幄帐门前,望着奚空青与沈重檐一同离去的背影,眼中意味难明。
一起在筑地内巡视了一圈,二人最终驻足在了最高处的古银杏树下。
奚空青问沈重檐:“依照准确地势绘制更详细的图纸,此事可有难处?”
沈重檐摇头,“殿下放心,若说难处,只是待我绘制好图纸后,拓印之事要花费些功夫罢了。”
听沈重檐如此说,奚空青却没了第一次时对她的不信任,更不觉她是在大放厥词。
“拓印事小,左右就是多出些人力的事。”
奚空青笑笑,表明他绝对支持的态度,续又问道:“不过你说要重绘此处地形图,是指多大范围?”
奚空青可还记得,先前工部给每个欲参与设计皇寺工程的匠师提供的,是拢括了几乎整座终南山范围的地形图。
果不其然沈重檐回答的是:“自然是与先前工部所提供的范围差不多的。”
“如此需得行入深山。”奚空青却不赞同,“山中偏险,若是遇到事儿,连是人是鬼都难分清,我不放心。”
听出奚空青话外之意是要她提防他党暗算,沈重檐却没有松口,意有所指道:“殿下需知,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奚空青见身侧沈重檐神情沉着,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刚刚在帐中议事之时,沈重檐那般行事果然是故意的。
还好不是真给下了降头,不然奚空青只怕会怀疑沈重檐手上带着装样子的绕腕菩提子念珠有问题。
话说到这儿,就不便再于此地说下去了,赶巧也到了午末之交,二人便一同离开筑地下了山。
回到南隐村院落,借着午食的空当,沈重檐将今日开坛祭天之前,她在营帐之内发现的异常尽数告知了奚空青。
“此行我人手不够,确实疏忽了许多。”
奚空青这才了然,“你这是怀疑副指挥使刘同不是纯臣,才故意试探他?”
又摇头不大赞同道:“可如此一来,怕是打草惊蛇了。”
沈重檐却冷静道:“如今时间紧迫,敌暗我明只会处处受制,不打草惊了蛇,如何能快速揪出身份不明之人?”
奚空青明白了,沈重檐这是想以身作饵。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沈重檐沉着眼中,自沈重檐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更强烈了。
若说沈重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在土木建造之上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尚能以家学渊源与自身天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