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县令的她跟叛国的奸臣好像啊

当县令的她跟叛国的奸臣好像啊

21.喽啰(三合一,已更,有空的多评论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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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师爷被梗的脸上青筋暴露,不得不顶着膝盖剧痛继续跪下,想要继续告罪,又怕话多让这位笑面虎继续降罪。

不过他几次行径,次次都让一个小年轻拿捏了罪名,显得丑态百出,不复从前虚伪做派,而且往日也不知欺压百姓让多少无辜之人跪地求饶,如今他倒是跪得面目发青,可真是让人看得神清气爽。

这伥鬼也有今天?!

瞧着县令大人肯定是要拿下他的,如何拿?

老鬼毕竟狡猾。

柳师爷继续跪着,用阴狠又晦暗的眼神盯着那张大锤,宛若要挟他别胡言乱语。

张大锤也的确是个该被任何人唾弃厌憎的升斗小民,既有攀附之心,一朝得势,嘴脸丑恶凶狠,其邻居跟相遇者没少吃亏,瞧这人都觉得面目可憎。

但这人一旦遇到高位者,那嘴脸又是实打实的谄媚乖觉,此时虽害怕,却不吝谦卑,立即迈着小碎步快跑过来,跪地趴伏,还未被质问就先磕头了,“小民愚鲁,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先把人架上去,仿佛处理他了就是她这个县令以大欺小似的。

罗非白:“说实话,本官路上也遇过凶险,当时既怀疑有人要谋害本官,不欲让本官成功上任,也要把持阜城民生,祸害百姓,为此本官不得不乔装潜行走山区辛苦赶来上任,结果在黎村竟被人污蔑为通奸杀人的凶犯,虽艰难自证,但属实也怀疑这太巧了,大有可能真有刁民欲害本官。”

“果不其然,一入县城就有耳目暴露本官欲下狱,二来本官亲自自证且查个彻底的铁证案子还能被拿捏复审,目的也是要将本官下狱。”

“此事如何能不值一提?”

“杀官,还不是一般的杀官,在路上将本官一刀戕杀都比用这种恶毒的罪名处置都好,竟是冠以凶杀之名,朝廷的法度何在?这是要谋反吗?”

陈生跟赵乡役从一开始就几次震惊,现在更是呆滞了。

不是,他们这就谋反了?

张叔跟江沉白心中大赞:这罗公子,额不是,咱们家县令真贼啊,这不就利用了之前张翼之跟柳瓮俩人掐着案子抬高噱头拿捏他们的行径反击了?

区区捕头跟师爷敢做初一,她作为县令,做十五,这可一点都不过分。

柳瓮跟张翼之脸都黑了,张翼之想到自家亲族,心中胆寒,顾不得维护柳瓮那边的事,忙叫喊求饶,其他衙役也都跪下了。

这次柳瓮尚因为背后有人,震惊之下却是稳住了往日的老沉谋算,故作委屈叫喊:“大人,这人乃是我们县衙为了监管县内一些下行违法度之人的间客,偶尔会给衙门投递情报,谁知这人竟因为跟江沉白的私人恩怨杜撰....实不是什么谋反的歹人,我等也是冤枉的啊,我们怎么敢谋害县令,实在是误会,实在是....”

张大锤都吓死了,凄厉喊冤,也机敏到顺着柳瓮的话求饶。

这有利于他。

罗非白眼看着这群人抖若筛糠,丑态毕露,倒也不甚在意,说:“柳师爷毕竟是我们衙门自己人,本官得宽厚几分,但张大锤,你是百姓,乃白身,有如此嫌疑,又有实罪,自该下狱彻查,如果这都不查,日后本官如何处理本县政务,为民做主?朝廷亦无颜面。”

“所以本官只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好好交代实情,若你是无辜的,只是被利用了,那本官自然也不会冤枉人,你可不能枉费本官的一片苦心。”

这一次,张大锤听明白了,眼神晦暗扫过柳瓮那边,后者似乎察觉到,眼神如滴血的恶毒,血丝密布。

几次眼神威胁,都算是有效的,然这次不一样。

张大锤虽心有畏惧,但缩了后臀,微微抬头窥视,正对上新县令那面带微笑的眼神,立刻又抖擞起来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县令大人的暗示。

东风压西风,破房摇坠中,他肯定是往安全的好房子那边跑啊,谁还顾得上去修缮破房啊?

何况房子还不是他自己的。

这张翼之跟柳老鬼也只是捕头跟师爷,不对,前者连捕头都算不上,其丧事就在眼前,师爷又算得了什么?

年纪那么大。

老东西,早该退位了。

张大锤都不用多思虑就果断趴地,声音洪亮,义正言辞道:“大人,小民的确是冤枉的,作为间客,小民也只是将刚好撞见您跟江差役的事跟那谋逆之徒张翼之与柳师爷提了提,倒也不是小民针对或者跟江差役真有仇,而是这两位以前就特地嘱咐小民一旦遇上能拿下江差役的机会,而且撞见疑似年纪相仿有功名归县的书生人士,定要跟他们汇报,小民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咱们阜城,又对这两位信任有加,以为他们是好人来着,当时连自家买卖都顾不上了,可见小民之诚心!可不得飞奔回县衙,谁知道后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柳瓮跟张翼之差点气得吐血升。

真是万万没想到常年打雁,没被雁啄瞎眼,倒是被大雁鸟屎给糊眼了。

张大锤也是歹毒,既然反了,就肯定要让这两人爬不起来,不然回头还不得找他算账,且为了讨好新靠山,现在使劲儿控诉:“小民当时刚好回去汇报,且还听着这两位嘴上说着要弄死什么人,当时也没察觉,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是早有预谋,居心不良,胆大包天!”

“小民可真是悔死了,一心那什么明月向了什么渠....”

李二:“沟渠。”

哎呦,这矮冬瓜还不如他呢。

“对对对,就是沟渠!”张大锤声音大,按着柳张两人的脸往地上踩。

众人听着都忍不住笑,但也了然这种墙头草能因为一朝势力攀附一方,自然也会因为自保迅速转换门庭。

这不奇怪。

是不奇怪。

也只有柳瓮跟张翼之悔不当初,他们不是错看了张大锤这狗东西的本性,而是因为没算到这厮并不知道他们两人后面还有后台,但凡他知道,就不会轻易换门庭胡说八道把他们两个咬出来。

可那隐晦的谋算跟机密以及后台之事涉及大秘密,自然不可能跟这样的狗腿子说啊,这就造成了区区一个张大锤就成了彻底给柳瓮罗织罪名的关键人物。

这罗非白看着年轻,城府可真是毒辣。

柳瓮这才被吓得哆嗦,知道自己丧钟将至,却是苦无脱身之法。

官场手段而已,勾结暗人,网罗罪名,戕害下狱。

用的一样的路数,只是细节有所不同。

张叔暗暗瞧着,心中对这位新太爷的判断又多了一层——亦正亦邪,不吝手段,缜密无错,目的明确。

柳瓮何尝不知这样的手段是回馈给他跟张翼之的回旋箭。

这县令大人实在是狡诈如狐且善于诛心。

不过她怎知自己两人背后有人?

张叔也没顾着自己思索新大人的人品手段,瞧见罗非白瞟着江沉白,一时顿悟,立即站出,以另一个陪伴老太爷的老资历之人表达了一番对柳瓮的失望,又赞誉肯定了老太爷的官声名望,继而行礼道:“大人,老太爷若是知道此人是这样的鬼祟阴毒之人,定然不肯饶恕,这一点,小的敢以十年仵作之道行对天发誓,所以您千万不用顾忌老太爷,他素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很好,梯子来了。

还得是张叔得我心,这江沉白还是年轻了些,也不知在走神什么。

“原来如此啊,看来本官的猜疑没错,那就容不得徇私了,毕竟不能枉法。”

罗非白平静接纳了张大锤的投诚跟张叔的梯子,将手里的令牌跟敕牒装进行囊,随手将行囊交给低头走到边上的江沉白。

“将此前听从张柳二人迫不及待对本官出手的从犯若干之人一并拿下,全部杖刑。”

“杖五十。”

这些人惊恐万分,哭诉求饶,柳瓮也呆滞了,身体疲软下来,杖五十?年轻人都得废掉,他肯定会死!

柳瓮刚想求饶,

罗非白倒是先体恤他了,“不过柳师爷毕竟五旬老翁,年纪大了,罪名虽有,但顾忌其年老,那就减五,杖四十五吧。”

“江沉白,你亲自掌刑,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这话意味深长的,到底是让他死,还是不让他死?

江沉白也算配合罗非白最多次,刚刚虽一时走神,没领会到大人意思,这次却是接住了,脆声应下了,又招呼可信的差役以及那些从前也只是被威逼不得不中立或者半投靠求生的那些差役,给了他们回头的机会。

“兄弟们,拿下这些混账东西!”

最踊跃的就是李二这些被打压且实际挨揍的小年轻,那一下猛虎出笼,扑过去就把那些爪牙给摁住了。

李二亢奋,高声问:“大人,是在这里脱裤子打,还是在里面脱裤子打?”

他还不忘着重坚持“脱裤子”。

哼!

谁让他以前就老在门口被羞辱脱裤子挨打。

可是被不少老百姓看了个热闹,次次年节都被族人嘲笑。

这可是柳张两人自创的歹毒之法,满嘴什么公正典型,为县城表率,以表法度清白。

呸!

李二满怀期待看着罗非白,江沉白跟张叔却是欲言又止,但也不敢插话,毕竟柳瓮可是因此跪得青脸。

不过稍稍留意,江沉白窥见自家大人俊秀非凡的眉梢上挑,似有些不情愿。

“毕竟有违衙门跟朝廷威严,此前创此法的人也是恶毒,若是在别处,是要被上官叱责降罪的。”

要挨打的人微微松口气,李二等人有些失望。

哎呀,差点忘记县令大人是公子做派,自持风雅。

“不过最后一次,也算是自柳师爷这创始人身上有始有终,日后再不可如此了,显得本官名声不好。”

她说着转身,袖摆随风微扬。

一声落地,一盘收尾。

“打。”

李二摸了下耳朵,眼里发光,嘴里念念有词,被江沉白听到了。

“天呐,天籁又来了。”

江沉白:“?”

——————

面馆里。

罗非白坐着了,等着老板给自己下面,一边对张叔说:“江差役在忙,而且他请了本官两次了,好歹也是新官上任,张叔你请本官一次过分吗?”

张叔忍不住笑,客气又带亲近:“那确实不过分,大人日后的伙食,小的可以包了。”

啊?

罗非白惊讶,道这可不行,人人都有家室,哪里禁得起这般花哨。

“我可没家室,大人不必担忧,我一般老骨头无妻无儿无女,能把这衙门薪资花销到寿终正寝,也是一生造化了。”

若是旁人定然会多言多问,为何成亲,为何不生子,无后为大,实为不孝,可能说着说着又说到仵作这身份了。

饶是张叔如今这年岁,年节回族也被戳脊梁骨埋汰他是沾了太多死尸,这才遭报应活该孤寡芸芸。

然而,大人她不说,就看着前面漫不经心的随意聊着有的没的。

江河这些人此前要被带进衙门复审,当时心是慌的,现在却是不怕了,也知道尘埃落定,将一些罪证跟尸身由小书吏跟另一外留守的仵作代入停尸房后,他们一干人倒顺势也在外面吃了午饭再进去处理此案。

总不能不让县令大人饿着肚子连续处理这些事吧。

江河神色松伐了许多,这次轮到他压制有心攀附罗非白的江松了,只低声一句,“舅舅您猜大人是厌您还是厌舅妈?”

江松脸色发白,羞恼又不敢言。

陈生则只剩下哆嗦了。

他没忘记自己之前干了什么事——他竟准备县令大人给栽赃成了杀人犯。

而且大人还要办他谋反。

完了完了,谋反得凌迟处死,还得诛九族。

——————

面馆里,老板十分恭敬又热情,张叔生看着这抠门的老面头往自家大人的面汤里加了一大摞的肉片。

哎呦,破天荒啊。

老面头可不管这熟客张叔的玩味眼神,让儿子送完所有面碗后,在一片面香飘散中,双手揉搓着围裙,搓去一些面粉,笑着来问味道。

“大人觉得如何,若有不足,小民可得改进。”

“挺好的,很劲道。”

罗非白此时显得很好说话,让不少惧怕她笑面虎手段的顾客心下松伐不少。

貌似自家县城还挺有福气,看着这位新太爷油头粉面唇红齿白,美貌胜于女子似的,其实内有丘壑,肚中有物,雷厉风行一天就拿下了两大害虫,实在是一位好县令啊。

他们阜城也算否极泰来了。

不过这面是好味道,就是空气里带着几分血味,还伴随着一干人等惨叫的声响。

虽是往日厌憎十分的人,毕竟也是同僚,张叔这些人既算是好人,自有心软的一面,一时看着那些人身下滴血,血液沿着趴伏着的木凳不断流淌在地上。

原本欢喜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唯有一人。

老面头回头,瞧见罗非白慢条斯理吃面,偶尔还加一点油辣臊子,吃的唇齿微红,但神色是定的,眼底冷漠淡然非常。

仿佛对这等血腥场面视若无睹,也对地上逐渐染血的土地置若罔闻。

越来越多的百姓赶来聚集,从躁动到安静,都看着这一幕,后头连指指点点都不敢了。

恐惧油然而生。

直到罗非白吃完,擦拭嘴角,抬眸一眼,手掌抵着下颚,仿佛这才正眼看着已经全部昏厥生死不知的一干人等。

她没问,但大步走来、身上染血的江沉白躬身汇报。

“大人,行刑还未完毕,但这些人受不住了,尽数昏迷,敢问大人接下来如何处置?可否继续?”

“也不好再打了,容易死人。”

“大人仁慈。”

“等他们醒来再补上吧,让他们家里去请郎中到牢里看看,黎村的这些人吃完了吗?趁着本官要散食,把案子尽早了了,好让你们回去办丧。”

罗非白起身,就这么在众人呆滞又惶恐的目光中走出面馆,瞧见衙门门前街道空地上到处都是血腥,难免瞥过后身血腥模糊的男子躯体,眼里有些嫌弃,避开眼,抽出方帕抵了鼻子,垂着眼,轻提衣摆走上县衙台阶后才仿佛想起什么。

回头。

瞧着阶梯下面被拷着的一人。

“陈生,你造反了吗?”

陈生此前一口面都吃不下,吓得都反胃了,骤然一听,猛然跪下求饶。

罗非白若有所思:“不是造反,那就是两个罪名二选一,其一,栽赃罪,其二,欺犯上官罪。前者入刑记名,为实罪,会记录在册,留案底,牢狱年或者愿意抄家捐资建城所需。其二可不记实罪,毕竟你也不知本官真正身份,可酌情处理,但要被流放千里,永不复归故土。”

“你选哪个?”

江河聪敏,毕竟前头在自家门口失态过,当时不知这位是县太爷,现在......他猛然抬头,看着罗非白。

其他人不知县令大人忽然在这就对陈生断了罪行,但基本也不逾刑,毕竟其所犯罪证说严重可以很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毕竟苦主就是县令大人自己,全看其心胸跟心情了。

法度自由区间,其实大部分掌在当地主官手中,并不违朝廷体制。

现在看来,县令大人还给其选择,似乎饶有仁慈。

人群众人不由讨论起来,有些敏锐且家有学子的人,或者一大早就从县城各地集市泱泱热闹中了解过江家之事的人,这些人大抵已经察觉到两个罪名之间的不同。

不管刑罚如何,亲父记案底与否事关巨大。

不少人都望着江河。

江河低了头,神色木然。

那边,围观之人都能想到的事,陈正却是想都不想,立即欢喜叫喊起来,“第一,第一,大人,我选第一,我愿捐资财物,只求不上刑,也不比流放,大人我知错了,这次之后我一定再不乱来,求您恩宽。”

罗非白面露惊讶,“咦?本官以为你会选第二个,你可知第一种要记案底?你的儿子江河苦学多年,即将下场科考,你这一留案底,他将永远与科举无缘,甚至也不得从私塾教业,多年苦学且大好的学问都将付诸东流,这里面也有你那无辜惨死的妻子一生心血,你忍心?”

陈生一窒,也不敢看江河,在江松拖拽其衣袖后哆嗦了一下,扯回袖子,还是跪地低头。

“大人,为人父哪有不为儿子想的,但父子父子,父在上,他若是孝顺,自不能为了读书而害老父流放千里,我这身子骨也不好,没准就在流放途中惨死,吾儿一定分得轻轻重。”

“是吧,吾儿。”

陈生面带恳求,眼底却有狠厉的要挟。

江河其实早有所料,也知道这人什么底子,本来想嘲讽,也索性跟这恶心的生父割裂关系,但他瞧见了罗非白瞟来的眼神,也被身边的江沉白重重拍了下肩膀。

他忽然顿悟过来了,毕竟聪敏,立即跪地,努力装出至诚模样。

“大人,虽然我父亲为财帛入赘娘亲家中,不事生产,弱不禁风,从无建树,也背着母亲流连青楼,花哨巨大,更是在醉酒后被歹人利用,酒性上头欲掐死母亲,为了母亲多年养育我的辛劳跟被辜负的苦楚,我恨不得跟他一并死,削肉还之,成全了这人间父子之道,但若是让他流放千里,而我得科举功名,这夫子之道,父子之孝又该如何?”

“也只能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吞下这苦果,他脱罪安生,我自愿放弃科举跟家财,也为了对得起含辛茹苦独力生养我的娘亲,愿从此入空门守孝,此生与父不复相见。”

众人群体哗然。

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分不清这独子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尽孝,但好歹这崽子愿意护着他这个当父亲的,自己脱罪有望!

也是,他还敢不护着?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了。

陈生心里得意,以为见到了脱罪的曙光,张嘴就督促罗非白给自己定第一条罪。

没钱没事,江松家还有啊,只要儿子在,就算遁入空门,还不是能继承江家家业,儿子当了和尚,那就得自己来掌管江家酒楼了!

陈生仿佛间已经看到了昔日梦想的一幕,却瞧见不少人鄙夷厌憎的目光。

“既如此.....”

罗非白故意慢吞吞说着。

此时人群沸腾,不少百姓不分男女老少都大声叱责陈生,有些书生跟老者更是出面为江河求情,亦斥罪陈生。

其中阜城唯一的乔山书院一位老先生在场,认出了江河,本就爱惜自家的学生,见陈生这幅不堪的样子,再想起即将到来的童生试,不由为自家书院捏一把汗。

这江河可是好苗子啊,自家书院就等着靠他跟临县那讨人厌的其他书院比拼呢,若是因此事折了苗子,岂不是心血付诸东流?

“大人,老朽乃.....若是入赘所生子,虽有父子之孝义,但论起来,他从江姓,母舅当大,协议乃规矩,情理次之,何况这陈生不义不忠在前,还冒犯县官为非作歹,有违国之法度,有道是君父子,君主国法居首,这陈生连人都谈不上,有违我辈男儿之气概,遑论君子之风,当不必如此厚待。”

其他人既附庸。

罗非白:“这样不好吧,毕竟是亲父子,也是本官刚刚糊涂了,以为这世上父母之爱子,该当不顾一切的,为给我阜城留一读书的好儿郎,日后若是读书有出息,还能回乡反馈乡里,就如本官一样念及旧情,特来此地赴任,没想到一方美意付之流水,陈生不如本官之意啊。”

这些官话冠冕堂皇的,但人人都爱听,也特别在理,还没法反驳,就是让人应付不过来,反正陈生现在不明白大人这话算不算偏袒自己。

罗非白:“也罢,本官也不愿离间父子,背离圣人宗法,又不愿意诸位乡亲的善意受损,那就——判和离,再归江氏族谱,记其母江茶名下,单亲生养。”

“至于陈生,本官怜其舍子,愿意再次从轻发落,就看在江茶母子可怜的面子上,也不记其罪名了,就流放千里吧,虽说他身体不好,很可能死在路上,但本官总不能因为任何一个罪犯身体不适就得给其挑合适的刑罚吧?朝廷法度又不是温泉池,热了还给加冷水吗?”

“听说当年陈家老夫妻在外打拼过年,归县后在当地也算安生慈善,多有交好邻里,名声极好。”

“想来江河将来长大,科考有望,自然也会回乡祭祖,厚待其余宗族。”

“好歹,本官也代他守住了陈家的名声跟将来,不负我县教化之德。”

一群人大为满意,齐齐点头赞同,甚至觉得这样的大罪只流放千里已经是极大的恩宽了,这姓陈的赘婿还想怎么样?

小书吏等人却是大喜:啧,流放哦,舒服了这么多年当大爷,可算是真正有了锻炼身子骨的机会了。

该!

江河有些浑浑噩噩,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真的满足心中困顿徘徊的期盼,直到被昔日老师拉扯安抚,他才晓得继续做戏,故作惭愧,也哭着跪拜神色惨淡后醒悟过来哀嚎着踢打自己的陈生.....

陈生如遭厄运,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晓得满腔怒意付诸独子,越发惹了众怒,最后是被李二如同拎鸡仔一样提着进衙门的。

江河一言不发,任由踢打,坐实所有委屈。

但抬头时,瞧见素衣简行仁慈无比的县令大人已经消失在衙门口。

衙门门口逐渐抽离了热闹,衙门中人回归县衙,但百姓们议论着,十分热闹。

江沉白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瞧着这一幕,神色有些静默,张叔摸着胡子感慨自家县城百姓还是蛮宽厚的。

江沉白微露嘲意:“其实也不是他们有心偏私那江河,大部分人骨子里还是重礼教父子的,可没人多可怜江茶跟林月,妇人之死无足轻重似的,但他们有心讨好大人,毕竟相比于张柳两人戕害他们的后果,能得一位好大人维护地方安定,保证他们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愿意附和。”

张叔笑:“也无可厚非。”

“是,这也是正常之事,换做我在他们之中,也是这样的做派,只是我想这人世间的规则若都如此,也得是由对的人控制才好。”

这位主儿手段狡诈,既遵循法规,又符人情,甚至善于利用法规人情操纵人心,不管方式如何,她始终能达成目的,结果如其所愿。

无一幸免。

“在这点上,我跟他们不谋而合。”

两人对视,都笑了,而后齐齐走进衙门。

老太爷走后,他们的背脊终于挺直了一回。

衙门南面的巷子口,一个年少样貌的小丫鬟借着一些摊子遮掩身形,全程观望,在几次表情活灵活现波澜后,此时回神,迅速窜入巷子里,过了一会来了一栋不甚起眼的巷中小院,看了下四周才敲了木板门。

门开了,入目一位年芳十八九的小女郎看向小丫鬟,秀丽如春时桃花,妍妍清美,似是有些期待,问:“说是那位到了,可是真的?人如何?”

小丫鬟再次左右看看,入户,关门,这才压着兴奋低语一句,“别的我不清楚,反正跟小姐您很是般配是真的。”

小女郎皱眉,有些薄怒,抬手敲了下其脑袋。

“我问的是其为人,是否....是否会为民做主,而非那一遇到刑案就推脱囫囵之人?或者....是否跟那张柳二鼠同流合污?”

“自不会,二鼠死定了,小姐,他们死定了,咱们的案子应该也有个说法了!”

小丫鬟一改此前的欢喜,沉重且怨愤加重一句。

院子内一下寂静,似乎春风来了,一扫去年秋冬累积的庭前枯意。

————————

受刑的受刑,等待被判刑的也得进牢里等着。

当天牢里就被重新分出了女牢跟男牢。

阿宝坐在草席上,坐没坐相的,呆呆傻傻,但生性天真,女狱卒苦闷大半年,被召回办差,本就欢喜,从张叔等人那得知案情,对她生了几分怜悯,拿了一些碎嘴给阿宝吃,一边跟往日的姐妹聊起这位新大人。

“衙门里女工少,本来有几个,受不得那两位....反正不是辞工就是命运多舛,别的良人也不敢进咱们衙门,倒如和尚庙一般,如今想必很好很多,也能如往日老太爷在那会清明安泰了。”

“自然能,但大人年轻,公子风范,估计是好出身,咱们县里女仆寻常糙活干得利落,真要伺候好人,恐怕也不易。”

“这不得随大人提要求么,若是明了,我等妇人可比张仵作更知选人,自行去人伢子那点人就好,对了,大人现在可是在办案子?就那江家的案子....”

她们这边闲聊还没出结果,那边男子牢狱就来了消息。

判定了,已诏示。

—————

午夜,药铺张家旁支二房人从祖陵那边辛劳了一天归县,入城门口之前,张作谷作为如今的张家宗长,承继了堂兄的家财产业,本该意气风发,但邻里乡亲的这些时日都看得出其之伤感痛苦,忙里忙外绝无懈怠,如今相随一起归县的邻里都还不忘宽慰他。

人死有命,实要向前看。

“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兄长实在是....总觉得这案子不对,我兄长一家与人为善,怎么就如此了呢?那药童林大江如何就这么歹毒,平日瞧着甚为乖巧懂事,学药也算上进,为何非要杀我兄长一家。我改日一定要再跟衙门那边问问。”

“可别了,你之前去问案,还不是被那张老虎打出衙门,都趴了半个月的榻,说什么同为张氏本家,好歹有些人情在,结果呢?那样的人,咱们可真得罪不起,张兄,听我一句劝,这事就过了,咱啊,还是得向前看。”

张作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妻子一脸不情愿拉扯衣袖,只得恹恹作罢,旁人只继续谈起林大江这人,言谈中有些鄙夷不耻。

学徒杀师长一家还能为何,要么为利,要么为怨恨。

此前不是听说一开始林大江才是医师张安最倚重的徒弟,后来看中了张作古的独子也就是自家子侄张信礼,收入门下,后者既为亲族,又是天资聪颖,一下地位就越过了林大江,本来林大江还有望继承药铺当大掌柜的,毕竟张安之子在读书,未来走科举,不太可能子承父业掌管药铺,张安年纪也大了,精神有所懈怠,眼看着就要提拔学徒的关口....

林大江能松这口气才怪。

众人议论时,忽前面城门口热闹非凡,似有人群拥堵在城墙前看着上面。

“怕是衙门出诏示了,是最近有什么案子吗?”

“你个榆木脑袋,路上老子还跟你掰扯过江家的通奸杀人案,你忘了?想来出结果了,去看看。”

张家人这边挂着丧事,不好太热衷这种事,但实在是被堵在城门口,就算瞧不见那告示也听到识字的人喊出上面的行文内容。

“就说那赵差役斩首示众,以示刑法,其子嗣此后不得从科举......陈生流放千里,主犯之一林月已自戕刑,因是孤女,无甚亲族,不做其他惩戒,陈生之妹陈阿宝,因天性浪漫无知,不知案情为兄所诓骗,不做刑罚追究,且间接救了县太爷一命,但毕竟险些酿祸,影响案情调查,既记名在女牢差使,留做县衙服劳役,无薪资供饭食,观其表现再做处置。”

众人议论纷纷,但对这个结果也算满意,且多有夸赞。

张家人这边也不乏议论,有邻人惊讶新县令到任,且这么一看,似乎是个不错的县令。

“张兄,这是大好消息啊,免不得此案还有转机!”

张作谷一愣,点点头应事,亦露出喜悦含泪之情。

边上,披麻戴孝年少俊逸的张信礼微微抬眼,他人高,能越过许多围拢的百姓瞧见告示上落款的官印。

须臾间,神色微有沉闷。

——————

今夜的县衙比往日寂静一些。

鸠占鹊巢的那两位各有龌龊的享乐行径,荒唐时难以对外道说,现在他们换了个地方“享乐”,倒显得衙门内府有股子静寂空庭的意味。

今日匆忙,一下子下狱了诸多人,连许多仆役都被牵连了,无人扫洗,焉知明日开始整理,又该是如何光景。

张叔满腹期盼,从尸房出,提着灯笼过了正堂入后堂,瞧见烛火照窗,惊讶之下认出那是县令大人的住所,恰好遇见负责巡夜的江沉白,即将手中提灯递过去。

“去瞧瞧大人?”

“可,此前大人还说让我安置好这些人下狱后,回头禀报她。”

“那老鬼等人如何了?”

“看着呢。”

说是住所,其实分书房跟卧室。

江沉白瞧见书房门敞开,烛光照影,但人不在。

“看那,在府库。”

府库乃承敛历代案宗之地,挨着县令住宅,府库分两部分,一部分为案宗,一部分为县衙库银,人员充沛时,值班的衙役是要重兵值守于此的。

县令,案宗,县金,这个算是一县主政之地最为重要的了。

如今人员缺失,也得有四个差役值守,瞧见江沉白来,四人起身打招呼,也指了下烛火通明的府库,提大人处理完江家那案子就到了府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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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果然被翻出了许多案宗,多少陈年旧案,也有近期的一些案子。

烛光明朗,边上的小火盆里面还染着一些灰烬。

屋内挺暖的。

张叔是老人,对这些旧案如数家珍,看着入敛宗卷的官府案宗跟堂审刑案记事两份案卷被上下叠好放着一摞摞,言语间也多有对先老太爷的推崇,但也有疑窦,“先太爷素来谨慎勤勉,力求案堂刑省有记事可依,归宗案卷也得详细明了供给上官日后巡查所阅,案案分明,大人是担心有旧案冤情?”

一个案子分两份记录。

一份是师爷或者书吏记录的堂审跟查案过程细节,是为纠察案情调查结果以此结案的记录。

一份是县令自己亲自写的封卷案宗,是要封卷入库的,是为等日后知州府提调阅览或者刑部下辖的巡察使前来巡查时抽看阅览。

两份都备齐了,有理有据,才是铁案。

不然刚到任就翻旧案,未免.....

“老县令的旧案处事,自是不必说的,但那两人不是已经下狱?既然下狱,总得有点罪名。”

她这话说的如同欲草菅人命的狗官似的,但两人对此倒是如数家珍,没几下就提到老太爷死后的大大小小案子,都有受贿枉人等事,但凡挑出几件,找到当时苦主再讼再查,都够这两人判死的了。

“这些苦主我跟沉白都熟,若是那些苦主还有疑虑不敢前来,我们去找,定能拿下这两人。”

罗非白应声,也加了一句:“尽快,也要注意对证人苦主的保护,免被灭口了。”

其实此前两人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不好意思在人前问,现在四下无人,张叔将门闭上,低声问罗非白,“大人,您之前提及老太爷的死可能有疑,有人去信邀您回来查案,而后您又说遇到袭击谋杀,这些是真的吗?”

若是后者是真的,老太爷的死也可能是有凶杀之疑的。

若是前者是真的,那就更不用提了。

两人揣着这件事久久不问,就是事关重大,而现任官员跟前任....在官场上多多少少有点避讳。

罗非白本在翻看案宗,闻言抬眼,“你们瞧我今天说过的话里面有几句是真的?”

两人:“.....”

那确实是冠冕堂皇没几句真的。

两人不好明说,罗非白则是轻哂,阖了手中卷宗在桌上安置好,暗叹这小小县城本来累案不多,但自打老太爷没了,那俩狂徒造出的糊涂官司累了一个书架,且这还是记录在案的,不在记录的才是真冤枉。

一夜是看不可能看完的,她也吃不消这样的辛劳。

索性起身弹微压皱的袖子,踱步在烛光剪影中。

“但,是不是真的去看看牢狱里的结果就知道了。”

什么结果?

张叔未知详情,只知道这俩人肯定盘算了什么,因江沉白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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