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严已经走到了相框前,他端详着照片里笑容和悦的两人,伸出手颤颤地想去触碰魏蓝那张照片,刚要触及到相框,又惊觉是不敬和冒犯,卷了卷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收了回来。“哦对,你是第一次见他们。”时誉走过来冲照片拜了拜, “老顾你看,我哥像我爸,我像我妈。”顾严侧头看着时誉那双几乎跟魏蓝一模一样的眼睛,吞咽了下喉咙,双手合十,也朝照片缓缓的拜了拜。稍稍平复了些,依然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时誉,我可能,见过你妈妈。”顾严说。第54章 命定那一年的那一天,时学义刚调查完一个案子,从外省驾车回云州。车子发动机有点问题,路过修车铺子,便停下来让人给看一下。他点了支烟咬着: “师傅,你给检查检查,老响。”另一边拨通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呢?”魏蓝出完外勤结束任务回城,和同事正在半道的高速服务区休息,接到时学义电话,报了服务区的地址。“义哥,你过来接我一起,我就在服务区等你。”时学义回头看了一下还在研究发动机问题的修车师傅: “我这边可能得耽搁,你确定要等我?”“嗯,正好我歇歇,坐车坐的我腰都酸了。”“那行,你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躺躺,我尽快过来。”魏蓝跟同事道别,把手机插进牛仔裤兜里,左手从另一边的裤兜掏了个小布偶出来。那是个穿警服的小兔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儿子非要塞她手里的。想起小儿子眼泪汪汪的拽着她衣角说: “小兔子陪妈妈,妈妈早点回来接小誉。”魏蓝心里酸酸的,随即又是一暖。她用手指点了点兔子警官的鼻头,捏着兔子的长耳朵: “晚上见,儿子。”魏蓝重新把兔子塞进裤兜,打算去超市买点吃的。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出于职业本能,魏蓝循着枪声掩身靠近,远远看见个男人用胳膊勒着个男孩当人质,一手持枪,急躁的指挥着超市服务员。魏蓝拿出手机,冷静又迅速的报了警。随即接通刚刚离去的同事电话,让对方立刻想办法找人接应一下。但也来不及了,歹徒带着男孩出了超市。他手里有枪,就刚才对着服务员眼不眨,又狠又准的开枪方式,不是个老辣的惯犯也是穷凶之徒。魏蓝定了定心神,揉了揉脸,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被带走,只能冒险一试了。要扮演一个孩子被歹徒挟持的母亲,对于魏蓝来说极其容易代入,只要一想小时誉眼巴巴的表情,心中就会被酸涩填满。她真情实感的冲到了歹徒面前,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悲痛万分的恳求歹徒放过孩子。她收起了女警外露的沉着坚毅,取而代之是一个母亲护子心切的委曲求全。哪怕是极恶之徒,也丝毫没有怀疑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而在他眼里,魏蓝也只是一个不足畏惧的女人。他同意了交换人质。却又在放过男孩的那一刻,发现了破绽。被女人戏弄和轻视让他暴怒,抬手就对着男孩后背开了枪。魏蓝挥肘击中了歹徒的手臂,子弹打偏在地。歹徒如何能放过她,两人扭打在一起。魏蓝被他撞开在地,歹徒抬手朝男孩开了第二枪。距离太远了,这一枪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魏蓝想也没想,回身扑倒在男孩身上,用血肉替他挡下了这颗子弹。魏蓝的阻拦已经让歹徒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急着逃离,没再纠缠,抢了最近的一辆车迅速逃离了现场。兔子警官玩偶从魏蓝的口袋里滚落出来,裹着灰尘,沾了血迹,滚落到侥幸逃过了一命的男孩手边。……饭桌上,四人沉默着。“我欠阿姨一条命。”顾严拿过时煊面前的白酒,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闷下。咽喉热辣,顾严猛烈的咳嗽起来。时誉赶忙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 “老顾。”顾严抬头看时誉那双澄澈的眼睛,喃喃笑道: “真没想到,当年舍命救下我的人竟然是你们的妈妈。”他又去看时煊: “当年在学校,你从未提起过。也是,这种事你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讲。”“那时候警方不透露信息,当时有路人拍到视频,但也被警告删除,更不许发布到网上。我听说那人是被抓到了的。其实工作以后我也通过关系想查一查当年这个案子的情况,但说是绝密,没有一定权限调不了资料。”“没错,警方把这事压下来了,只有内部少数的人能调取资料。”时煊把满上的酒仰头饮尽,哈了一口气, “那人不是被抓到的,是我爸开车把他撞下山崖,死了。”顾严: “!”“我妈报警以后,他们迅速锁定了这人就是最近追捕的逃犯。立刻发布了全网协助通缉的信息,我爸也接到了任务。他当时离得最近,又听是在我妈等他的那个服务区附近,于是找修车老板借了个车就上路了。”时煊低低的笑: “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我爸那么巧就追上了那人的车。”高速路上两车狂奔,惊得一路车躲避不及。原本时学义打算把那车逼停,但速度实在太快了,那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根本不减速。就那么毫厘的碰撞,两车冲出了高速护栏,坠落山崖。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时煊,你有调取这个案子的权限吗?”直觉告诉顾严,时煊是可以的。果然,时煊点了点头: “你都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再要看档案干什么?”“可能,想弥补缺憾吧。”顾严自己也说不上来,当年没查到。一个陌生女警不止是救了他,还改变了他整个人生。还有时誉。这一切似命中注定。顾严垂下手,在桌下拉过时誉,十指相扣。……时煊也是行动派,这还在过年假期,立马就给档案室的值班人员打了电话,下午拿到了钥匙。时煊把戴郁薇送回了她父母家,时誉不肯回去要跟着,三人就一起去了档案办公室。绝密资料是单独封存的,没有授权进不去。同时,内部网授权也能调取电子版本。时煊把电子和纸质都打开了来。调取资料都会留下记录,时煊原本就有权限,加上还是牺牲者的血亲家属,没什么问题。顾严查看电脑上的一页页记录,时誉在低头翻阅纸质版,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父母生前的最后记录。和时煊说的没什么差别。顾严又看了看那逃犯的资料档案,那人叫刁银元,有涉毒背景,参与过毒品交易,后来在逃被追捕。顾严停在那页反复翻看,图片放大又还原,凑近了屏幕又坐远。“怎么了?看出什么来了?”时煊问。“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顾严眉头深锁。“当然见过,那时候就是他挟持你的。你能记得我妈,对他一定也印象深刻。”顾严摇摇头: “不是那种印象。他的家庭背景资料呢?我看看。”“都在里边的,你没看到吗?”确实一并记录在案,只是一句话带过了,顾严看太急,一眼跳过了。上面写着:父母离异,兄弟俩各跟一人。“他还有个兄弟?”顾严急忙掏出手机,翻出一人的照片, “你看他们俩像不像兄弟?”照片里是给时誉投毒的那人。“非要说像的话,也像,高颧骨短下巴。可是这人太瘦了些吧,这样一看又不大像了。眼睛也不像,有点勉强。”时煊仔细辨认了一下,摸着下巴叨叨道, “你不会是怀疑他们是俩兄弟,所以他给时誉投毒是……报复?!”“我也不确定,只是实在想不到无缘无故为什么会针对时誉。”顾严沉思着: “我们先来假设一下,如果,投毒的人就是刁银元的兄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到了时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认定时誉就是叔叔阿姨的儿子,然后他为了报复叔叔阿姨当年追捕他兄弟,所以就对时誉下毒了。”时煊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这样一说,动机似乎是成立的。”“反正事情暂时没进展,不如我们从结论来反向推理,先假设结论,倒着查。”“你是说,从他的兄弟入手?行啊,不过,如果假设成立,那投毒那人肯定早就改名换姓了。”“还有一件事情。”顾严朝向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时誉,这时候倒是少见的安静, “时誉,你仔细记着这人。”“你想干嘛?”时誉问。“人随着时间生长,面相会有变化。你试试,能不能把投毒这人按年纪倒退的画,试试画出他十六年前是什么模样。”时誉头疼: “老顾,你这要求难度越来越高了。”“试试嘛,不用有心理压力。”警队走了一遭,很快就到了晚上。戴郁薇晚上不回来,时煊本说在外面找个小店解决晚饭,结果开门营业的饭馆几乎没有。回到家,顾严下厨,把中午剩的能吃的饭菜热了,简单炒了两个热菜,打了个鸡蛋汤。“哥,你看老顾,多好。”“是是是,会做饭不起。今晚你把屋让给他,做饭很辛苦的,你自己去睡客厅沙发。”“啊?”“不用,我睡沙发就好。”顾严道。“其实老顾跟我睡一床也行。”时誉转转眼珠。“你那是单人床,两个人怎么挤?人叠人啊。”时煊直男言语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