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似乎一触即发。
双胞胎紧紧揪住爹的衣袍,虽然没哭,却害怕得嗓音颤抖,“爹我们不跑,我们跟你一起保护大家。”
虞怜将小果儿的手牵住,脑子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她先是回忆了一遍原书的内容,想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破局,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能辨认出一个人的身份,却无论如何提供不了实际的帮助。
对方武功高强,人数众多,还拉来了土匪做帮手和掩护,几乎是一场必死之局。
华詹已经在安排逃离的事了,趁着那边商队还在交涉,他压低了声音说:“等会儿乱起来的时候,就立刻逃,能逃多远逃多远,尽量不要分散开来,哪怕分散了也莫慌,安心找地方躲起来。”
陈氏眼泪都掉下来了,不停在抽泣抹泪,老太太沉声道:“都这种时候,不要再哭了,能逃多远逃多远,你是言儿行儿的娘也是小果儿的嫡母,你该承担起责任来。”
老太太似乎一改之前的主意,说道:“梅姨娘带着小果儿,陈氏带着言儿行儿,怜儿你就自己跑,你是魏国公府的小姐,若是被抓到,你只管说已经和我华家没什么关系,让他们放你离去。”
“奶奶想岔了,怜儿你有能力是你自己的事,却不该将几个孩子交给你,若真到那个地步,你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三个孩子怎么生活?逃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回去京城,跟你祖母认个错,汝阳侯府那小子不是喜欢你?你便嫁给他,莫要在魏国公府久留。祖母……来日见了华儿,定跟他说,怜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得你欢喜,是他之幸。”
虞怜听到后面,鼻尖一酸,哪怕知道这是自己一场筹谋,也忍不住心弦被拨动了下,她抱住了老太太的手臂,摇头坚定道:“祖母,我早说过,自嫁进华府那日起,我便没后悔过。我在夫君灵牌前,曾许下诺言,要照顾你们,便不会食言,我不会走,也不会丢下你们。”
夜风冷寂,老太太有些支撑不住,靠在身后的马车上,虞怜摸了摸马头,马儿乖巧,打了个响鼻。
她伸手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竟笑出声来,“怜儿,咱们祖孙一场,今天一块去见华儿,待去了地府还是一家人,有何可怕?”
小果儿小声跟着说:“一家人。”
土匪已经不耐烦了,大刀抽了出来,直接插在地上,火光映出刺目光芒。商队领头被吓了一跳,莫非今天吾命休矣?
干这行的都想过哪天在路上会遭遇不测,可真正来临了还是慌。
商队领头都差点想跪下来求饶了,土匪心硬,一句软话也不想听,但那些百姓们和商队伙计却不想丢了性命,慌乱中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商队请来的打手,倒是有些个有骨气的,拿着刀剑上前挡在前面,一时间剑拔弩张。
土匪不屑冷笑,手一挥,身后的手下一拥而上,双方便打了起来。
实力悬殊到底过大,没多大一会儿,打手们全被制服按在地上,土匪道:“你们商队的退后,你们捎带的那些人给我押上来,我今日就饶你们一命。”
商队领头一听,忙不迭地退后,让伙计们去把带着的百姓押到前面。
百姓们一听,立刻慌了,他们能愿意被押上前?听说土匪不但劫财,还劫色,甚至吃小孩,在场百姓都把土匪当洪水猛兽,这么一听,立即就四处逃窜,竟是跑了起来。
场面一下就乱了。
还有人远远地骂奸商无情无义,“都给了银子,谁知道你转眼把我们卖给土匪,真有你的,老子要是活着跑出去,定要去你们如意商行打砸!”
杨仇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叫你多事的?把姓华那家找来,这家有钱多。”
有正在逃跑的老百姓一听,停了下来,指着虞怜那个方向说:“姓华的人家在那,那家人八个人全在,快去捉他们。”
华家这边是个死角,又有马车挡着,大半夜还真很难一眼就看到,在场面乱了起来之际,虞怜已经牵着双胞胎,带着老太太准备偷偷撤,现在被一指出来,火光往这边一照,便再也无法藏住身形。
有一土匪走了过来,华詹拿剑挡住了他,那人冷笑一声,两人瞬间打了起来。
华詹昔日是战场走出来大将军,武艺自是不低,招招皆是杀人的路数,土匪虽不弱,和他比起来却只能算三脚猫的功夫,只是华詹到底病了许久,身体血气不足,气虚发软,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是还强撑着没让人看出来,他勉强将第一个土匪打退。
跟着又上来数人,这些土匪将华家人全部包围住。
杨仇也在此时带了人上来。
所有百姓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偶尔偷偷抬头看上一眼,沉默不敢吭声。
商队的领头甚至讨好地问土匪:“大爷,现在我们已经将他们交给您,现在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吧?”
第一个指认华家的那家百姓也说:“是啊,快放我们离开吧,人都交给您了。”
双胞胎气坏了,弯腰摸了块石子,往那边一丢,砸中了商队领头和那说话的人,那人骂了句小兔崽子,杨仇不耐抽出佩剑,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都瑟瑟发抖低着头。
双胞胎俩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都这时候了,还努力瞪大了眼睛瞪过去,大的那个说:“不怕,我们才不怕你!”
“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们去了地府要找大哥来报仇!”俩小孩还不太明白地府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大哥死了就去那里,这是祖母说的,便捡了过来。
大哥在那里等他们,会为他们张目。
杨仇心知小孩子口无遮拦,最好不能让他们继续说话下去,否则透露出更多信息来,传出去后难免惹人生疑,他伸手一扬,手下人上前,眼看就要将人拿下。
华詹心口闷痛得厉害,四肢也仿若无力,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仍旧握紧了,不肯退让一步,身后是他的一家老小,他就是死都不能退开一步。
虞怜低头看了眼剑的影子,无声叹息,她穿越一场,原身境遇堪忧,她既不想草率嫁人与他人共享丈夫,也不想卷入宅斗宫斗各种斗的古代生活,故而百般筹谋,只想为自己找个最适合自己的落脚之地,洗净原身身上的瑕疵,却人算不如皇权算。
到底是天真了,古代皇权大过天,皇帝不守信用,拿他有什么办法?
她也想过一个办法或许能躲过,但要赌。若是在这个时候,她叫破杨仇的身份,并亮出自家的身份,指出他要杀华家灭口,或许碍于其他人在场,杨仇就不会下手。
但虞怜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杨仇此人自小经历灭门,身负仇恨,心态与一般等闲人不太相同,别人偷个玉佩把人脑袋砍下来,这就不能排除一旦叫破他身份,为了替皇帝掩盖秘密,他会杀人灭口。
在场百多人的性命可能都会因此葬送。
思忖间,公爹已经同杨仇过了两招,只是公爹昔日再高明,这会儿也是气力耗尽,不到三招就落败了,他的剑落在地上,砰的一声,也打在了华家人的心头。
杨仇道:“带走。”
这时远远地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一下下地踏在土地上,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明显。
数息后,人已经近跟前,三人策马奔腾行来,李襄看见有人的手要按在虞怜的肩上,将她拿下,他气急了大喊:“我看你敢,小爷剁了你的手!”
到了跟前,李襄下了马,站在虞怜跟前,上上下下看着,看见她没受伤,只是脸色憔悴了些,方才放心,再看看边上的人,抽出剑来,“拿开你的狗爪子,给我站远一点!”
那人看看杨仇,杨仇心下叹气,这个小霸王怎么来了。
他倒不怕一个纨绔子弟,只怕贵妃追究起来,会生来麻烦。
李襄见人没事,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知道虞怜离开后,他跟着两个大侠抄近道赶路,几乎没有一天歇着,连做梦都在策马赶路,他也算富贵窝里长大,这辈子头一回为了一个人这么拼,受了这么多苦。
但想来,心里却也甜滋滋的。
这会儿见了人心里高兴,却还知道把皇帝派来的人弄走再说。
只是到底顾忌着皇帝是自己的姐夫,也是天子的身份,他再蠢也断不可能叫破杨仇等人的身份,只是扬了扬下巴,做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我的身份你应该不陌生?你主子可是我姐夫,怜儿是我看中的姑娘,我不许你动她一根汗毛,现在就给带着人滚!”
杨仇道:“那个姑娘你可以留下,其他人我带走。”
照着李襄自己的想法来说,他是乐意这么做的,他也不想得罪皇帝姐夫,更不想因此连累父兄,况且若是华家人死了,他也能光明正大照顾虞怜,将她娶回家。
只是……现实是,虞怜蹙着眉,挡在华家人面前,他便脱口而出,“大侠,给我上。”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老百姓,还要把老百姓劫上山,无法无天,我今天就替皇上他老人家教训你们!”
虞怜嘴角微抽,光天化日……还替皇上教训。
这厮睁眼说瞎话是一把好手。
但她心里还是挺感激这个纨绔子弟的,能千里迢迢追过来,还带着两个武功高手前来帮忙,关键时候救了她和全家老小一命,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杨仇那帮人和两个大侠动起手来,这两个大侠也不知道这个小纨绔是哪里找来的,武功竟是奇高,加起来连杨仇都有所不敌,他那边十来号人,加上土匪足有几十号人,也在顷刻间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最终杨仇带伤逃离。
李襄得意洋洋在虞怜跟前献宝:“怎么样,我带来的这两个人厉害吧?”
虞怜眼眸弯了弯,夸:“很厉害,今天谢谢你。”
得到心上人夸奖,李襄更高兴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风流惯了,也不是什么羞涩的人,趁机说:“怜儿,我是真喜欢你,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吧,你就跟我回去吧,嫁给我,回京城过好日子,你看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我一想到你将来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就难受,你怎么这么傻呢,不享福非要对一个死人痴心不改,对我这样翩翩才子大活人却视而不见!”
“那日,我去华府找你,发现你们一家都搬走了,我回去问我爹,他却把我关了起来,不让我出去找你,后来我偷听到……所以我就赶紧逃了出来,二话不说来找你,你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京城,更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这段时间在路上,睡也没睡过几次,吃也将就,就怕你出事,赶紧来找你,是吧大侠。”
两个大侠看着那小子在那边跟自己主子的夫人献殷勤,露出奇怪的表情,手痒得很,很想教训教训这借花献佛臭不要脸的小子。
分明是他们俩受主子的示意前来救少夫人,这一路行来的路线,皇帝的人大致会在哪个路段动手,都是他们分析了又分析,才得出的结果,这才能及时赶来救下主子一家和少夫人。
怎么就成了这小子的功劳?
只是……这关头,面对少夫人的眼神,他们还是憋屈地点了点头。
看少夫人那感动的模样,对那小子好脸色相待,也不知道将来主子会不会后悔。
李襄得意说:“怜儿,你看对吧,连大侠都给我证明了。”
华詹作为华家的大家长,无论救命恩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他们的,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上前向李襄和两个大侠表示了感谢。
“这个恩情我华家记下了,来日若有需要,定当报答。”
李襄面上笑哈哈啥也没说,心里嘀咕谁要救你一个老头子啊,华家人他一个都不喜欢,华极死了他还拍手叫好呢,要不是因为虞怜谁救他们啊。
商队的领头这时也上前拱手道谢,双胞胎呸了一声,“你们坏,刚才还把我们交出去给土匪。坏蛋!”
商队领头有些尴尬,但那种时候,谁不想活下来?还辩解道:“我看他们兴许也跟你们有仇,专门来找你们的,我倒没说你们连累了我们。”
方才跟着商队领头串通一气一块出卖华家的百姓本来还有些心虚,听到这话也理直气壮气起来,“对,刚才他们一口一个要找姓华的,肯定是你们连累了我们。”
华詹心知此事确实是华家人的缘故,但他知道,杨仇不会对其他人下手,这里足有上百多人,若是一下子全部死了,会闹出事端来,所以才会把他们单独叫出来,甚至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动手,只会把他们带走,再动手,到时也可以对外说被土匪劫走后才死的,这年头被土匪劫走出意外的人多了去,谁也不会怀疑到皇帝头上。
李襄冷笑一声,掏掏耳朵:“有完没完了,连累你们又如何,有本事跟小爷动手?”
于是便又安静下来。
商队领头知道这人不好惹也不能巴结,就讪讪退下。
李襄看向虞怜,“这荒郊野岭的,这些人也不怎么样,不如跟我走吧,现在就走。”
虞怜看向公爹。
华詹摇摇头,“老太太身体不济,此时夜半不宜动身,明日一早再走。”
虞怜也是这个意见,于是华家人就回了马车将就睡上。
李襄和三个大侠往地上铺了一张皮子,盘腿坐着喝着老酒暖身。
见华詹守在外面没睡觉,李襄难得心生好意,给他丢了一壶酒。
华詹接过酒,跟他点头。许久未曾喝酒,他揭开瓶盖往喉咙里灌上一口,辛辣味瞬间传遍全身,也暖和了起来。
华詹抬首望着黑蒙蒙的天,想起自己的长子华极,又想到如今自家的境遇,心生万千复杂思绪,没一会儿就把一壶酒喝了半壶,剩下半壶舍不得喝,就盖起来放着。
两个大侠看着主子爹这副英雄暮年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恨不得上去跟他说主子没事,主子只是躲起来了,他早晚能干出大事,能卷土重来,干掉狗皇帝。
他们所有人都这么相信着。
睡前已经临近五更天,天色其实不多时就要亮了,虞怜感觉没眯上多久,就已经感觉到光亮,她揉揉眼睛起来,老太太正在喝水,笑着说:“怜儿多睡会儿,不着急起来。”
虞怜摇摇头,拿着帕子和水壶出了马车,刚掀开帘子,就看见李襄一张放大的脸,正在马车跟前探头探脑。
见她出来笑眯了眼,“我听见动静了,就知道怜儿你要起来,现在天都亮了,怜儿你快跟我走吧。”
说完又从怀中处掏出两张用油纸包裹住的烧饼递给虞怜,“怜儿,我路上买的,一直放在胸口,虽然不热了,但也不凉,你慢慢吃。”
掏完烧饼,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几块桂花糖。
两个大侠在后面看着主子的情敌在少夫人面前献殷勤,开始考虑起了帮主子灭掉情敌的可能性。
李襄后脑勺一凉,看见俩大侠在后面盯着,“大侠放心,等我回了京城就把报酬兑现给你们,我说话算数。”
大侠:“……”
天亮之后,商队兴许是因为心虚,也或许是察觉到什么,退了一半银子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了。
华家人就在商量接下来往哪走。
李襄不断劝说虞怜回京,他生在富贵窝里的纨绔子弟,自然不理解为什么她要跑到这种地方受苦,哪怕不嫁给她,她也可以有更多选择,在他的滤镜下,虞怜自然是哪里都好,没有一处不好的,长得好还重情义,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这样的好姑娘为什么不能过更好的日子?
双胞胎不懂其他,只知道嫂嫂是他们的,是大哥的妻子,见此有些危机感地护在嫂嫂面前,还偷偷瞪李襄,他们还记得上回李襄把他们提起来又放下,害他们一屁股摔在地上,可疼了。
华家其他人倒没说什么,老太太自来是支持孙媳的,其他人也不敢乱吭声,因为没立场。华詹自始至终都是保持沉默。
虞怜道:“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回去没意义了。此处出了玄关领,马上就到穆汤,从穆汤再去隅州已经不远了,过了这段,我们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不想回去。”
李襄还想说什么。虞怜笑着望他,“你或许不知,高门大户自来复杂,我从小在府中和十几个姐妹斗来争去,也见惯了大伯二伯小妾正妻的斗争,我烦了这样的日子,只一心想过清净日子。哪怕不为夫君,也想留下。”
李襄张了张口,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能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坚定清亮,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劝不动了。
她是铁了心留在这里,铁了心跟这家人在一块,吃苦受罪也在所不惜!
在李襄看来,什么她想过这样的日子都是假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放不下华极吧。
他苦涩一笑,哑着嗓音问:“华极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样倾心对待,他都死了,也没法回报她这份情谊,这样苦守着一份情义,守着一个死人,有什么值得的?
虞怜浅笑摇头,“夫君自是极好的。”给她提供了一个可生存的环境,一个可合作的家庭,这就挺好的。
两个大侠在旁边彼此对视一眼,险些感动得眼泪汪汪,竹影说得没错,少夫人果真是爱极了主子,爱得无法自拔,感天动地。
心里也偷偷羡慕了主子一会儿。
既然虞怜不准备同李襄回去,接下来一家人就商量着要尽快离开玄关岭,免得杨仇卷土重来,他们就不信皇帝的人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这点李襄倒是知道,他说道:“我听我爹提起过,皇帝准备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