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淡星疏,朝阳破晓。
女孩侧眉望向远处,玫瑰色光束刺入褐色瞳仁,长睫微颤,表情冷酷。
她厌恶夕阳,也不喜朝霞。
红色,让人作呕。
赵小光接着询问杨波——
“他俩是开车来的,还是步行来的?”
“开车。”
“具体什么车?”
“不认识,一堆字母。”
赵小光锁定几个车标递过来。
杨波看完,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
那是……路虎,那个叫徐司前的人也开路虎,这也有点太巧合了。
杨波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喏,我拍到了。”
相册里有自带的拍摄时间,和案发时间十分接近。
“你为什么要拍他?”
“觉得有点奇怪,当时也没想太多。”
“去找这个徐司前。”凌霜说完跳上车。
赵小光听见凌霜转响车子,急忙关闭设备,躬身钻进副驾。
小别克一个极速摆尾,驶上大路,赵小光身体剧烈摇晃,差点吐出来。
车子开进法医鉴定中心,迎面碰上一位老熟人。
“凌队,老韩都退三个月了,大队长位置一直空缺,你这副队该进了。”
“李检说笑,为人民服务,不在乎这个。”
李明宇连声夸赞:“凌队长得漂亮,心思也纯净。”
凌霜看了眼手表,八点钟还不到,时间尚早。
她在台阶上坐下,给秦萧打过电话,撕开一袋面包,给赵小光和李明宇各递去一片。
“哇,小m家的生吐司!这可是面包届爱马仕,光排队就得三四个小时,一袋面包三位数,哪来的?”赵小光咋咋呼呼。
“嫌疑人给的,”凌霜幽幽道,“不排除有投.毒可能。”
李明宇闻言,一口面包呛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猛咳不止。
赵小光才不管有没有毒,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一晚上没吃东西,饥肠辘辘,鹤顶红他都能干下去半碗。
不久,白色小车滑进大门,凌霜掸掉面包屑站起来。
女孩身着便服,紧身t恤配牛仔短裤,脚底踩着一双小皮靴。
柳叶腰、大长腿,打面前晃过,碎光浮动,引得李明宇眼花心乱,差点念两句:“阿弥陀佛。”
秦萧下车后,递来一份早饭,凌霜晃荡手中塑料袋,笑道:“谢过师兄,已经吃了。”
秦萧温和一笑,换了罐旺仔牛奶给她。
女孩没推拒,掀开金属拉环,仰头灌下去半瓶。
秦萧知道凌霜为什么来,边开门边给她讲尸检报告:“据耻骨联合度判断,死者年龄在19-22岁之间,未生育,死前一个月左右曾做过胆结石手术。”
凌霜垂眉思考一会儿,兀自推理——
死者不在南城人脸识别系统中,基本确定为外地人,并且可以排除大学生。失踪四天,无人报警,多半独居。
文化程度不高,又是年轻女性,可能从事的行业有理发、美妆、餐饮、外卖、快递、足浴、酒吧、主播……
“死者手掌胼胝比同龄女性厚,从事体力劳动居多,指甲整齐,无美甲染发习惯,从脚底胼胝分布来看,她平常很少穿高跟鞋,”说到这里,秦萧停下,看了眼凌霜,“死者的处女破裂为新创,死前遭受过虐待。”
凌霜静默片刻,“砰”的一声将手里金属罐砸进垃圾桶:“面部化妆品有检验吗?”
秦萧点头:“口红和粉底中铅汞元素严重超标,基本排除大牌产品。”
凌霜看过化验报告,轻蹙眉头。她想到早上在徐司前车里看到的那个杂牌化妆包。
是了,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看样子那根本不是他的东西。
身高、身份证、车子都能对的上,这个徐司前嫌疑很大。
“小光,你让老陈带人去排查下餐厅服务员、外卖员、快递员,看看这几天有没有不去上班的女孩。
再派些人去各大医院,寻找两个月内做过胆结石手术的女性患者,年龄在19到22岁。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听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布置完任务,赵小光指着自己鼻子问:“那我呢?”
“跟我去逮人。”说着话,女孩三两步出了鉴定中心。
秦萧快步跟过来,一掀后备箱,搬出两箱旺仔牛奶,塞进别克后座。
赵小光清楚,这些不是给他的,但依旧连声道谢。
车子驶上大路,赵小光扭头问:“老大,你觉得秦法医怎么样?”
凌霜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一副“有屁快放”的表情。
赵小光掰着手指说:“家世好,长得帅,人品好,你就不想深入发展发展?”
“发展什么?”凌霜问。
“男女关系呗。”
“没想过。”凌霜干瘪吐出三个字。
“现在想也不迟,你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来南城,万一哪天碰上坏人……”
凌霜被这句话惹笑了:“坏人?哪个坏人能打得过我?”
“……”好吧,这种坏人是不太多。
赵小光还记得,入职第一天,亲眼见这位美人警花反手将一个两百多斤壮汉掀翻在地时的情形。
漂亮是真漂亮,吓人也是真吓人呐。
中午十一点,汇云巷。
灰色别克在路边停了近三小时,终于掀开门。
盛夏气温高,巷内气味复杂,既有食物新鲜出炉的香气,又有腐烂垃圾的恶臭。
沥青路面被油污侵袭已久,鞋底踩过去,黏上“胶水”,再“刺啦”撕开。
凌霜叼着根赤豆冰棒,脚下生风,赵小光跟在后面,掀了掀被汗闷湿的t恤,皱眉道:“老大,嫌疑人到底在哪呢?”
凌霜不答,嘴里的冰块,从左腮帮移至右腮帮,几下嚼碎。
她捏着木棒,往前指了指,眉头一拧,冷淡吐出两个字:“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南城一号公馆:云天。
这地方采用vic会员制,普通人连大门都进不去。两人出示过证件,才由一位招待引往内厅。
这里占地面积大,本自以为会气势宏伟,谁知竟布置得精致古朴。廊腰缦回,金珠坠玉,鲜花盈室,琴声悦耳,流水潺缓,香风扑面,别有洞天。
赵小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应接不暇,几欲咽口水。
在这里找人,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茫然看向凌霜问:“老大,我们要一间间敲门吗?”
“能不能动点脑子?”凌霜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连同警官证一起拍在大理石桌案上。
凌霜凶巴巴说完,朝里面穿着旗袍的前台小姐眨眨眼,嫣然一笑,温柔道,“妹妹别怕,我们找他有点事。”
凌霜身材高挑纤细,五官小巧,长相偏甜,长发披肩而不乱,说话做事时眉眼间自带一股英气,初看觉得可爱,再看会觉帅气。
那穿旗袍的小姐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娇娇俏俏地笑起来:“稍等,我给您查一下。”
“谢谢妹妹。”
赵小光硬生生被自家上司这声“妹妹”嗲出一身鸡皮疙瘩,旗袍女孩倒是很受用,笑得花枝乱颤。
凌霜继续打听:“包间里有几个人?”
“两个。”女孩回答,“一男一女,像是男女朋友。”
几分钟后,凌霜和赵小光驻步在一间名叫“景天”的包间前。
赵小光仔细观察过,每个包厢都有专门送菜的偏门,他小声提议:“老大,安全起见,咱俩还是走小门进去吧?”
“不。”凌霜美目微瞋,一撩长发,从腰间摸出一根黑色警棍,用力甩长,握在手心上下掂量,那模样又帅又坏。
“……”他就知道,这位警花上司会以柔克柔,以刚克刚。
“他光鲜亮丽进去,我们总得将他光明正大‘请’出来,不然多不给他面子。”所有罪犯里,她最讨厌强.奸犯,靠武力胁迫妇女,手段下流。
说话间,她用力推开面前的厚重木门。
里面很静,檀木家具味道宜人。
包间里只有两个人,徐司前和一个穿着淡蓝色纱裙打扮精致的小姑娘。
两人在吃饭,椅子相隔甚远,看着并不亲昵。
蓝裙女孩讶异地睁圆眼睛,惊慌失措,像只小梅花鹿:“你们是……”
“警察。”凌霜亮过证件,步步逼近,眼神像是淬了毒。
波斯地毯,厚重结实,湮没了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只剩长廊里零星漏进来的丝竹管弦。
极度安静,也极其压抑,令人窒息。
蓝裙女孩坐立不安,几次看向一旁的男人,欲言又止。
徐司前垂眉将鱼肉分进小碟,慢条斯理推至桌心,再提起紫砂壶,将茶盏灌满,浅啜一口,掀眉望过来:“警官,请问我犯了什么事?”
波澜不惊的语气,古井无波的眼睛,自始至终不见丝毫慌乱。
凌霜感觉这是彻头彻尾的挑衅。
正是这种平静,让他在杀人之后还有心情给那可怜的女孩化妆。
她步至桌边,手腕利落一转,警棍猛敲在圆桌上:“怀疑你和一起性侵谋杀案有关,需要你配合调查。”
男人放下手中茶盏,擦过手指,轻嗤一声道:“警官,这是你给我的车费?”
“别动!”凌霜不想废话,手腕一抬,立刻用警棍抵住他后脖颈,现在还只是怀疑,她不想动粗。
“早上的面包好吃吗?要不要坐下吃点午饭?”徐司前笑着,用那种拉家常的语气同她说话。
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惹恼了凌霜:“让你别动!否则动用警械!”
徐司前神色如常,提筷夹菜——
回应他的是金属镣铐落腕的声音。
女孩冷嗤一声,似笑非笑:“徐司前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