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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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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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匀植这一走,直到坊门关闭前才回,却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车夫说是从太学出来,刚进内郭城的城门,一辆失控的马车迎面疾驰而来,两下相撞,人仰马翻。

“可看清是什么人?把我儿伤成这样,岂能善罢干休?”

“对方的车没翻,眨眼就不见了……”

车夫也挂了彩,但不如杜匀植伤得重,而且好巧不巧,正伤在那只有旧疾的左臂上,请了专治跌打损伤的医师看过,说是这条胳膊情况很不乐观,即便养好以后也碰不得重物了。

等同于说这条手臂是废了。

鲁夫人心痛不已,只能安慰儿子:“咱右手还是好的呢,提什么重物?握得笔就成,我儿以后可是要做名卿巨公的人。”

嘴上这样说,背过身去,呜呜流泪不止。

杜匀植不耐道:“娘,你先出去,我有事与爹商议。”

“何事不能——好好好,你们父子俩商议正事,我去看看药。”

鲁夫人才走,杜匀植就开口道:“爹,咱们得尽快离开魏国了。”

“为何?”魏主近来频频召见奚氏入宫,眼瞧着形势大好,权势利禄都在唾手可得间,杜守川想不通儿子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

以为他还是放不下奚氏,也咽不下这口气。斥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壮怀高远,岂能囿于儿女情长?等来日你平步公卿,何患无妻?可能助你上青云的,只有眼下这个。”

这番话和程潜是一样道理。

而在程潜给出的两条路中,他原本更倾向于前者——虽然这抉择做得万分艰难,可后者无异于火中取栗……

谁想到会横生变故。

“爹,当年的事……她都知道了。”

如果骊珠一直被蒙在鼓里,被迫委身魏主,她纵使心中有怨,和杜家、和他,终归有些情分在。便是看在祖母的面上,她也不会当真不管杜家。

可她知晓了。知晓了真相的骊珠会否因此生恨而报复杜家都难料,怎还能图她助杜家飞黄腾达?

这一下再没得选,只剩一条路了。

白日里杜匀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再经过归家途中的这场飞来横祸,愈发笃定了离魏的决心。

杜守川见儿子凝重的神色中隐隐透出恐惧,神色一凛,看向他的伤手:“你是说?”

杜匀植不语。

“不,不可能。倘若真是那位出手,你岂还有命在?”

“或许这回他并不想要我的命,仅是想替令璎出气;又或者下回——”

程潜的话再次响在耳畔,“……陛下对你是赏是杀,还是先赏后杀,直接取决于陛下的心情,哪日心情不佳,觉得你这个前夫郎碍眼……”

杜匀植打了个寒战。他不愿余生都活在这种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头上悬着的那把刀何时落下。

杜守川还是不肯相信。

然而等到翌日傍晚,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四子杜匀楷身上,已经由不得他不信。

所不同的是,杜匀楷摔断的是腿。

一子折臂,一子断腿,杜守川再不敢存任何侥幸。

荣华和命相比,到底还是命要紧。

奚骊珠直到第三日才来看杜匀植。

两人一个卧一个立,默然相对,冷漠而疏离。

杜匀植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种目光注视着自己。

奚骊珠又何尝想过两人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目光掠过他包扎严实的伤臂,微微一顿。

关于他的伤情杜葆珍已经告知,遂也不再多问,拿出两张笺纸递给他。

杜匀植迟疑着接过,展开来,竟是一纸和离书。

他震惊抬头,嘴唇张合,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这份和离书在意料之外,何尝不也在情理之中呢。

“你,决定好了?”

奚骊珠颔首:“阿姑一直觉得我不配为杜家妇,我早该退位让贤了。你说只此一生别无二色,现已有了二色,你我之间也就只能作罢。”

其实早在被送出宫前她就做下了决定,与柳蓉无关,只是柳蓉的事愈让她看到了这段婚姻的难以为继。

那年三月春深,桃花灼灼,他执着她的手,告诉他很快便可迎她过门。

“令璎,余生我必珍重待你,咱们会像师父师母那般,之死矢靡它,只羡鸳鸯不羡仙……不会再有旁人,只有你就够了,咱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只有彼此,再无旁人……像阿爹阿娘那般,之死矢靡它。

她的心就像水波微漾的池塘,虽对婚嫁之事充满茫然,对成为他的妻子仍就是感到喜悦和期待的,这毕竟是阿娘为她选定的人啊,阿娘总不会有错的。

她也曾倾尽全力想要做个合格的杜家妇,想着将来与他扶老携幼、甘苦与共。

那时如何能够想到,两人之间竟会走到如此地步,撕破面皮,一地狼藉。

杜匀植无言以对,半晌才挤出一句:“令璎,不管你信不信,当年——”

当年娶她,并不全是算计,里面也有他的真心。

从吴郡到金洛,近八年光阴,眼看着她从一个灵秀可爱对着他甜甜喊“芝庭师兄”的小女郎,出落得越来越具殊色,若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鬼话。

他是真心一天天等她长大、迎她过门,也是真心想和她白头偕老的。

“这一切我也不想。我只是不甘心,我也很痛苦……”

他不甘心,她又何尝甘心呢?

可是她的不甘心全被归为儿女之念,在他的远大志向面前只能让路。

她一让再让,却还是不能让大家满意。究竟她该如何做,她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这些以往强压下的疑惑,终于被翻了出来,而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

“郎君其实早就想好了吧?”否则哪里会觉得六品的太学博士是屈就。

奚骊珠走到漆画书案前牵袖研墨。

“你认为你已经忍痛献出了自己的妻子,你为此日夜煎熬、痛苦无比,所以理该封公封卿才对,说不定还能换个王侯。”

杜匀植没想过这样尖刻的言辞竟会从她嘴里出来,一时间惊呆了。

“奈何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你想自欺,风言风语却又不断入耳,揭了你的面皮,让你无法自欺——这一切都让你感到痛苦。而我只是好奇,若能助你步月登云,你不惜把我献给别人;若然挡了你的鹏程万里,你又将怎么做呢?”

杜匀植震恐而陌生地看着他。

奚骊珠也不需要他回答,正如当年的事亦不需再求证,因为她心中也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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