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旨的是一个大太监,并着四个小太监,谢定求打眼看过去,这些并不是皇帝身边的人,手里也并没有拿圣旨文书之类的东西。
问他们是谁的人,这些人却也不说,那为首的太监只道:“是宫里主子宣三少夫人,侯爷该高兴才是。”
几人都在前院临风轩等着,方见溪已经搬到了他自己在京城的房产中,故而此刻他并不在。谢定求面上逐渐有些不悦,他谢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怎么来他们家要人连自报家门都做不到?
未免也太不把他们江阴候府看在眼里!
谢云仪亦是如此作想,正要发作,就见景元款款踱步而来。
景元同谢定求和尤氏分别问了安,才转头去看那几个太监,几人便立马起身迎上去。
“奴才特奉贤妃娘娘之命,请三少夫人到钟粹宫品茗。”
景元有些莫名其妙,贤妃邀她喝茶,喝什么茶?
随即她想到了穆朝恩,怕不是那个没谱乱造的,又折腾什么事!
景元心中不悦,也不知道这姐弟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显。
皇妃下懿旨召她进宫,她不能拒绝。
谢定求和尤氏却想到了穆朝恩那封信,面色当即便难看起来,起身想要同那大太监说些什么,打听打听贤妃的口风。
却被那太监抬手挡了挡,笑着道:“侯爷与候夫人不必担忧,只是进宫请三少夫人喝盏茶,还请放心,今日奴才必定亲自送人回来。”
见状景元便转身往外走,几个太监在后头跟着,芳风和缨风想要跟着一同,却被景元摇摇头婉拒。
人家都已经准备的这么完全了,哪里还给她反抗的余地。此时此刻她猜也能猜到,准没什么好事。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两刻钟便到了皇宫门口。
她并没有进过宫,此番打眼一看,这宫墙倒是巍峨。
剩下的路就只能她亲自走了。
方才那太监在前头领路,景元跟在他身后,剩下的小太监们也都紧紧地在后面。
倒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钟粹宫并不算偏远,贤妃是镇国公府出来的,皇帝不可能薄待她,是以景元倒也没有走几个时辰才到,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了钟粹宫门口。
景元在宫门口站定一瞬,看着那宫门之上,悬挂的“钟粹宫”三个字,庄严肃穆,透漏出皇家风范。
方才那个太监满脸堆着笑,却不达眼底,对景元道:“少夫人快请吧,可别让咱们娘娘等急了。”
景元不再看匾额,转而直视前方,她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监抬眼观察她的神色,片刻后他说:“奴才钟粹宫总管太监孙平安。”
景元点头,一脚踏入钟粹宫,对他道:“我记住了。”
她从未见过贤妃。
尚未走到里面,就在庭院里见到一位穿着浅紫色大袖衣,绣四色团花纹,头戴鸾凤冠的女子,长相端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全身自有雍容气度。
贤妃站在台阶上,正俯视着她。
景元见她面上古井无波,只垂着眼看风吹到地上的落叶。
“妾身温氏,见过贤妃娘娘。”
她行了个大礼,跪在一片皇宫的地砖上,觉得这地砖和平日里自己踩的青石砖并无不同。
贤妃低头看向她,温景元一袭粉色妆花褙子,雪白的挑线裙子,裙摆如同莲花一般绽放在地面上,身姿如玉,面容清绝,表情亦是平和无波。
这当真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贤妃如是想到,怪不得能迷的穆朝恩那厮说出求娶的话来。
若她只是江南一商户女,她可允她进镇国公府为妾。
只可惜,她是江阴候府谢云信的遗孀。
那这便是连碰都不能碰的。
何况此女,贪心太甚。
景元迟迟没等到贤妃开口让她起身,只瞧见她转身入了殿内,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的宫女太监。
景元这才抬眼望去,发现庭院里只有一些宫女,方才领她进来的那些人,早已散去。
贤妃的茶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景元暗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跪多久,贤妃才会让她起来。
公众仆人来来往往,但景元与谢云信和离之事外人尚不知晓,是以这些人也都离她远远儿的,生怕有一个冒犯,哪怕是要从她这边过,也几乎是把头垂的低低的。
所以她本以为,哪怕是膝盖有些疼,但今日总归是能顺利度过的,只待贤妃出了这口气,她就能好好地回去了。
但她自己没想到,甚至连贤妃也没想到,江贵妃会来。
贤妃慢悠悠出来迎江贵妃,略略行了一礼便要开口刺她两句,就见她笑着走到自己身边。
“昨日太子来长春宫,送来些茶叶,妹妹可愿与本宫一同品鉴?”
江贵妃笑意盈盈的,贤妃却是差点没打一个寒战,感觉头皮都被她这声“妹妹”喊的发紧。
这也不怪她,都是平日里二人见了就免不得互相阴阳怪气地刺对方几句,哪有这么姐姐妹妹的时候……何况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她二人最是敌对,路过对方宫门口不啐一声都是好的,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进来,一同品茶?
贤妃心思活络,她偏头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温景元。
景元就跪在江贵妃身后,她此刻已经走上前来拉着贤妃的手了。
感受着手里粘腻的触感,贤妃扭过头,终是点了点,抽开手带着江贵妃就要进屋,却被江贵妃拉住了她的衣袖。
“屋里有什么好的,我看妹妹这园中玉簪花开的正好,不若咱们就在这园中石桌上烹茶。”说着,就已提先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
贤妃深深地望了一眼江贵妃,继而才坐下,吩咐宫女去拿茶具。
这江氏,恐怕是和这温景元有什么过节,此番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贤妃一根手指摸着石桌的边沿,垂眼看着江贵妃橘红色的裙角,她想不通她和温景元能有什么过节。毕竟这二人也算是七拐八绕的亲戚。
她注意到江贵妃自进来,眼神都没有在温景元身上停留一瞬,但她此番分明是表明自己不都是管温景元这桩事。
这是一种默认,甚至是放纵。
景元也能想到这一点,她能感觉到那些宫人对她愈发不避讳了,就这么一个个堂而皇之从她身边走过,还有人悄悄看她。